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可能!”達薩莫夫狠狠丟開第一團團長柳南斯基上校,撲到桌子上的地圖面前,手顫抖著在地圖上戳點了幾下,突然一把將地圖胡擼到地上。他猛地抽出腰裡的短槍,扭頭盯了眼柳南斯基上校,揮舞了兩下,然後撲到門口,望著漆黑的天空,嘴裡發著夢囈般的呻吟,“怎麼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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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令官閣下,反擊吧,奈古山丟不得?”柳南斯基上校望著幾乎瘋了一般的司令大人,聲音止不住有些顫抖。

“反擊?”達薩莫夫似乎清醒了一點兒,猛地轉回頭,手裡的短槍指點著柳南斯基,歇斯底里地大叫著,“那麼好的天時,那麼好的地勢,守尚且都守不住,現在黑燈瞎火的,你指望這個時候你的那些該死的豬們能反擊上去?”

柳南斯基雙手舉在胸前,隨著司令官搖晃的槍口,慌亂地躲閃著自己的腦袋,唯恐司令官大人一個不留心,自己的頭就會被同樣沒有理智的子彈打穿,“那……那……”

“用大炮轟,把奈古山給我炸平!”達薩莫夫槍口朝著西面使勁一揮,盯著柳南斯基的眼睛在冒火,“你的團做好一切準備,不匣切代價,明天上午務必收復它!”

“遵命,閣下。”柳南斯基上校答應一聲,獲釋般的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大雨中,劉公島上的巴魯什卡剛剛把陸戰團的一個營轉運到鹿角嘴炮臺,威海衛衛城周圍的緊張形勢,又迫使他不得不重新思忖了一下整個威海的軍事部署。

在海上,五十海里之內,儘管沒有任何敵方艦隊出沒的跡象,而陸地上,太平紅軍的攻勢卻是勢不可擋。現在,他早沒有了剛來中國的那種樂觀,如果以他手下現在這些缺少訓練、沒有實戰經驗的烏合之眾,去與打仗就像吃飯一樣稀鬆平常的太平紅軍對陣,他感覺到了凶多吉少。

巴魯什卡甚至想到了跑。他不明白,即便是和談成功,即便是太平天國政府同意保留威海這塊地方給俄國,可是,按照眼下的形勢發展,周圍倘若都是太平天國的勢力範圍,佔據了這塊孤單單的地方又有什麼用呢?如果趁著現在海上平靜,及時把威海主力撤至天津或者旅順口,保存實力,不比在這裡硬扛好?

黃昏,巴魯什卡收到了天津轉來的派遣軍總部的電報,電報中,為了嘉獎他和達薩莫夫在威海的突出貢獻,總部首先授予他和達薩莫夫少將軍銜。之後,又明確告訴他,他當面的太平紅軍僅有紅十軍一個軍,二萬餘人。最後,總部聲稱,二十日,沙皇俄國和談代表就會抵達濟南,並就威海兩軍的衝突提出強烈抗議◎此,希望他和他的部下們,在這種關鍵時刻,能發揚沙皇軍人的崇高精神及悠久傳統,務必給太平紅軍以迎頭猛擊,打出沙皇軍人的威風,為了以後和談的順利進行,創造更加有利的條件。

巴魯什卡沒有什麼可說的了。他明白,威海之戰,對於交戰雙方來說,都已經不是單單爭奪一個地方的問題,而是代表了雙方軍隊的最高榮譽,同時又是未來和談會議上的重要籌碼。誰都不能輸,也都輸不起,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只有硬扛下去。

打仗這種事情,就怕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巴魯什卡沒有了退路之際,拼死一戰的決心陡然而起。在接到達薩莫夫關於奈古山失守的緊急通報後,他幾乎不加任何思考,立即開始轉運劉公島上陸戰團的另外兩個營上岸,增援威海衛,同時抽調海軍各艦船的水兵,拼湊了一個營,加強威海衛城北炮臺的陸路防禦力量。這個時候,他唯一後悔的就是當初構築海岸炮臺的時候,卻沒有顧得上建立炮臺的陸路防禦系統。

當然,他也沒忘記榮成成山頭至文登靖海衛的三個團,他派船火速通知榮成駐軍,指令各部立即出兵救援威海衛,從太平紅軍背後動手,夾擊太平軍。

其實,巴魯什卡之所以還敢咬著牙硬打,直到最後也沒有感覺到“萬不得已”的來臨,那就是譚紹光每每在最關鍵的時刻,總會及時給他一些的錯覺,或者說是一點兒的幻想。

威海衛至南岸的通道被徹底切斷,城西奈古山又發生激烈爭奪,而這個時候,譚紹光將錯就錯,命令陳廷香延遲進攻的時間,南岸為此一直沒有大打起來,這也就叫巴魯什卡確信了他的總部給他的可靠情報,天朝紅軍的確兵力不足,不足以在南北兩線同時發動大規模的攻勢。

儘管戰局發展的非常順利,可紅一軍的軍部裡,譚紹光、譚體元等人並不輕鬆。面對威海衛周圍的沙俄各部,他們既要打,還不能打得太狠,在紅海軍沒有出現在戰場上之前,打狠了,他們怕沙俄的海上力量就此一掉屁股逃之夭夭。打得不狠,一到陸海合圍開始,又唯恐出現失手。可以說,每時每刻,譚紹光等人的神經都是繃得緊緊,不敢有絲毫的差錯。

正如後來譚紹光自己說的那樣:……這一仗,是我平生感到最累的一仗,像是放風箏,就怕線一下斷了。唉,畢竟我的手伸不到海里去,否則……

威海衛西面的奈古山戰鬥結束了,南岸摩天嶺的爭奪戰又開始進入前奏。

摩天嶺炮臺並不是海岸炮臺,就和它西北面拱衛龍廟嘴炮臺的蓮子頂防禦陣地一樣,都是在前一階段沙俄的備戰中,臨時修築起來的陸路防禦陣地。

摩天嶺炮臺,位於摩天嶺頂巔平坦處,周圍用土堆來一道圓形的圍牆,每隔十數步設有一個垛口,以備步兵、炮手瞄準射擊之用。圍牆的正北面留有一個出口。在摩天嶺炮臺的四周,還環繞著一道溝,溝外堆積著鹿砦。炮臺內,除去十幾門大炮外,守軍也由剛開始的一個營,加強到了一個半營,當然,這半個營也就是從崮山逃到這裡來的那些沙俄。

當初那位李鴻章在瞻仰過新修建的威海衛軍港、炮臺之後,曾在洋大人面前極力誇讚,“威海衛海軍基地,進可以戰,退可以守。”並當時抒懷,“意匠經營世無敵,人工巧極堪奪天。”可惜,無論是他,還是他的洋主子,都沒有人想到一個最為關鍵的問題,或者說是重大的缺陷,就是他們內陸南北炮臺的後路都是空虛異常,一點兒的保障都沒有。

正如眼前的這個摩天嶺,摩天嶺的重要之處,恰恰就是因為它是威海南岸炮臺群的後路制高點旦佔領了這個制高點,就可以直接控制整個南岸的各個炮臺,那麼,沙俄在南岸炮臺的整個防禦體系也就趨於瓦解。

利用白天的時間,陳廷香、劉明遠及其各團營將領,在當地百姓的引導下,認真、仔細核對了各個主要攻擊點。同時,他們不僅又派出一股股的小型偵察隊,熟悉沿途的路徑,還動員了一批隨隊嚮導。

夜幕降臨,經過休整,一個個精神煥發的教導旅一團將士,在淅淅瀝瀝的雨中,進入摩天嶺正面的前進陣地。

不久,山搖地動的炮火隆隆而起。

山腳下,教導旅集中全旅的幾十門迫擊炮,開始對摩天嶺主峰進行轟擊‰此同時,沙俄摩天嶺陣地的炮火開始猛烈還擊,而摩天嶺後面的楊峰嶺沙俄陣地也開始對摩天嶺進行炮火支援。

“那個槍炮打得啊,簡直就分不出個數來,火光衝天,比從前過節放鞭炮還要厲害得多,即使是俺們站在南山上看熱鬧的人,也都能感到腳底下在晃悠,心發慌。”當年有不少登山觀戰的百姓們,對那一夜都是記憶猶新,“看不清楚咱們的人到底都在怎麼向山上攻,只聽得咱們的號子聲即使是在那麼厲害的槍炮聲中,也是響亮的很。”

“誰都明白,咱們的號角聲只要不停,那些該死的沙俄鬼就一定還守在山上,而咱們的人就得還要攻。可是,那半夜,號角聲響響停停、停停響響,就是不斷,看得大家那個叫急啊,這麼下去,咱們得死掉多少的人啊!”

短短不到一天的時間,教導旅就能叫駐地周圍的百姓們,一致口口聲聲地把他們喊作“咱們的人”,在這背後,將士們都付出了自己的什麼,誰都可想而知。

“去打摩天嶺沙俄的弟兄們,白天就住在我們村子周圍∷多,房子少,好多的弟兄們就一直那麼在雨水裡淋著,可他們卻沒忘記幫著屋頂漏了的人家整理房屋。那個場景,看的叫人心酸。”後來的崮山農會會長這樣說,“仗打起來了,俺娘腿不好,卻怎麼也在屋子裡呆不住了,非鬧著叫俺背上她去外面看看。可出去看了沒多一會兒,她就又要回去,不敢看了。在屋裡,俺娘一會兒一問,那號已經不吹了吧?停了吧?問這話的時候,俺娘一直在抹著眼睛。俺知道,俺娘是心疼從俺家出去的那幾個紅軍娃娃呢,他們都年紀不大,有個白淨淨的娃娃才十八,可會說話呢。他給俺娘講那個美好的大同世界,講南面已經分了田地的窮家人有多麼的幸福和快樂。就是在那天,俺知道了什麼叫太平天國,什麼是共盟會。俺娘看著那娃娃打心眼兒裡喜歡,死活認了人家一個乾兒子。唉,可惜啊,打了那仗以後,他就再也回不來了,什麼也沒留下來,只知道他姓紀。俺娘一直唸叨他,去年她過世的時候,千叮嚀萬囑咐,叫我把家裡一直留著的一個小木凳放在她的棺木裡,那是他當天坐過的,以後俺娘再也不叫別人坐,沒事的時候就抱在懷裡,嘴裡不知道嘟囔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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