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俺被吩咐去把守門口,可是就離著飛進東西來的窗子只有七八步遠。先落進來的缸一破,跟著就咚地一聲,又飛進來了一個傢伙,誰也沒看清楚是什麼樣子,只聽得在地上吱吱作響,還能聞到一種火藥燒起來的味道。哎呀,什麼東西一陌生了,那才叫人恐懼哩。滿屋子裡的人,沒有人知道那是什麼,會帶來什麼,只知道絕對不會什麼好東西,畢竟這是在打仗。俺那個時候是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只覺得似乎順著後脊樑正有一條蛇信子在動≮是,俺只好死死地閉上眼睛,後背緊緊貼著牆壁,兩隻手摳著牆縫,兩腳拼命地往起踮,俺身邊的幾個弟兄也是一樣。什麼,為什麼?俺是真想能立即破開房頂一飛沖天,或者乾脆擠進牆縫子裡面才好。太可怕了,除了這樣,誰也不會想起來還能做些什麼。只聽得轟隆一響,俺當時就死了過去……”

說起來屋子裡的這些護衛們,儘管過慣了“和平年代”威風凜凜的大爺生活,從來沒有參加過哪怕是一場正規的拼殺,可他們畢竟都是吃糧當兵、使刀弄槍的人,不會沒有一點兒的膽量。加入當時飛進屋子裡面的一隻他們熟悉的裝滿火藥的大木桶,那他們中間一定會有人就是單純地為了生存,也得“奮不顧身”地撲上去,想方設法地把丟進來的東西再丟回去。

問題是,正如這位第一次是由於前面的幾個同伴替他擋住了後來飛起的彈片,而第二次恰恰又是他“死了過去”才得以最終死裡逃生的兵勇,後來跟家人談起來的那樣,既然不知道外面丟進來的到底是什麼,自然也就談不上如何去應付。就像是在沒有人吃過螃蟹之前,即便再肥美的大螃蟹擺放在面前,又有誰敢去動?於是,站在炕上的只好呆立,炕下的緊貼著牆想裝畫,心裡充滿的那種恐懼感,恐怕是很難用一言兩語來描述的。

“轟隆……”火光一閃,不速之客一開口,立刻就激起了一片的回應。大屋子一跳,地上硝煙和塵土夾雜著血肉紛飛,房頂上噼裡啪啦雜物亂掉,和著的是悚人毛骨的鬼哭狼嚎……

“還不滾出來就他媽的接著給我再炸!”

外面,有人在怒吼。“呼……”暴怒的吼聲還沒完全落地,又是一個要命的傢伙就陡然而至。

不知道第一次是不是外面的紅軍士兵心存善意,有意地把手榴彈丟在了走道上,給更多的屋裡人一些生存的機會。可這次,卻就全然不同了,手榴彈直飛大炕。

炮彈!現在,包括福?在內的所有人都清楚了飛進來的是什麼。還沒等“炮彈”落炕,滿屋子炕上炕下的人們,就像是一群受了驚耗子,嗷的一聲逮個空當就鑽。

福?忘記了嘴疼,忘記了腰痛,哧溜一個馬爬,鑽到了炕根裡,順手扯起條又潮又臭的被子就罩到了腦袋上‰此同時,竟然有幾個護衛同時把各自的腦袋鑽進了總兵大人死死抓著的被子裡。後面還有一個更厲害的,居然不顧一切地鑽進了已然佔據好了“有利位置”的同伴身子底下。

遺憾的是,這回“炮彈”根本還沒來得及落炕,就在福?這堆人的大腿上面,轟然爆炸了。

可以糊塗一時,不會糊塗一世。大通鋪南半邊垂死和傷殘的兵勇哭嚎聲剛起,“紅軍大爺不要打炮了,俺們投降……”在幾個牆角裡相互擠壓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卻躲過了一劫的兵勇們就破著嗓子喊了起來……

“團長,福?那小子見閻王去了。”八連長抹著滿是灰土的臉,言語中還似乎有些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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習秉勳撇了撇嘴,一副可有可無的神態,轉頭看看“安靜”了許多的街道,衝著身後的傳令兵一擺手,“通報師長,風陵鎮已被完全控制。”

隨著親自帶隊掌控渡口的餘廷璋一聲令下,河灘上,幾堆熊熊的大火沖天而起,映紅了河面。

對岸,回應的火光映照下,韋俊踏上了渡船。

當得知兄長北王韋昌輝與洪天王一起畫虎不成反類犬,結果不僅夢想破滅,反倒終於毀了數載英名,搭上了自己的一條性命之時,正在鄂北鏖戰的韋俊心裡免不了黯淡了一時。在紅二方面軍中,除去石祥楨之外,韋俊堪稱是數一數二的戰將。

和兄長韋昌輝平時在朝堂上的表現一樣,在周圍的將士們看來,韋俊是一個絲毫沒有國宗的架子,很低調、很沉穩,為人極其和善的將領。當然,他大哥韋昌輝的那種表現更多的都是裝出來的,而他不一樣,是真實的、發自內心的。

由於自金田團營開始,戎馬倥傯,直到如今,韋俊依然還是孑然一身。沒有家室的纏繞和牽掛,沒有太多的嗜好,也使得他把更多的時間和精力用於到了對清軍作戰方面的研究之上。

安王、寧王的到來,把天軍帶上了一條更加光明的道路,一支支強悍的老天軍開始編入新型的天朝紅軍,老天軍上下,無不為能夠儘早一天進入到天朝紅軍序列摩拳擦掌,望眼欲穿。作為一個有追求、有理想的優秀將領,韋俊自然對此更是不會無動於衷,他熱切地盼望著那一天的到來。

偏偏這種時刻,兄長那邊出事了,而且還是出的那種在歷朝歷代就是滅你的九族都不會過分的大事。韋俊更加沉默了,他甚至都能聽到來自背後的不少將士們包括著對他本人的痛恨。這怎麼能怪將士們呢?廬州、天京,因為兄長韋昌輝的貪婪和不顧大局,導致了多少優秀的天軍將士飲恨而亡啊?他似乎感覺到了自己的路,大概也就要走到了盡頭。

當然,他並沒有想到過自己會死。他見過安、寧二王,也有幸與二王,尤其是安王殿下深談過。他看得出安王殿下是個眼裡不容沙子的硬漢,也相信安王殿下絕對不會那種小肚雞腸的人。自打安王下凡以來,大哥韋昌輝沒少在背後給安王殿下下拌子,可安王殿下呢?似乎對此毫不介意,安王殿下心裡裝的更多的都是天朝的大計啊。

當年長兄韋源?因為搶奪位置上佳的宅院,誤打了東王娘的親兄弟――東王的舅子$果不是老母親深更半夜造訪安王府,依照兄長韋昌輝的意思,為了博得東王妃的歡心,兄長韋昌輝還真的敢把長兄五馬分屍才算完。是安王殿下不計個人的恩怨,救下了長兄,用老母親的話講,安王那是有著一顆菩薩般的好心腸的人啊。

兄長韋昌輝背後鼓搗的那點東西,韋俊多少清楚,從內心上講,他對兄長的那些小算計並不以為然,早知道那樣下去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兄長擅離廬州返回天京陰謀作亂的時候,曾經密信給他,他沒有理睬,卻也沒有上報理睬兄長,是因為對天朝有情;而不上報,那是割不斷的手足之情。

那段不長,卻是極其難熬的時間裡,白天,他一如既往地默默處理著軍機要務,夜裡,卻總是碾轉反側。他甚至調換過位置在想,倘若你是天朝的主宰,你該怎麼對待反叛的親兄弟呢?不管怎麼樣,你韋俊都不會,也不應該再在如此重要的軍機位置上坐下去。

不過,也有好心的朋友勸解他。石祥楨也曾找他“閒談”,勸他不要想的太多,你韋俊是韋俊,他韋昌輝是韋昌輝,你韋將軍對天朝的功勞,那是大家有目共睹的。石祥楨還拿同樣陷入了“叔叔陳承?危機”的陳玉成來給他開心,陳承?也是天京叛亂的主犯,可陳玉成不是還照樣統帥著廣東、廣西的數萬紅軍。

儘管如此,韋俊心裡仍然解脫不了多少。自己能和陳玉成比嗎?陳玉成是安王殿下一手栽培出來的新軍將領,戰功赫赫,幾年來更是一路扶搖直升。可自己行嗎?沒有靠山,誰又會肯得罪眾人而為自己說句公道話呢?

然而,很快,隨著後來的發展,叫韋俊終於放穩了一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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