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樣擺碼精緻的諸如糖蒜等開胃的醃菜之後,一隻熱氣騰騰的大紫銅銅火鍋就帶著一股炭火的氣息被端上來了,緊跟著,不僅看上去鮮嫩,而且被刀工嫻熟的後堂廚師們切的如同是薄薄的一層紙,就像是一塊塊絹帕被整齊碼放在大盤子裡的羊肉片,又擺在了客人們的面前。

真不錯,還沒有去伸筷子,僅僅憑藉觀感,林海豐在心裡就禁不住地讚歎著。等到嘗完第一口,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範文瑞、薛江這幾個鬼精靈,居然在不到兩年的短短時間裡,就整出了這個比之百年後的他曾去過的“東來順飯莊”,也是毫不遜色的“裕豐樓涮肉坊”。

“主任,夫人,您們多吃啊滿您們說,要是論起我們這裡的羊肉來,那可絕對是京城裡的獨一份,”到底是見過不少世面的飯莊掌櫃,相互間稍微一熟悉了,楊曉麗也就沒有了先前那麼多的拘束。她在殷勤地勸著兩位尊貴的客人盡情品味之時,話語中不免還多了幾分的生意經,“我們店裡所選用的,都是清一色口外的小尾黑頭綿羊,最多的飼養時間也不會超過一年半到兩年,而且在這之前都還是被……呵呵,店裡的夥計們私下都把這種羊戲稱為‘太監羊’……”

“太監……羊?”柳湘荷顯然是沒弄明,一頭霧水地瞅著身邊這位能幹的女掌櫃。

“哈哈哈……”林海豐望著夫人那副傻乎乎的樣子,又看看禁不住地都在捂著嘴嘿嘿笑著的薛江和張祖光,也大笑起來。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楊曉麗臉一紅,狠狠剜楞了自己的丈夫一眼,趕緊又傾身探頭,伏在林夫人的耳朵邊低聲嘀咕了幾句什麼之後,柳湘荷粉白的臉上頓時飛起兩團紅暈。

“這……這也太殘忍了點兒吧……”柳湘荷望著沸騰的鍋子裡漂浮的鮮嫩肉片,拿在手裡的筷子也不禁開始有些猶豫了。

“喲……我的夫人啊,您要是啥都可憐的話,那咱們還不都得餓死,”楊曉麗一伸手,狠狠地夾起一筷子肉,放到了這位比菩薩還心軟的林夫人碗裡,咯咯地笑著,“豬牛羊這些東西子,生下來還不就是要任人宰割的?所以啊,只要咱們吃著可口,也就沒那麼多別的講究了。再說了,不是咱們想出這些好點子來,它還賣不上這麼個好價錢呢,您說是吧,夫人?”

楊掌櫃的一番話,柳湘荷好像是似懂非懂,可在林海豐、薛江、張祖光三人聽來,卻是另有一番感受↓個人相互一笑之後,薛江瞅瞅楊曉麗,衝著林海豐讚歎到,“要說起張大哥這位夫人來,那可真不是等閒的人物—是沒有她,我們可是想不出這些點子來,裕豐樓恐怕也沒有那種曾經紅極一時的風光場面。剛才在大門口主任您也看見了,嫂夫人那可是大能耐啊。呵呵,牌匾是議政王的手書,所有肉羊的挑選及運送,都是僧格林沁君王委託軍兵協助一手操辦……”

“得啦,得啦,大掌櫃,您就別在損我了,”楊曉麗被薛江誇得有點兒受不了,“說實在的,人家要是不看在咱們範大掌櫃的面子上,哪裡會如此的關照我這麼一個大字不識幾個的蠢婦人—說能耐大,還得說在咱們背後撐腰的那位範大掌櫃才是。還有你薛大掌櫃,也不是省油的燈。咱這店裡眼看著就窮的揭不開鍋了,您連管都不管,一門心思就惦記著皇城裡的大生意了。”說到這裡的時候,她不由得鼓了鼓腮幫子。

“我說家裡的,你這張嘴別老是那麼厲害好不好?”張祖光瞥了眼媳婦,不好意思地笑著看看林海豐和薛江。

“哈哈哈……”楊曉麗的話卻叫薛江開心地笑了起來,他衝著楊曉麗一擠鼓眼,“那裡都是賺錢的大生意啊,當然要咬住青山不放口。”說完,他又笑著轉向林海豐,“我們如今做生意,就像是對待那‘太監羊’那樣,只要吃著順口、吃著開心,管他誰是誰呢。”

林海豐知道薛江指的是什麼。他早聽說了,奕忻為了整治從前的那些宿敵是不擇手段,該殺的雖然都殺了,謀財自然也不會耽擱。而這次藉著整修京城的機會,身為安琪爾商行暗中的一個股東的奕忻,更是閉起雙眼,把全部工程都交給了安琪爾商行一肩挑,任由安琪爾商行拎著磨得飛快的大刀,在京城裡的那些要承擔修整費用的前清王公貴族、朝廷大員們身上上下飛舞。

此時聽著薛江的話,他心裡在笑,可臉上顯得很平和,而且還說出來一句令人要費心思去揣摩的話,“光復了,一個人民當家做主的新天地誕生了。天朝政府最大的願望,就是帶領著全天下的人民一起過上幸福的好日子。所以,做生意嘛,只要守住誠信,你們賺錢自然是正當的過,亂來不行,亂來可是早晚要遭到報應的。”

林主任的這一幾句話,薛江和張祖光聽著雖然一時也是難以理解其深意,但沒有更多的異樣。可這話在楊曉麗聽來,卻是感覺有點兒寒意。在她看來,這位活神仙林主任能屈尊她的店裡,一定又是範、薛兩位大掌櫃故伎重演,施展當初對付宮裡的那位太后及議政王等大人物的拳腳功夫,謀求在眼下的新朝裡,同樣繼續演繹“不倒翁”的風采。所以,這位林主任剛才那句轉折之後的“亂來不行,亂來可是早晚要遭到報應的”,就不能不叫她多想上一想了。

看來一頓飯是根本拉人家下不了水的,就不知道以後的大掌櫃們要花多少錢,才能抱住這顆粗腿嘍!想到這兒,楊曉麗不由得看了丈夫一眼。說實話,兩個人在家的時候,她可是沒少委婉地提醒丈夫,既然都是朋友,就不應該看著朋友往懸崖邊上走而不伸手去拉上一把,大掌櫃們的生意是賺錢,可她感覺總是賺得有些昧心。過去收售寶鈔、軍糧摻假等等暫且不說,眼下趁著皇城被管制,承擔京城糧食、菜蔬等必需品供應的安琪爾商行,卻是黑著心一方面哄抬物價,一面卻又在典當行裡壓低價格,迫使那些毫無其它生計的皇城內的滿洲人們,不得不為了餬口而忍痛割愛。而據說此次京城內的整修,那費用更是高的令人聽了之後舌頭伸出來就縮不回去。這哪裡是正當的做生意,簡直跟江洋大盜的明搶明奪一般無二。這樣長期下去,難保哪天就會惹上災星。

可自己的丈夫似乎並不太理會她的話,每次一聊到這裡,丈夫總是顯得有些不耐煩,“人家做人家的生意,既然是生意,就一個巴掌拍不響,都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意挨的事。我當的藥鋪大查櫃,你好好地給人家看好店,吃喝不愁就挺好。再說,人家有人家的門道,敢做就不怕犯事。”

不怕,哼,那就走著看吧!見丈夫像是八輩子沒吃上好東西似的只顧低著頭大口吃肉,楊曉麗心裡在打鼓。

那邊兒,此時的林海豐早又換上了笑臉,他的煙癮大,可是酒量有限,本來今天他是不打算飲酒的,在薛江和張祖光的一再勸說下,終於端起了面前那只翠綠的碧玉精心打磨成的酒杯。儘管酒量不大,可是這幾年來,坐在他這個位置上,好酒沒少沾嘴兒,因此,對酒的感覺還是很有兩把刷子的。

現在,杯子裡的酒棧入口,他就發覺這酒的口感香濃。再品一口,禁不住抬眼望望薛江,“呵呵,不是已經鬧得酒比金貴了嗎,怎麼,你薛掌櫃還私藏了這般不錯的好酒?不會也是從哪裡刮來的吧?”

薛江嘿嘿一笑,還沒的及開口,卻被楊曉麗搶了先,“主任啊,這酒可是我們正兒八經的自己釀製的。”

“哦,呵呵,不簡單啊,你們自己還開了酒廠?”林海豐饒有興致地看看楊曉麗,又瞅瞅薛江和張祖光。

薛江笑了,“不瞞您說,我們是提前知道了酒會短缺,所以……所以……嘿嘿……所以,我們透過一些手段,將京城周圍的‘燒鍋(釀酒的作坊)’全都盤了下來。經過一番比較,西南的幾家如‘龍泉燒鍋’、‘義和湧燒鍋’的酒質感覺最好,就最後全部按照他們的方法,專出這種‘二鍋頭酒’。”

“二鍋頭……”林海豐點點頭,思緒一下子竟飄回了自己的那個年代知道多病的母親是不是還在硬撐著身子,期盼哪一天自己會突然的歸來。唉,如今到了家門口了,卻是……

他冷不丁的突然想了起來,記得爺爺還在世的時候,曾經說起過他們一家好像就是在道光年間才由山東的文登遷往北京的良鄉附近來的,而且,祖輩們好像還就是以釀酒的“小燒鍋”為生〔不知道先祖們如今會不會就在安琪爾的酒廠呢?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