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嬪妃當然知道肅順的心裡在想著什麼,可她根本就沒把肅順放在眼裡。南方的長毛作亂,給了她一個施展身手的舞臺,這個發誓要把紫禁城裡石雕上的龍在上,鳳在下的圖案徹底翻轉過來的女子,已經看到了自己的機會。

皇上無能,脾氣不小,可是心思不夠,也許他是坐錯了皇位。面對四起的狼煙,皇上可以說是開始了自暴自棄,不僅貪戀女色,多次從滿、蒙兩族的官宦人家挑選秀女,又破除祖宗規制,招選漢族秀女入宮,以至有了倍受寵愛的所謂“四春娘娘”,牡丹春、杏花春、武林春和海棠春被置於圓明園。當然,哪個春也趕不上自己這個“天地一家春”。除此之外,皇上痴戲文,非但要看昇平署(戲班子)的演出,總又願意親自上去串演個什麼角色。更有甚者,皇上還迷上了大煙。

這些好嗎?懿嬪妃覺得不錯。她懷上了龍種,如果真是天遂人願,能順利有上一個兒子,那麼,對於曾經有了一個兒子,卻連名字都沒來得及起就夭折了的皇上來說,必然會把自己的兒子立位儲君〔許還會有哪個不識趣兒的后妃會為皇上生下個一男半女的,可誰又敢和她爭什麼?

她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什麼精通國事,至少,她還沒有博古通今的那麼高的文化,只是認識些字,會唱些迷人的小曲兒而已。但是,她善於利用女人特有的細心,還有女人的思想。正象她前面對皇上提及的那樣,上陣親兄弟,打仗父子兵,大清朝有難,漢人只能是以官位、金錢來加以誘惑,為我所用,但畢竟還是靠不住的。從根兒上講,他們是外人,誰是兄弟?是蒙古人。所以,她才會圈弄皇上把僧格林沁派去皖北。皖北的暫時平緩,使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變的更加高大起來。

當然,這還不夠。她從心裡不希望皇上活的太久,皇上在一天,她真正期待的那個翻身的日子就要遲到一天。所以,她並沒有象以往的後宮之婦那樣,為了爭寵而大打出手,她才不那麼傻。她投其所好,皇上願意做什麼,她就會堅決支援他做什麼,甚至更樂於皇上纏綿於那漢族四女還有戲子們之間,和為此頗有怨言的皇后一比,她自然又勝了一籌—想得到什麼,必先有所付出,她聰明。她會失去一些皇上的溫柔,可她得到的是更多接觸和處理朝中官員奏章的機會,儘管還只是協助皇上來處理。

現在,她用一種很淡的目光瞟了那個還跪在地上的肅順一眼,別急,我會給你安排個最佳的位置的。

“皇上,何必為這點兒事情生氣,”懿嬪妃輕輕替皇上錘打著後背,溫柔地勸解著,“有些地方現在朝廷一時也顧及不到,叫洋人幫著料理也未必就是壞事兒,說來說去,還不是咱大清的天下最重要。國家國家,如果國都沒了,哪裡還有家呢。再說了,現在便宜了他們,有朝一日,等咱們大清朝胳膊腿兒粗的時候,想拿回來還不就是皇上您一句話的事兒?”

咸豐終於止住了咳。丟掉些國土,喪失點兒大清的國格,到底還都是面子上的事情,如果沒了大清那才是根本。愛妃說的對,此一時,彼一時也,到了整個大清都在風雨飄搖的時刻,面子還有多麼的重要呢?五口通商,出了那麼多的租界,再多一個旅順又何妨?該死的羅剎洋毛子,早晚有一天叫你知道知道朕的厲害!

看到皇上那張黃中帶鏽的臉色漸漸有了平緩,奕忻開口說話了。他知道,奕山的這次擅做主張其實也是無奈之舉,這其中還有他的深意含在裡面,不加緊部署兩淮和黃河的防禦,一旦太平軍從江南騰出手來,那一切就是再想做都來不及了。現在他要做的是保住奕山的位置,否則,日後誰還敢觸及洋務。

“皇上,這個沙俄一向以貪婪所著稱,出了這種事情,實在是在所難免,不過,奕山想必是急於同他們達成出兵援助我大清的目的,所以才……”

“不要說了,”咸豐謂然一聲長嘆,“照此批覆吧,另外下道密旨,嚴斥奕山,再有類似情況發生,決不寬恕。”

這就完了?天大的事情就這麼稀哩糊塗地完了?肅順看著這個越來越叫他感到陌生的聖上,兩行淚水禁不住流了下來,“皇上,那可都是聖祖爺打下來的江山啊!”

“是啊,是要打才能有江山啊!”咸豐望著趴俯在地的肅順,忽然念頭一動。江南危局也只有肅順這樣的忠臣才能獨力支撐,“肅順,浙江情況一團迷霧,朝廷的旨意又一時片刻難以傳達到其它各地,為了大清的江山社稷,朕決意派你做欽差大臣,趕赴廣州。”

肅順的耳邊如同響了個炸雷,去廣東?他抬起頭來,愣愣地望著皇上。

“你此去可非同一般,兩廣、福建、江浙全部歸你節制n於來往聯絡不便,朕付與你專擅之權,總督以下所有官員,任你先斬後奏,只要你能為朕保住江南半壁,就是奇攻一件。”咸豐揮了揮手,叫肅順起來,又示意太監給肅順搬個椅子坐下,他凝視著這個唯一叫他放心的心腹之臣,“朕知道,這是個不容易的差事,別的人也承禱起這樣的重任。走之前,你可以任意挑選自己遂心的人員跟隨,莫要辜負了朕的一片心意。”

“皇上……”肅順哽咽了。

懿嬪妃和奕忻短暫的對視了一眼,會心的一笑。

“朕親口再委任一個廣東巡撫,他叫……”咸豐下意識地看看身邊兒的蘭兒。

“餘炳濤,皇上。”懿嬪妃小聲地提醒著。

“哦,對,叫餘炳濤ˉ年他死守懷慶,以區區三百綠營兵阻止住了髮匪數萬人的步伐。你的身邊兒如果都是這樣的人,那朕就安心了。”

“是,臣一定即使肝腦塗地,也要報效皇恩。”肅順站了起來,“皇上,這個璦琿條約還是先儘量縮小下知道的圈子好,一旦洩露出去,只怕民怨又沸騰了。”說這話的時候,他沒有去看奕忻和那個懿嬪妃,他懶的看那兩張醜惡的臉。

……

奕忻滿意地離開了紫禁城,回到了他那位於什剎罕岸的恭王府。這個王府,原本是乾隆年間最著名的大奸相和坤的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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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進了大門,又趕緊穿過那足有五間房子之闊的二門,透過正殿,急匆匆地奔向後殿嘉樂堂。

“王爺回來了,給王爺請安。”嘉樂堂內,正和恭親王福晉閒談著的一老一少兩個婦人,一見奕忻進來,連忙起身問安。

奕忻笑了笑,這倆人他都認識,年紀老的是正等待著他的回信兒的奕山的夫人,年輕的則是京城有名的字號同仁堂大查櫃張祖光的媳婦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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