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楊雲驤的水師剛剛驅趕走了以增防寶山城為藉口,試圖進入長江航線的英軍幾艘炮艦,又接到了太平軍水師送來的書信。

太平軍鎮江水師主將許宗揚在信中稱,他對楊將軍懷有的一片報國之心素有耳聞,也曾聽說楊將軍多次在洋人的炮艦面前不屈不撓,大震中華之威。天軍水師為了洗滌中華的恥辱,決意與洋人一戰,配合陸上人馬,徹底掃蕩一切外國的武裝力量。但是,天軍水師不願意與楊將軍動刀兵,以損將軍之形象。

楊雲驤看完信,緩緩地走下了指揮台,迎面撲來的凜冽的江風,裹脅著難耐的寒氣,他緊裹了裹身上的黑色披風。上海的天氣真是不如老家廣東啊!

站在船頭,他可以看見自己在江面上一字排開的水師船隊。他撫摸著身邊兒的大炮,輕聲嘆了口氣。他從來不怕打仗,對洋人,對太平軍都是一樣過,他不是個沒有頭腦的人,他崇敬當年令洋人生畏的林則徐,對朝廷與列強間的喪權辱國條約更是痛心疾首。太平軍作亂,使本來就積弱已久的大清,風雨飄搖,他並不贊同這樣,總之是國家越弱越受欺凌。同樣,對於吉爾杭阿、吳健彰那一撥子人的行徑,他更難以忍受。和太平軍打來打去的,損什好,獲得也罷,那總歸是一個鍋裡的事情。這一瞬間,他那時不時就湧現出來的解甲歸田的念頭,又閃現了出來。

他終於解脫了,“發信號,所有船隻向崇明島集結,監視海上的美國艦隊,給太平軍讓路!”

“大人,這……”緊跟在身後的侍從猶豫著,似乎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跟隨楊大人很久了,太明白大人身上的那股子剛強了,今天怎麼會就因為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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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重複一遍,馬上給太平軍讓路!”楊雲驤狠狠地一拍炮管兒,大聲吼著。很快,他又放緩了一下語氣,仰頭看了看天空,“黃浦江上有英軍的艦隊,戰事也許不會很順利,那裡需要他們‰其把上海給了他們,也總比喂了狗好!”

“那,那總要放上幾炮吧,否則……”侍從扭頭看看北面,嘿嘿地笑了笑。

“無所謂了!”楊雲驤苦笑了一聲,“那就虛打幾炮吧。”楊雲驤讓出了長江航道,在上海戰役後期,率廣東水師返回了廣州,從此退隱故里,埋頭致力於家鄉的教育。五年後,在太平天國政府給所有立過戰功的英雄們頒發功勳獎章的時候,太平天國政府沒有忘記他,特意授予他一級衛國功勳勳章。作為廣東教師的代表,他和所有應邀前來的各界勞動模範一起,參加了太平天國國慶十週年的盛典,親眼目睹了那震撼全世界,聲勢浩大的國慶閱兵式。

按照原計劃,許宗揚、唐正才的水師是要護送李秀成的人馬在吳淞一帶登陸,從背後突襲英美法三國的租界。揚州告急,鎮江面臨巨大的威脅,李秀成中途回師,於是,他們的任務自然就轉向了第二個目標。那就是擊敗清軍的水師,控制吳淞口,堵住黃浦江內所有船隻的後路。

從一出師開始,許宗揚就抱定了一個心願,不能辜負了安王殿下對自己的信任。鎮江黃子隆事件,一直如同一個巨大的石頭,沉重地壓在他的心裡—打出氣勢,打出天軍的威風來,以洗刷自己身上以往的錯誤。楊雲驤的讓路,在安王殿下的命令中,事先曾有過估計,但是沒有想到會是這麼的順利。這一下,許宗揚攢足了力氣準備打出的第一拳落空了,他把全部的氣力轉爾投向了吳淞炮臺。

在唐正才統帥的數百艘各型炮船的猛烈炮火掩護下,許宗揚近八百的小型皮艇直衝江岸,幾番爭奪,吳淞要塞一舉攻克。

一個多時辰過去了,被關在屋子裡的阿禮國、愛棠、馬沙利三人,仍然沒有明確的答覆。曾經的英國領事館,現在已經成了一個集中營,前院後院,挨挨擠擠的都是人,一千多的英法美三國僑民,戰俘,全部被集中在了這裡。四外,已經燃起一堆堆的篝火,火光中,是一個個全副武裝、面色冷酷的紅軍士兵。

已經是晚飯的時間,換在平時,他們可以吃著精美烤制的美味兒牛排,喝著各式的甜酒,浩闊天空,相互炫耀下自己的輝煌$今,他們卻只能站或蹲在這凜凜的寒風裡,任憑飢癟的肚子裡發出著各種希奇古怪的鳴叫。女人們在低聲的怨恨,孩子們在大聲的哭鬧。這將是一個令他們終生難忘的恐怖的夜晚,沒有人知道他們的命運會如何。

看著眼前的這景象,陳玉成無論如何都有些感到難受,同時,又是氣不打一處來。教導旅主力已經在潭紹光的指揮下,接應吳淞登陸的許宗揚,從側翼對清軍的北營實施包抄,他卻只能留下來,和幾個無賴糾纏。他看不得那些忍飢受冬的女人和孩子,真想衝回到樓上,狠狠教訓教訓那幾個道貌岸然的所謂的紳士們。

陳玉成在大門口氣悶地來回踱著步,以至於安王的馬隊到了附近都沒有注意到。

陳廷香看著翻身下馬的安王,趕緊笑著挺身敬禮,隨後一捅身邊兒的旅長,“旅長,殿下來了。”

“呵呵,想什麼呢,這麼認真?”林海豐隨手用馬鞭子抽抽身上的灰塵,笑著看看一臉懊惱的陳玉成。

“殿下!”陳玉成連忙敬了個禮,不好意思地咧嘴笑笑,“那幾個無賴還在蘑菇時間。”

“是嘛,”林海豐忽然注意到陳廷香用白布吊起,包得老厚的左臂,“怎麼了,傷哪了,厲害不?”

“他奶奶的,被個洋鬼子偷摸砍了一刀。”話一出口,陳廷香嘿嘿地撓撓後腦勺兒,又一挺胸,“不過,不厲害,幾天就好。”

“還不厲害?”陳玉成白了他一眼,隨即衝著安王嘆了口氣,“他的左手沒了,叫他修養死活不去。”

林海豐一愣,眼睛裡閃過一絲異樣。他嘴唇蠕動了幾下,好一會兒,才輕輕哀嘆了一聲,“你呀,這下可是終於能給懶得洗衣服找到藉口了。”

“哪會呢,”陳廷香嘻嘻地笑著,“殿下,我都試過了,騎馬,放槍,這一隻手一樣好使喚。”他臉上裝的一副輕鬆的樣子,心裡其實一直卻在打著小鼓。他不敢去修養,一離開這只光榮的隊伍,他怕再也沒有機會回來了。

“好,好,”林海豐答應的有些沉悶,他輕輕拍了拍陳廷香的肩膀,“這裡是你的連隊在警戒吧?那就湊合一會兒,完了要馬上去醫院,好好的靜養幾天。放心,我答應你永遠不離開軍隊。”

說完,他轉臉看看陳玉成,“晚飯弟兄們都吃過了嗎?”

“吃過了,殿下。”

“今天是新年,可惜我們的敵人不叫我們吃好飯。”林海豐向大門裡走著,又笑了笑,“以後再補不遲。你可沒看見啊,城裡的百姓們今天可是真是過新年啊,家家張燈結綵,人人喜笑顏開,真美啊!只要他們快樂了,咱們就是餓著也高興啊。”

“殿下說的是,”陳玉成回頭望了下上海城,又看看臉上並沒有往常那種輕鬆的安王,“殿下,這裡有不少女人和孩子,是不是……”

“我想問問你,如果我們和他們現在就掉換個個,你說他們會怎樣對待我們?”林海豐停住了腳步,冷峻的目光望著陳玉成,“在廣州、定海、鎮江,他們早就給了我們答覆。”說著,他手裡的馬鞭子抬手一舉,指了指那黑壓壓的人群,“他們是人,難道我們當年的父老兄弟姐妹就不是人?我們是軍人,不能有那些沒用的婦人之仁。今天的結果和痛苦,都是那些所謂的高貴先生們給他們造成的,與我們無關。你看看他們,平時滿嘴的紳士風度,到了關鍵時刻,連女人、孩子都不顧,只知道自己。陳廷香,派人把屋子裡的那些雜種們都給我轟到外面來,叫婦女和孩子們進去。”

“唉,另外,給孩子們送些吃的吧。”林海豐馬鞭子一甩,穿過慌亂的人群,直奔樓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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