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北門外的護城濠在一聲悶響中,升騰起瀰漫的黃塵。那是原本高高懸起的吊橋,自由地摔在了護城濠上。

城頭,那面一直在樓閣之上有氣無力地搖曳著的藍底白沿兒衛教軍大旗,此時忽然像一片破布,順著城牆被丟了下來。

嘎嘎嘎……

沉重的兩扇緊閉著的朱漆大木門,在一陣呻吟中豁然開啟。

賴漢英正要放下的望遠鏡裡,出現了一幅這樣的場面。他清楚看到,隨著開啟的兩扇城門,呼啦啦湧出幾十條身影兒,他們高舉著雙手,嘴巴一張一合在衝著他這裡呼喊。儘管他一時還聽不真亮他們喊的是什麼,可他看到了,看到了他們無一例外地各個都在脖子上圍了條紅布。

“快速進城!”賴漢英頭也沒動地一聲令下。

高舉著右手的劉昌林稍微一愣,立刻扭轉身衝著號兵們把高舉著的右手橫著用力一擺,“命令二團,衝!”

先是急促的調兵號滴滴噠噠而起,隨即,激揚的衝鋒號驟然劃破長空。

“為了天朝,前進!”作為第二攻擊梯隊的二團,八百餘騎戰馬翻開四蹄,捲起漫漫煙塵,呼嘯著撲向洞開的城門。

“哎……哎……”由於親手擒拿到任武,戰後隨之剛剛就任了一團三營營長,接著就又得到了攻城突擊營這份美差,此刻正和他的兄弟們一起拎著滿滿一土籃子手榴彈,不停地盤算該怎麼“慰勞”城頭上的暴徒們才好的隴家禾,望著從本團右翼突然殺出來,奪了自己彩頭的“程咬金”們,大張著嘴連叫了幾個“哎”字,然後狠狠地一跺腳,“還有這麼幹的啊?”

南城外,刑臺上的任武已被剮的除去兩隻眼睛、一張嘴還是完好無損之外,渾身上下肉已不多‰擅長此道的滿清劊子手相比,董福祥推薦的這個行刑高手絲毫也不遜色。雖然任武早已疼痛難忍地在不知不覺中咬爛了自己的舌頭,可他那含混不清的鎊,卻是始終沒有停止。

“砰……”南城高懸的吊橋似乎再也難以承受這種“苦難”,在沉悶的摔打聲中突然落下,緊閉的大門與北城同樣,嘎嘎而開。

“哎……哎……”望著一群手下突然不顧一切地衝出城門,躍過吊橋,發了瘋似的撲向袒露在偌大一個戰陣前面的刑臺,赫明堂傻了似的連連“哎”著,隨即開始使勁兒捶打著堅實的垛牆,“媽的,怎麼可以這麼幹?”

接近半個時辰,一直就沒有離開過馬鞍子的董福祥,現在終於等到了一展雄風的大好機會,不由得精神倍增。他舞動手中的一杆紅纓大槍,朝著身後刑臺兩側的警戒隊伍一揮,一馬當先迎向對面撲來的回暴人流。

率先衝過吊橋的王如虎,如同死了親爹似的眼珠子通紅,手裡的一條三股叉舞動的嗚嗚作響,粗啞的嗓門兒更是喊得已經撕裂,“董福祥,你個沒心沒肺的雜種,老子要生剝了你的皮……”

都說是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但今天可是不能這麼硬套。

眼看著就要衝撞在一起的王如虎和董福祥也是老鄉,而且近的還是同村的鄰里。想當初,還就是在董福祥勸說下,與董福祥同為漢人的王如虎,才毅然決然地投進了回暴者的懷抱。兩個曾經是賭咒發誓不能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異性兄弟,今天見面,卻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中華民族是個具有超強忍辱負重能力、善良的偉大民族,對任何艱辛都有著頑強的適應能力,才註定了這個偉大民族得以繁衍生息數千年而不衰±我看,說這話的人應當把前面的中華民族這個大帽子去掉,不妨改成‘漢族’,也許還更直接了當、更恰如其分◎為他們所說的這些所謂民族精神,對於多災多難的漢民族來講,其實更合適。難道說這話的人是在讚美我們嗎?是真正想把我們的子孫後代引上民族復興的光明大道上去嗎?我看未必。至少我在聽到和看到這些言語的時候,我的心裡更多的是沉重。”

這是林海豐在太平天國文化創作座談會上,所作的《論民族文化的導向責任》講話中的某些段落。

“……也正是由於這些不負責任的文人騷客製造了一次次的思想混亂,我們這個漢族才有了對蒙元統治的‘頑強適應’,更有了好了傷疤忘了疼的繼續對滿清的‘忍辱負重’。照這樣的忍耐下去,多少年以後我們會不會還要向第三個、乃至第四、第五個新主子去屈膝、去適應?一個粗漢引發的混亂,即便是群起的武裝暴亂,清除起來都很容易,可由文人製造的混亂,卻要影響和左右著我們的幾代甚至是幾十代人……”

“我們常說,有的人死了,他還活著,而有的人活著,實際上他卻早已死了,因為什麼?是精神個沒有了真正屬於自己的精神的民族,即使它繁衍的再久,也不過就是一個活著的軀殼。從某種意義上講,這樣的死屍一般的民族,還不如早早地消亡,留下來也是貽誤子孫萬代,貽笑世界。”

“如果真要是為了民族復興,我還是奉勸那些不負責任的人們,用自己的良心多想想之後,再動你們那高貴的嘴巴,高貴的指頭。我們漢民族的真正精髓應該是‘勤勞樸實、勇敢頑強、不屈不撓’,就這十二個字。至於‘善良’嘛,難道在座的諸位不覺得這兩個字太泛泛了嗎?人之初、性本善,這是做人最起碼的條件,任何一個民族都應當具備的基本精神。可我要問,對你們的敵人,你們誰會善良?不要總把善良掛在嘴邊兒,什麼東西喊得久了也都要變味兒。馬善被人騎,人善被人欺,太善良了無異於委曲求全。而總希望以委曲求全來獲得別人施捨的民族,永遠都是一個被人看不起的窩囊民族,永遠沒有復興。”

漢民族最大的悲哀,莫過於在歷史的長河中,有了太多太多王如虎一類為五鬥米折腰的敗類。

王如虎在任武的手裡得到了什麼?不過就是統領著百十號人的小頭目而已。可就是這個芝麻綠豆大小的“官”,在祖祖輩輩從來就沒有誕生過一個有頭有臉的王如虎看來,簡直是珍貴無比〔難怪,王家世代窮的都是家裡連個活著的耗子都養不住,當然就永遠不會有依靠讀書博取功名的大好機會。那種“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的春秋大夢,自然也就不是他這種人所能作的。

任武大帥不同,任武大帥不依靠學問取人,這就給了他這種除去渾身的一把子氣力,別的都是一無所有的窮漢一個改變命運的良機。儘管他也清楚地知道,在他的周圍到處都是不放心的眼睛在盯著他,但他義無反顧。沒上過學堂,不認識一個字,可他聽說過,“士為知己者死”,為了報答大帥的恩典,他就是要即使馬革裹屍,那也在所不惜。

“大帥,奴才來了……”王如虎真是人如其名,餓虎一樣的抖動鋼叉刺向馬頭相近的董福祥,嘴裡聲嘶力竭地大吼著,“看奴才怎麼收拾掉這些王八蛋!”

董福祥臉色極度的興奮。他瞭解王如虎的功底,這個傢伙不僅身高力大,那鋼叉使得也是出神入化,戰場上能與這樣的對手過招,總是一件令人興奮的事情。高手往往都是懶得同蝦兵蟹將們去浪費時間的。

他掄大槍挑開王如虎桶向自己心口的三股叉,跟著前手一擰,後手一送,鋒利的大鐵槍猶如蟒蛇吐信,直奔王如虎的咽喉……

隨在董福祥身後的一百多擔負刑場警戒任務的騎兵,都是董福祥一手調教出來的“子弟兵”。此刻,面對當面那些很多是相識或是似曾相識的熟悉面孔,他們絲毫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憐憫和猶豫,而是各個鐵面無情,在一片的喊殺聲中,揮舞起各式兵刃,截住敵人的去路猛砍痛殺。

“嗚……嗚嗚……”刑臺後面,號角迭起。

“咚咚咚……”戰鼓轟鳴。

“太字型”戰陣的兩側內緣,閔殿臣和馬彥龍的隊伍在號角和戰鼓聲中,像兩把鐵鉗,迅速向湧出城來的回暴徒們合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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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福祥和王如虎兩馬盤旋,惡鬥了十幾個照面。就在這生死較量中間,董福祥突然掃見右側一個自己的部下坐騎猛地一個前趴,馬上的部下旋即由馬頭摔了出去。就這霎那,那個剛剛用大刀砍傷馬腿的回軍暴徒帶著滿臉猙獰,掄刀撲向地上還來不及翻身起來的騎手。

“娘的!”情況緊急,不容多想,董福祥一抬手,手裡的大鐵槍嗖地飛了出去∈直飛奔的大槍,在那個回軍暴徒手裡的大刀向下劈著的半途中,狠狠地扎在了他的背上。

再用抽出來的佩刀面對兇猛的王如虎,董福祥開始鬢邊落汗,原本還稍微站點兒上風的形勢立變。

王如虎看到了機會,也絕不會浪費這個難得的機會。他藉著一回馬的勢頭,先是一個虛刺,接著大鐵叉忽地一掄,一個力劈華山兜頭蓋頂砸向董福祥的頭頂。

董福祥萬不得已,只好舉刀上架。

“?……”叉刀相交,爆發出一聲脆響。董福祥只覺得右手的虎口一麻,佩刀隨即脫手。

“下去!”王如虎得勢不讓人,三股叉一個反手橫掃。

董福祥再也無處可躲,脊背上實實在在地挨了這一鐵叉,被抽得大叫一聲,滾落馬下。

“大帥啊,奴才給您報仇了!”王如虎圈轉馬頭,高高揚起三股鋼叉,對著摔落塵埃的董福祥狠狠地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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