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好啊,你這次來的真是時候,也很是巧,一來我明天就要動身迴天京了,這二來嘛……”林海豐真是滿臉歡喜地望著剛剛把屁股挨到椅子邊上的阿禮國,稍微沉吟了一刻,接著又說到,“我本來還有一件事情想請教你呢,這下方便多了。”

“請教?”一聽林主任嘴裡蹦出的這兩個字,還沒完全坐穩的阿禮國趕緊向前一欠身,臉上顯露出一種似乎是極度的不安,“主任閣下這話說的太重了,鄙人眼下還不過只是一介平民,哪裡擔得起閣下如此的看重。”很多人就是這樣,別管你曾經號稱是如何的紳士,如何高貴,當他明白自己必須有求於人的時候,他就會變得卑躬屈膝起來,阿禮國自然也擺脫不了這種凡俗。

“客氣,客氣了,”林海豐還是那麼的歡快,一指放在阿禮國身邊茶桌上的茶水和香菸,示意他自便,然後身子往前探了探,一本正經地問到,“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先生此來的目的首先是來送給我一樣大禮的,然後嘛……然後就是有求於我,叫我幫你疏通天京方面。呵呵,看看,我猜對了吧過,這個大禮到底是什麼呢……我還得好好地想想……”

臉上已經泛紅了的阿禮國此時覺得臉都要燒起來了。說實在的,來之前他本來是打算要給這位絕對對他管用的林主任備份大禮的,在上海他的臥室裡,就放著一對兒極其珍貴的鍍金鑽石瑞士懷錶,送給林主任夫婦恰好再合適不過了。可當他一想起以前送禮被拒的尷尬場面,就又打消了這個念頭。他覺得,反正這位林主任不久將會赴法國,只要這次他能夠幫上自己的忙,屆時另外派人加倍送上厚禮以示感謝那會更好$果在這裡送禮,人多眼雜的,這些號稱是最清廉的人面子上也過不去不是。令他沒有想到的是,這位林主任居然也會變得當面獅子大開口起來了。

他明白,即便帶上那對兒自己珍藏了多年、價值絕對不菲的寶貝金錶來送給眼前的這位林主任,不管是自己說,還是在對方眼裡,那也能算是一件小禮物,如今這位張口就是“大禮物”,我的媽呀,如果每個十萬八萬英鎊的,怕是過不了這一關了。

“主……主任閣下……”

林海豐早看明白了阿禮國那慌亂的心思,還是故意假裝不知道,突然瞪大眼睛一擺手止住阿禮國想作的解釋,哈哈地笑到,“我猜到了,一定是給我送戰船來的。”

戰船?什麼戰船?阿禮國被這位林主任鬧得一愣,可片刻之後,聰明的他頓時就腦袋一陣的眩暈,“閣……閣下……您……真……真會開玩……玩笑……”

阿禮國其實是突然明白了林海豐所說的“戰船”指的是什麼。那就是已經倒了臺的大清曾經跟他們訂購的三十艘三桅戰艦,按約定,這批戰艦是要在上個月就交付大清的忠義救國軍水師衙門的。眼下大清已經根本不可能再有水師了,再加上在當初的訂購合約中,關於戰艦的銀兩大清只是以租界臺灣為抵押向他的帝國貸的款,並沒有真正付給過他的帝國一文錢,於是,這批戰艦在東印度公司暫做了幾天的停留後,就開往了更東面的日本,坎寧子爵的手下們正想方設法把他們兜售給日本人。

“玩笑?我怎麼是開玩笑?”林海豐剛才還是好好的笑臉,啪嗒一下落了下來,“難道滿清倒了,你們就要賴帳私吞了不成?眼下我們太平天國政府是中國的唯一合法政府,所有別人欠下的外債,都要一一償還,這才是道理。做生意如此,國與國之間就更應當如此。”

外債?阿禮國又暈了一回,你這位林主任可是真會算賬啊,往裡算不忘外算,你們的報紙上不是明明白白地寫著,一切滿清政府對外簽訂的不平等協議都要一律作廢嗎?更何況像這批戰艦的情況了,怎麼能說是我們欠下那個大清的外債?你這到底是揣著明白使糊塗,還是貪婪的過了頭了?

“閣……閣下,您大概……大概還並不瞭解實際上的情況,”阿禮國心裡不滿,嘴上可不敢說,連臉上也不敢帶出分毫來,“這批戰艦大清政府使用的是我們政府的貸款,當初的抵押物是臺灣,合約中說明,如果大清政府由於國內財政不順手,到期難以歸還貸款的話,臺灣將租界給我們英國。所以……”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阿禮國先生曾經就在臺灣呆過,是這樣吧?”林海豐似乎是抓到了對方的小辮子,很是得意。

“是……不過……”阿禮國的反應也很快,他顯然看出這位林主任要在這個上面打主意了。

林海豐搖搖手,又一次打斷了阿禮國想說下去的話,“那你也應當記得,我當時就警告過你,臺灣去不得〔就是說,作為天朝政府的土地臺灣,我們是沒有同意過你去的。可你還是去了。你不僅去了,還帶去了艦隊,雖然數量已經不多,總是艦隊吧。你還在臺灣屯駐了軍隊,還唆使你們的商人繼續販賣天朝嚴禁的鴉片。還有,你所建的公使館和兵營佔用了那麼的土地,據我所知,從未付給過當地政府分文……”

“這……”聽著林海豐這種“賴皮言論”,阿禮國即便再有涵養,也有些忍受不住了,如果不是因為有求於人,只怕他早就拍案而起大發作了。直到這位林主任磨磨嘰嘰地把全部的話說完,阿禮國強壓心頭的怒火,表面上裝作一副很平淡的樣子,衝著林海豐聳了聳肩膀,“主任閣下,這是兩回事……”

“兩回事?”林海豐把身子向椅子靠背舒坦地一靠,歪著頭瞅瞅額頭上的青筋已經明顯吐吐跳動的阿禮國,“那我想你給我解釋解釋,如果我把我的軍隊也放在你們的英倫三島上呆上它個一年半載的,還必須有治外法權,這算什麼?這是租啊,還應該算是借,還是算別的什麼呢?”

阿禮國現在可是只剩下了喘粗氣的份兒了。

“我們最近出版的報紙你都看過了嗎?”好像是有點兒得饒人處且饒人的好心態,林海豐突然又把話頭岔開。

“看……看了,”跟這位“冤家”打的交道多了,阿禮國非常熟悉這位林主任天上一腳地下一腳的鬼花活,他清楚的很,無論怎麼繞來繞去,最後還是要繞回到剛才的這個敏感問題上來≮是,他一面飛速地轉動大腦,謀劃著到時候該如何應對,一面嘴裡隨口地敷衍著。

“注意到我們大裁軍的訊息了嗎?”別了好半天了,林海豐點上了第一鍋菸斗,愜意地吸著。

“看到了……”阿禮國的思路被迫移到了這個問題上,因為這個問題對於帝國來說,也是相當重要。他看看林海豐,“建立起一隻正規的軍隊不容易,這麼快的就裁去了如此之多的軍隊,是不是有些……有些倉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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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辦法,不想你們啊,我們的本土地盤太大了,人口也太多了,不精打細算不行啊,”林海豐像是跟老朋友隨意聊天似的,一邊說,一邊掰著指頭在算,“……你看看,就是這樣,眼下除去西面還有些不安定之外,我們天朝大部分的地區都已經沒有了戰爭的威脅,如果再養那麼的兵得從老百姓嘴裡搶走多少東西啊。再說了,我們紅軍裡的將士們你心裡大致也有些瞭解,一個個大部分都是無牽無掛的窮光蛋,不打仗他們心裡就會不舒服,上百萬大軍閒在那裡早晚就要生事,所以必須要裁。”

“那……那似乎也應該裁一些……根據報紙上登出來的裁撤番號,實在是有些……有些可惜了,”阿禮國在心裡的確是這樣想的。從天京和這裡的報紙上,他看到了一批他“熟知”的精銳軍隊番號,這些軍隊不是成了鐵道兵團,就是農墾兵團。

“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林海豐臉上露出明顯的無奈,“誰不知道少養兵養精兵的道理呢。但是,我們馬上將要大規模展開的大規模經濟建設更重要,沒有頑強的意志和不怕苦的精神,很多事情都是難以完成的u如鑿洞修路,在不毛之地的新疆、西藏墾荒等等,一般的人是幹不來的,也是不願意幹的。所以,我只能依靠我的這些基本力量。”

修路、墾荒?阿禮國的腦子裡一陣劇烈的翻騰。聽起這位林主任話語裡的意思來,可不像天京那邊的調子啊。

“呵呵,來我這裡之前,想必你一定去拜訪過我的老朋友布林布隆了吧?他怎麼樣,還好吧?”林海豐端起水杯一面低頭喝水,一面很隨意地問到。

這個傢伙,真是什麼事情都瞞不過他。心裡這麼想,臉上,阿禮國卻堆起了極其燦爛的笑,“是,是去過,布林布隆公使閣下還託我代問您好呢,說他在天京急切地盼望著您早日班師。”

不過,有些話阿禮國沒說,那就是布林布隆的日子也並是絕對的好過。法國的國內經濟同樣存在著與美國類似的情況,儘管太平天國政府與法國之間的貿易多是易貨互換貿易,但是進入下半年以來,太平天國政府出口的軍火、輕工產品的價格隨著與其他各國間的貿易拓展在節節的攀升,而進口的法國工業品,卻是一路單邊的下滑爾布隆在他的面前也流露過擔心,擔心一旦太平天國政府正如楊秀清等人表示那樣要緊縮財政,法國面臨的難題那可就大了去了。

“現在大家都很難,”林海豐放下茶碗兒,咂巴咂巴嘴,然後吸上一口煙,“不過,對朋友的事情,該幫忙的時候還是要幫忙啊。呵呵,這個布林布隆,非要拉著飄洋過海的,告訴你吧,我可是真的暈船哦。上次從上亥福建,吐得我差點兒沒把腸子一起都吐出來,哈哈哈……”

“嘿嘿……”阿禮國陪著笑,“其實,海上的風浪一旦大起來,誰都免不了要會暈船的。”

“暈就暈吧,沒辦法,為了多找些穩固的經濟合作伙伴,把我們的天朝建設的更好,暈死也值了,”林海豐眯起眼睛笑嘻嘻地望著阿禮國,“萬幸的是只要把這段飄洋過海的時間熬過去了,那下面的行程就方便多了。歐洲大陸上的鐵路交通還是很方便的,出出進進的也快捷。其實啊,我覺得這個坐火車還是就比乘船來得好。”

阿禮國的心裡又是一動,聽這意思,眼前這位林主任恐怕並不單單要去一個法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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