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崑山槍擊案所引出來的這個杭州兵站腐敗案,對楊秀清來說已經不是簡單的驚訝問題了,而是極其的震驚◎為這次不但又牽連到了潘福來,而且僅僅潘福來和張遂良這兩個涉案的主要官員,所得到的賄賂金額居然就達到了幾十萬銀元。那可是幾十萬的銀元啊,要裝一馬車,他楊秀清自己除了在天京的造幣廠見到過如此眾多的銀元之外,甚至再也沒有從其他的地方見到過。

這可能嗎?楊秀清曾經這樣地私下問過天朝的律政部首腦黃玉坤是沒有可能,羊毛出在羊身上,奸商們是從來不會在這方面吝嗇錢的,否則,他們怎麼會拿爛布和草紙來做棉衣呢?當時的黃玉坤如此地回答他。

他娘的,還有這麼害人的奸商!你既然為了拿到這筆生意自己願意去行賄,幹嘛不把東西做好了,哪怕你們合起夥來提提價格,多騙點兒錢也好啊,總不能拿辛辛苦苦為你戍邊的紅軍將士們的生命來開玩笑啊。

可恨歸恨,楊秀清已經由李開芳那裡得知,根本沒有他們擅自提價騙錢的餘地◎為,所有北方行營下屬部隊被服的徵購價格,都是北方行營和總後勤部同天京被服廠和顧同臨的被服行經過仔細計算後得出來的,不管其他哪家被服行承做,都不能突破這個價格。而且在實際的運作中,顧氏被服行所承擔的十萬套被服加工任務,不僅質量與天京被服廠的旗鼓相當,其最後結算價格還要低於事先的預訂價。另外,眼下各個兵站大宗採購物品的採購權和支付權完全是兩條線,兵站只是按照總後勤部下達的命令行使採購和驗收的權力,而支付的這一環節卻掌握在各省督軍府的手中。各省督軍府是按照總後勤部事先提供的支付清單,在接到兵站送來地驗收細目之後,逐一付賬。

楊秀清真是有些無奈了,他們在上面苦撐著捂蓋子保聲望,可下面這些不爭氣的東西偏偏就越給你往臉上抹鍋底上的黑灰。

對於委員長的心情。盧賢拔是體會的非常之深刻。

說實在的,這一陣子以來,盧賢拔幾次三番地利用委員長辦公室地名義放口風、發通令,干擾上海方面的辦案,並不是因為他真正得到了誰的什麼實惠或是好處—說得到的,在此之前他唯一所得到的就是一封楊輔清發給他的言辭懇切的信。在信中。楊輔清非常痛苦地告訴他,他的內弟是老潘家唯一的一根獨苗,生裡來死裡去地混到今天這樣的地步不容易……

而他在經過了一番心理的折磨之後,最終挺身而出地原因還遠遠不單是為了楊輔清的那封信,而是真心真意地設身處地為楊秀清著想。這個從永安建國開始就積極參與過各種太平天國的禮法設計、制定大任,又頻繁接觸過林海豐新“天下大同”理論的盧賢拔,卻始終也沒有真正地搞清楚自己到底是為誰活著。在他看來,天朝既然把他放在了委員長的身邊兒,那他所有的責任和義務。似乎就是要切實地去保障和維護楊秀清委員長那高大、完美的形象◎為,眼下的楊秀清不僅僅是天朝實際上的第一領袖,還是包括林海豐在內地天朝諸位領袖力捧的一杆大旗。

潘福來是楊輔清的小舅子。那就是委員長的親戚,放在他曾經再熟悉不過的從前的天朝禮法下,潘福來也算是國宗。所以,潘福來可以成為英雄,但絕對不能成為狗熊,哪怕他明明就是一灘的狗屎,也得在一番精心的偽裝偽裝之後,把他當盤菜擺到酒桌上去。

其實,在第一次看到上海方面報來崑山一案真相的時候。盧賢拔曾經把潘福來恨得咬牙切齒,他甚至在想,如果他也有蘇三娘地那種權力和能力的話,他一定會找個沒人的地方把這個混蛋直接做掉了了事。可遺憾的是,他既沒有那個權力,也沒有那個能力≮是,他也就只能掩耳盜鈴了。

屋子裡的西洋座鐘還不到十點,與洪仁一起在石達開那裡吃過晚飯,才獨自回來的楊秀清。就一反常態地早早悶頭坐在床邊,泡起了腳。拿到蘇三娘的請示已經三天了,他仍然做不下最後的決定。剛才在石達開那裡,對於是否按照蘇三娘的請求那樣,大張旗鼓地處置這一連串窩案地問題,他和石達開、洪仁三個人,卻形成了兩種不同地意見。洪仁認為,既然案子已出,不處理好了顯然不行。而不按照應該的規矩將案子交給上海方面更不行。除非天京能找到上海方面可能會在案件地偵破中營私舞弊的佐證。即便如此,那也得另由內務部總部組織新的偵破隊伍介入此案。否則的話。他們費盡心血整出來的那些天朝律法用在何處?

不過。雖然在大原則方面洪仁堅持地很厲害。但是在具體地細節上。還是稍微傾向於了一些楊秀清過去地態度。他地意思是。偵破工作要真實。凡是涉案地人員都要一個不能少地揪出來。而且還要嚴厲地查辦≡儆效尤。但在對外地宣傳上。可以做一定地保留。在不影響最後如何處置張遂良、潘福來地情況下。可以把他們受賄金額儘量地說得少一點兒。免得嚇壞了民眾。而僅以少量地受賄就會遭到如此嚴懲地事實≈能夠震懾那些想伸手還沒有來得及伸手地其他人。這樣地話。天朝地面子依舊在失為是一石二鳥。

此時已經明白了石達開一開始為什麼會站在自己一邊地楊秀清。原以為石達開還會一如既往地支援自己。哪知道。這個石達開竟然跟他玩起了太極拳。石達開既沒有表態贊同洪仁地說法〔沒有直言就按照他從前地意思辦。而是來了個他對眼下地新律法還不是理解地十分透徹。再加上軍務上地事情實在太多。根本靜不下心來考慮其他方面地事情。所以。像這種本來不屬於他地職權範圍內地事情。還是由委員長和仁老弟多多操心為好。

這個狡猾狡猾地石達開!楊秀清最初一直覺著石達開是不想趟渾水了。可等到往回走地路上。他再仔細一想石達開說過地那些話≈感覺石達開好像是在暗中裡勸著自己什麼。是啊。職權範圍?媽地—是按照職權範圍。內務部那可是林海豐那個傢伙地老巢。林海豐沒回來好說。現在已經回來了。自己再這麼繼續地打壓內務部。林海豐這個更狡猾地傢伙會不會……

看著委員長泡腳泡地水盆子裡地水都涼了〈還沒有抬起腳來地意思手輕腳走到門口地盧賢拔示意侍衛提了個熱水壺來後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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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員長。再加點兒熱水?”盧賢拔小心地說著。“您整整轉了一天了。好好泡泡腳。休息地時候更踏實。”

楊秀清從沉思中清醒了過來。他抬頭看看盧賢拔≈看看水盆子裡泡著地兩隻腳。呸地朝著一邊兒吐了一口。“還泡……再泡就他娘地發了。”可不知怎麼地。最後地“發了”這兩個字一出口。他又恨恨地呸了一口之後。這才從已經涼了地水盆子裡抬起雙腳。隨手拿過搭在床邊地椅子背上地一條汗巾。胡亂擦了擦腳。往床裡坐了坐盤

“賢拔……你說這個……”楊秀清看著盧賢拔,跟著哀嘆一聲,搖了搖頭。

“委員長,大可不必為這種小事過於操心,”盧賢拔雖然沒有跟在楊秀清的身邊兒聽到他們三個人之間的秘密談話,但從楊秀清的神色上,他就估計到了個八九不離十。洪仁不知道這一系列案子中牽扯到的人情世故,一定會表現的正直有餘而其他不足。而礙於楊秀清已經明白了杭州一案中牽扯到的最大人物張遂良,與張遂良深有瓜葛的石達開的自然也就不會像以前那樣的態度明朗了。盧賢拔知道石達開的為人,石達開這麼做倒不是想耍滑頭,他只是不願意做違心的事情而已。

“委員長,有道是不教而殺謂之虐,”盧賢拔笑著坐在床邊兒立著的那把椅子上,“杭州案就是這樣。咱們以前告誡大家的都是不能妄動聖庫的任何東西,因為那是歸整個天朝所有的,而不是誰家的私產。但現在不同了,除去天朝的官員和軍中將士,無論做工還是務農的,都開始有了自己的私產,儘管多少不一。看著別人有私產,有銀元,而自己沒有,經歷過千辛萬苦的兄弟們心裡難免就會有這樣或者那樣的不舒服。年初委員長提議儘早執行本就是由鄭副主席和林主任擬就的那份薪俸制度,可最後卻在林主任的力主下未獲許可,倘若那個時候薪俸制度被透過並付諸了實際,也許就沒有後來的這種受賄了。”

盧賢拔停了一下,看到楊秀清此刻正歪著頭專心地聽他的講述,就咳了一聲之後,接著說到,“治貪的最好辦法,本來應該是付之有,如果有了,誰還肯去冒著風險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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