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到傅善祥,柳湘荷也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她心裡很清楚,傅善祥,還有那位在上海蘇三娘,都是自己夫君的紅顏知己。按理說,離開天京兩年了的傅善祥這次能夠在萬里之外的異邦國土上見到自己的心儀之人,那種熱情該有多高不用想象都能猜得出。在她的想法裡,剛到馬賽的時候,傅善祥就一定會出現在他們的面前。可很奇怪,這種事情沒有發生。公使館有官員到了馬賽,但不是傅善祥僅如此,作為天朝駐法國的公使,傅善祥雖然與公使館全體官員自巴黎車站開始,就都全程參與了法國政府迎接天朝訪問團的歡迎儀式,可也只是在火車站上與他們禮貌熱情相見,似乎看不出有多少更特別之處。就說傅善祥陪同他們一行人一起來到這個杜勒麗宮之後,馬上又不知道去忙乎了什麼,居然都沒有進來好好地跟他們一起聊聊,就算沒有閒話,那至少也是該彙報匯報工作啊。這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算了,不想那麼多了,”林海豐抬腕看了看手錶,“湘荷,一會兒你趕緊去洗個澡,換換衣服,咱們還得去參加晚上舉行的宴會呢。”

“哦,”柳湘荷答應著,緩緩地站起身,忽然,她想通了什麼似的望著自己的夫君,“你說傅姐姐為什麼會這樣?”還不等林海豐回答什麼,柳湘荷就嘿嘿一笑,“你信不,傅姐姐這是在故意躲著你,是因為……因為她太想你了……”

“殿下,夫人,水都已經預備好了,你們應該去洗浴了,再有一個小時,他們就將來接你們去參加歡迎宴會,”傅善祥推門進來了,單從外表上看,和兩年前相比,在她的身上似乎沒有發生多大的變化過,當她望著屋子裡的林海豐夫婦,臉上掛著的那種棧看之下好像還是一如既往的恬美微笑,卻顯得的確有點兒不是從前那樣的自然和流暢,而目光到了林海豐身上的時候,又是有些躲躲閃閃。

“傅姐姐,幹嘛一口一口夫人的,你叫著不彆扭,人家聽著還難受呢,”柳湘荷笑嘻嘻地上前拉住傅善祥的手,一邊嗔怪著,一邊親暱地上上下下把傅善祥好一陣的仔細打量,直看得傅善祥白淨淨的臉上飛起兩團紅暈,“唉,這些外交上虛偽禮節簡直是太濫、太多了,鬧的人頭暈眼花,都沒時間好好地跟傅姐姐說上幾句話。傅姐姐,離別這麼長時間了,人家……人家真的是好想你的……”

“我也是……”傅善祥輕輕垂下眼簾,聲音低得像是蚊子叫,片刻之後,她睜開眼睛,替柳湘荷攏了羅邊散落下來的幾根秀髮,又輕輕搖搖柳湘荷的手,柔媚地一笑,“這裡畢竟不是咱們自己的家,好些東西都是不能由著自己來的,所以……所以,夫人,還是趕緊跟殿下一起去沐浴吧,咯咯咯……”

“唉……”柳湘荷輕輕嘆了口氣,可剛嘆到半截,就被傅善祥的笑給頓時弄得滿臉通紅。她扭頭看看一邊傻呆呆不知道正在想著什麼的林海豐,羞澀地輕輕甩開傅善祥的手,“說什麼呢啊,人家……人家怎麼可以跟他一起去沐浴。”

傅善祥被柳湘荷的樣子弄得差點兒笑彎了腰,她伏在柳湘荷耳邊,低聲地笑到,“那可是法蘭西皇帝和皇后陛下共用的浴室,好大,好漂亮,一個人去可是浪費了。”

“真噁心,”柳湘荷緊皺眉頭,一撇嘴兒。想了一想後,忽然嘿嘿地笑了,重新一把拉起傅善祥的手,“要不……要不還是傅姐姐陪我一起去吧。”

林海豐從浴室內回來的時候,屋子裡的傅善祥還在為了柳湘荷裝扮而緊張地忙碌著。她把挑選了半天才選好的珠花插在柳湘荷高挽的髮髻邊,最後再把一條長長的潔白披帛搭在柳湘荷的肩上,回頭衝著剛剛走進來的林海豐一笑,“怎麼樣,殿下,您的夫人夠漂亮的吧?”

“哦……漂亮……真漂亮……”望著穿戴整齊的柳湘荷,再看看夫人身邊的傅善祥,林海豐奇怪,怎麼柳湘荷在天京費盡心思才定做出來的這身衣裙,不僅僅是樣式,就連顏色都與傅善祥穿戴著的一幕樣。玫瑰紅,紅得令人心顫。

“就是……就是跟我身上的這套重複了……要是……要是再有一套別的顏色的就好了。”

聽到傅善祥喃喃的這句話,林海豐的喉結一陣上下竄動,他使勁往肚子裡咽了兩口吐沫,“很好……這樣很好嘛,呵呵,你們倆往那裡一站,簡直就像是一對兒親姐妹。呵呵,多好啊,這才給咱們的天朝增輝呢。”

“什麼啊,淨是信口就來,”傅善祥沒有看身後的林海豐,而是衝著柳湘荷一笑,“下次我換件其它顏色的,要不然,哼,那些法國佬沒準兒還會私底下說咱們天朝窮的全國就剩下這一種顏色的衣服了呢。”

“哈哈哈……”林海豐被傅善祥給說樂了,“其實還是窮好啊,省得有這麼多的麻煩。再說了,咱們這次就是本著哭窮來的—不是為了一張一文不值的面子,我都想把大家一起打扮成叫花子。”

“得了吧,我的殿下,”傅善祥忍不住回頭瞥了林海豐一眼,“您真要是那樣啊,估計今天您和您的夫人就不會有住在這裡福氣了,恐怕早被踢到城外的貧民窟裡去了。”

“傅姐姐,甭搭理他,他這個人就是喜歡胡說八道的騙人玩兒,”柳湘荷笑著拉起傅善祥來到法蘭西皇后專用的梳妝檯前,看了看上面擺著的各式香水,一撇嘴,“那個歐幾尼皇后還說這裡的東西我隨便用,媽呀,她的這些怎麼用啊。你聞聞她身上的那個香水味,也太刺鼻子了,估計這些東西也好不到哪裡去。”

“是啊,他們這裡的人所喜歡用的香料咱們可享受不了,”傅善祥邊說,邊笑著從懷裡取出幾個香囊來,送到柳湘荷的鼻子底下,“怎麼樣,這個味道還不錯吧?”

“嗯,真的不錯,”柳湘荷興奮地接過香囊,使勁兒聞了幾下,然後大瞪著雙眼看著傅善祥,“傅姐姐,你可真心細啊!”

“呵呵……”傅善祥微微地一笑,“在火車站的時候,我就知道你一定又是跟在家裡一樣,不帶這個。所以後來我派人回去取了一趟,這都是我自己調配出來的。”

“嘿嘿,其實我就喜歡檀木香,初聞時雖然並不會覺得這種香味有什麼特殊之處,可時間經過的越久它就越能夠散發出馥郁的香氣來,而且香味還能夠保持的非常久。”

林海豐一行從盛大的歡迎晚宴上回來,已經是接近十點了。奉皇帝陛下之命與內政大臣莫爾尼一起,一直把林海豐夫婦送到他們下榻的杜勒麗宮的房間門口這才要告別離去的布林布隆,又被林海豐扯到了一邊,“你這個老布啊,你可是真能別出心裁,這樣下去我早晚得被你弄死了算。”

“這……”布林布隆被林海豐這一句沒頭沒尾的話,開始的時候一下子給說了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過,很快他就又反應了過來。他知道,林主任這是在指不久前那場盛大晚宴剛開始的一幕。

愛麗捨宮金碧輝煌的大宴會廳內,王侯將相濟濟一堂,當拿破崙三世與林海豐手挽手緩緩踱進宴會廳的那一刻,一個林海豐最為熟悉的旋律陡然而起。就在那一刻,林海豐一下失去了沉穩,竟然下意識地拉著路易.拿破崙.波拿巴向一側一閃,似乎是在給什麼人讓路。

原來,宴會廳裡奏響的居然會是那首偉大的《東方紅》的旋律。

當林海豐隨即明白過來,回到了現實中,還聽到了伴隨著東方紅的樂曲,宴會廳內的一支來自天主教堂的唱詩班,還在用蹩腳的中文正高唱著“東方紅,太陽昇,天朝出了個林海豐。他為人民謀幸福,他是人民的大救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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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說看,遇到這樣絕對想都不可能想到的場面,林海豐能不暈嗎?

“呵呵……”想到這裡,布林布隆笑了,“尊敬的主人閣下,您是當之無愧的。連我們的皇帝陛下都說了,他非常喜歡這首樂曲,這首樂曲很有氣勢,很磅礴,很能代表……”

“打住,打住,”林海豐趕緊擺擺手,打斷布林布隆的話頭,“我說老布,手下留情啊。虧你還號稱是我們中國通,還口口聲聲咱們是好朋友。你這麼做,不是擺明了在害我嗎?你不是不知道,我們天朝嚴禁搞這種對個人的吹捧,你老先生倒好,捧我捧得都出了圈兒了。再說了,我就不明白,你是從哪裡弄到這些東西的?”

“咦?”布林布隆疑惑地衝著林主任眨巴了眨巴眼睛,“您的公主殿下學習音樂的教師,難道不是您叫我幫著請的嗎?”

“什麼什麼?”林海豐使勁兒一拍自己的腦門兒,“好啊,你這個老布,居然把奸細都派到我的家裡去了。”

“沒有沒有……閣下可不能冤枉好人啊……”布林布隆立即作出一副極其委屈的樣子,連連擺手,“閣下答應了要來巴黎,我們的皇帝陛下為了使您在巴黎度過一段最美好的時光,就特意地吩咐我們要詳細地瞭解您在各方面的喜好。所以……所以我就順手詢問了那位教師,這些東西都是他從您的公主殿下那裡得到的。哈哈,我哪裡敢往閣下的府裡派奸細啊,您統帥著龐大的內務部,我要是這麼做,那還不是自找沒趣兒啊。”

“原來是這樣啊,哼哼,這個死丫頭,看我回去怎麼收拾她!”林海豐又是擰眉又是跺腳了一番之後,鄭重地望著布林布隆,“回去千萬帶我對貴國皇帝陛下的好意表示感謝過,我只是我們天朝政府中的一員,希望皇帝陛下不要再如此的過高抬舉我,咱們兩國是兄弟之邦,平等才是最重要的。”

“是,我一定轉告我們的皇帝陛下,也希望您過得更加愉快!”布林布隆望著眼前這位林主任,心裡泛起一陣熱浪。能夠有這樣真誠的朋友,這才是法蘭西帝國的真正驕傲和希望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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