從瓜洲渡口到了對岸一下船,林海豐就吩咐柳湘荷等人先去鎮江城裡的驛站佈置臨時府邸。

蘇三娘一聽就急了,“殿下,還是住鎮守使衙門吧,地方本來就大,還方便一些。”

“不用了,”林海豐呵呵地笑笑,“我還是單獨住吧,一來不影響你們,二來本王也是為圖個安靜。你可不知道哦,本王有一個絕技,就是睡覺的時候牙咬的格嘣嘣響,要是住你那裡,只怕整個衙門到了晚上誰也安寧不了嘍。”

蘇三娘捂著嘴笑了,“殿下真能說笑話,哪會有那麼嚴重。”

林海豐甩甩手,“信和不信在你,不過就別再讓了。”他衝正偷笑的柳湘荷一瞪眼,“笑什麼笑啊,趕緊去佈置吧,晚飯要多準備些人的,本王要宴請各路大員呢。”

蘇三娘只好吩咐手下的幾個女侍衛陪著柳湘荷他們先去安排,隨後疑問地看著安王,“殿下,不回去嗎?”

“不急,本王想帶你去轉轉。”說著,他上了馬。

蘇三娘趕上安王,並轡走了一會兒,歪頭瞅瞅安王,“聽汪海洋說,殿下還親自率隊衝的清妖大營啊?”

林海豐眨眨眼,嘿嘿笑了笑,“別聽他們瞎說,提起來丟人的很【王哪裡比的上你蘇大將軍喲。”

蘇三娘臉一紅,“殿下真會說笑↓娘哪裡可以和殿下比。”

“怎麼是說笑?”林海豐揚揚手中的馬鞭子,“綠旗黃?女元戎,珠帽盤龍結束工;八百女兵都赤腳,蠻衿扎褲走如風。這可不是本王瞎編的吧?”

蘇三娘的臉更紅了,“那也是他們瞎唱的呢。”

“可不是瞎唱。當初攻克鎮江的時候,就是蘇三娘立的第一功,女營的英姿已經深入百姓們的心裡。這是你蘇大將軍和天朝女軍的驕傲。”林海豐認真地說著。

“那也都是女營姐妹們的功勞,三娘一個人再強又能做什麼。”

“恩,這話說的有道理。”林海豐點著頭,側過臉看看這個已經是二十七、八的巾幗英雄。她說不上很漂亮,卻是那種頗受端詳的女子。和開朗、憨直的洪宣嬌不同,在她的臉上看到的更多的是一種沉穩和莊重。偶爾嘴唇抿起的時候,總隱隱地露出一種男性的霸氣。他不由得深信起臨行前楊秀清在接受了他的人事安排時所說的話,“老弟啊,你到了鎮江,那蘇三娘可不是好惹的哦。”

林海豐看著被自己瞅得微微垂下了頭的蘇三娘,呵呵一笑,“當初和你一起參加天軍的人大多受不了天軍嚴格的天條,陸續離開了天軍的隊伍,惟有你蘇三娘始終追隨著天朝。就衝這點,對你蘇三娘怎麼讚美都不會過分。”看看已經到了城西北郊的一個村落,他用馬鞭一指,“本王和你打個睹,你要進村子細數數,一準兒是遷移的人多,而留下的少。”

“怎麼會呢?”蘇三娘不相信地望著安王,又看看冷清的村落,“地都分了,誰會捨得丟下手頭的田地,再做逃難之人。”

“不走又能怎麼辦?”齊民站在門口,看看還在四下張望著屋子裡的一切,眼裡充滿留戀、唉聲嘆氣的老孃,看看雙手抱頭蹲在地下長蓄短嘆的老爹,又看看撮著媳婦乾癟的奶頭,不停地哭叫的兒子,他指指那空空的米缸一跺腳,“走吧,再呆下去,餓也都餓死了。”

“天朝待咱們不錯啊,”老爹慢慢抬起頭,黑瘦的臉上滿是歲月的滄桑,“由於你大哥的在天京做了天朝的人,分田的時候天軍還有意給了咱們最臨近村子的好地。難也許就難一時了,真要是這麼離開,地就荒了,咱也對不起天朝啊。”

“就是啊,走了去哪?你大哥雖然在天京,可是後來再也沒有個音信,金窩銀窩也不如自己的窩好。”老孃抹抹潮溼的眼角,輕輕地嘟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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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娘,你們要是不走我走。”齊民從媳婦懷裡搶過才幾個月的孩子,“大人好說,咱們總得想想孩子啊。忙活了快一年,還是兩手空空,連上碗米湯孩子都喝不上。我......”他說不下去了。

“要不...”老孃用商量的眼神兒看看老頭子,“要不就叫孩子們去天京找老大吧,咱們留下來伺候地裡的莊稼,總比這麼扎在一起好?”

老爹長長嘆了口氣,站起身。他先從兒子手裡抱回小孫兒,老眼裡閃動著淚光,“誰也不能走。”老爹一咬牙,轉身把孫兒交到兒媳的懷裡,“咱們是天朝的人,和他們不一樣。誰都可以跑,就咱們不能跑。”

他走到門口,使勁兒扒拉開兒子,“天軍天天打仗,不徵錢怎麼打?不要老想著自己—是大清的兵回來了,咱們更倒黴。”

“他爹,你這是......”

“唉!”老爹搖搖頭,“我還是再去卒長那裡先借點兒......”他說著話一腳跨出門檻,卻剛好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在臨時府邸,利用吃晚飯的時間,林海豐召集起鎮江鎮守使、安撫使衙門的官員,邊吃邊宣佈了統帥部和吏治部對鎮江官員的調整。來吃飯的人酸甜苦辣各有各的滋味兒。

“秀成啊,你目前的任務就是抓緊時間按著紅軍的樣子把鎮江的駐防軍整編好,原有的女營人馬一部留給蘇安撫,其他的並如天京的女軍。另外,還要把蘇安撫建立的水營繼續擴大要偏重於船大,可以多發展小舢板。咱們蘇大將軍給你留下的家產夠豐厚哦。”林海豐看看坐在自己對面,嘟嚕著臉的蘇三娘。

他笑了笑,端起一碗米飯,又瞅著冬官副丞相、原鎮江安撫使許宗揚,“許丞相,你也許抱屈說錯誤不在你本身,板子不該打在你的身上錯,是有好多地方以前都重複著這一切。可你想過沒有,那些被你關在牢裡的人能不能把錢給你咱先不說,他們出來後會怎麼樣?下次的錢你還能找誰去要?還有你在各鄉村的手下,本王大致看了一些地方,我很難想象他們平時是不是會和人們一樣的下地勞作。我估計他們是把自己當成‘老子’了。你們這種作法是在砸咱們的飯碗啊。”他用筷子輕輕敲了敲飯碗,“沒有了碗裡的飯,弄一桌子花花綠綠的,能吃飽嗎?”

“你先回鎮守使衙門幫助秀成料理水營的軍務。”林海豐說著,扒拉了兩口飯,看看所有在座的人,“本王可是既想要飯碗,更想要碗裡的飯。”

在座的都默默地吃著自己面前的飯,品位著安王話裡的寓意。而安撫使衙門的官員們此時的心裡都捏著把汗,許宗揚的過錯,自然和他們都是密不可分的。

坐在許宗揚身邊的黃子隆更是提心吊膽。他是許宗揚的副手,由於許宗揚懶得搞這些地方的事務,多數的決策基本都是出自他的手。先不說鎮江以東根本就沒去搞什麼分田分地,就是已經施行了的地方,也正如安王剛才說的那樣,由於他的酷厲措施,跑掉的人比留下的還多,有些村落基本上十室九空,鎮江城內外早已到處傳揚著叫他“黃白地”,把他視若蝗蟲。他低著頭,偷眼瞟瞟安王殿下。真是越怕什麼越來什麼,他看見安王的目光射向了自己這裡,心馬上一緊,手裡的筷子也停住了。

林海豐望著黃子隆,不緊不慢地吃著自己的飯,“黃大人,本王聽說你在鎮江名氣不小啊,還好象有個什麼響亮的雅號吧,能說來給本王聽聽嗎?”

黃子隆的身子一顫,手邊兒的飯碗滾落到了地上,發出清脆的破碎聲。“殿下...卑職...卑職......”他不敢去看安王那刀子似的眼神兒,懦懦地抖動著雙唇。

“黃白地,呵呵,不錯啊。”林海豐隨手夾了口擺放在跟前兒的菜,“你真想的出來,徵糧、徵錢,徵的有地的不願種,寧可背井離鄉。是啊,勞累了大半年,說是有了一塊兒地,可種到最後呢,全部收穫還不夠你們那些五花八門的稅賦要說是就指望著地裡收穫生存的百姓了,就是本王自己也不願意幹這種白出力的事情個給天朝做著巨大貢獻的人,他的老爹、老孃要依靠向你們的所謂卒長借糧來餬口,可是他們還念記著咱們天朝的好處。我就不明白,你每天想的是什麼?”

黃子隆不敢再坐下去了。他搖搖晃晃地離開座位,撲通跪倒在地,向前緊爬了兩下,“千歲,卑職知錯了,求千歲再給卑職一次機會,卑職一定...一定改過!”他連連叩著頭,哀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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