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健彰在這個旗昌洋行的股東身份並不隱秘,外界幾乎許多人都知道,可偏偏這個時候的吉爾杭阿就忘了。

其實,透過金能亨,吳健彰早就得知前一陣子旗昌和安琪爾合起夥來,拼命走私大米和軍火接濟城內令他痛恨不已的叛匪,他還是睜起一隻眼,閉上了一隻眼。原因很簡單,即使把事情揭露出來,一來誰也整治不了那個視錢如命的金領事、金大班。二來,如果叫官府拿到了證據,損失的不僅僅是別人,還有他自己,他是商人出身,頭上的頂子可是當初用錢捐來的。再者,他從心裡也沒有把城裡的那幾千叛匪當回子事兒,剿滅他們是早晚的事情,上合竟有洋大人在呢。只要哪天大家一鬆口,洋大人得到了想得到的實惠,就一定會堅定不移地站在咱大清這一邊兒。

吳健彰帶著一行隨從,來到已經被外壕圍裹起來的租界外。遠遠的,他就叫兵勇們停下了腳步,自己只帶著吉爾杭阿派給他的把總楚玉德和一個通譯,被一番嚴格詢問後,這才透過放下的吊橋,進了租界。

吳健彰點頭哈腰地和守護的團勇打著招呼,走出很遠了,還忍不住回頭看了看那些標有安琪爾商行,全副武裝的護衛團團勇。他心裡先是一陣的無奈。真是人在矮簷下,不能不低頭啊,看看人家,那可是租界護衛團的編制,唉,沾上了“洋”字兒就是牛啊!

金能亨和方靜波正在內室商量著桑妤提出來的條件,一聽吳健彰來了,不由得一皺眉頭。這個道臺大人,現在總是給美國人出難題。金能亨又想起了剛剛失去的那個“領事代徵制”。說實在的,之所以把海關管理權交還給吳健彰,並不是美國人的好意。他們只是做個樣子,想打擊一下狂傲的英國人。沒想到,英國人竟然聯合其它各國,到了沒有把海關權力重新交由理所應當的上海政府管理,而是變本加厲,把上轟成了他們各自的自由港。這一下,反叫美國人作繭自縛,“白白”損失了不少的銀洋。

金能亨既是個政客,又是個商人。作為政客,他絕不希望太平天國那個新政權當政。儘管他也聽法國公使布林布隆大致介紹過天京的實際情況,甚至隱隱地表達了對太平天國一統天下只是個時間早晚的問題,但是他還是不願意接受◎為,按照太平天國的主張,美國政府在華的利益不會受到更多的保障,利益的最大化,是應該,也只能從這個腐敗懦弱的所謂大清帝國手裡得到。就象那個“領事代徵制”吧,一高興可以取消,不高興,說什麼時候拿回來,就什麼時候能拿回來,保險那些大清政府的官員們,連個響屁也不敢放。

金能亨衝著方靜波打了個手勢,示意他不要在吳健彰面前再提及此事,而後,滿臉含笑地迎了出去。

“哈哈,我的老朋友,您好啊!”金能亨十分親熱地擁抱了下吳健彰,一攤雙手,“道臺到底是道臺,每天可以無憂無慮,不象我們這些商人,天天煩心的事情多。”

“領事大人真會開玩笑,”吳健彰咧嘴笑了笑,“您是領事,又是商行大班,自然比下官還忙。”

“是啊,”金能亨聳了聳肩膀,“商行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這都怪您這位道臺大人哦。您看看現在,除去我們美國人無私地幫助閣下,哪裡還有別的國家遵守貴國的法令。”

說到這兒,他故意停頓了一下,看看一臉苦澀的吳健彰,“實在對不起閣下,本來我也正打算找您呢,受美利堅公使馬沙利閣下的委託,鄙人正式通知閣下,由於各國在上夯致不再承認您的海關權力,本國政府決定,從即日起,一切美國在華貿易的海關稅收,將由我們領事館自己負責。”

吳健彰似乎不是感到很驚訝,只是暫時還有些尷尬,一時竟想不起該說些什麼好。

金能亨好象很無奈地嘆息一聲,“我們盡力了。我們美國人一直是閣下和貴國政府最忠實的朋友,即便上虹此的混亂,我們依舊嚴守著中立。當然,出於朋友和人道主義,我們拯救了您,使您重新獲得了自由。同樣是出於人道主義,我們的教會開設醫院,救治戰爭中雙方的受傷士兵,接濟吃不上飯的百姓們,這都是上帝的意願,不代表我們偏袒哪一方。美國政府相信,貴國的人民是有能力自己處理好自己本國的事務,不需要任何其它外國力量的干涉......”

吳健彰畢恭畢敬地聽著金能亨的高談闊論,沒有什麼好說的。說什麼呢?拳頭大的,胳膊腿粗的,說出來的話當然就是真理。他是稀裡糊塗出的旗昌,接著又出了租界,完全忘記了自己去找金能亨的目的,帶上他的人馬,回到了縮在城南黃浦江一隅的“羚羊號“上。他都快窩囊到家了。自從上海道光二十三年(一八四三年)上海開埠,英國駐滬領事巴富爾擅自將吳淞江口至洋涇浜的黃浦江面劃為洋船痛區。現在,藉口為了租界的安全,鬧的他這個道臺兼海關總監居然連個正經泊船的好位置都沒了。

他獨自思索再三,覺得還是不要去觸犯旗昌的好,要找,就要找那個安琪爾的漏洞,旗昌大宗的貨物大多都由安琪爾在經手。雖然他也知道安琪爾的內當家桑妤和巡撫好的一塌糊塗,但相比起洋人來,巡撫還是矮了一頭。

連續多日,楚玉德帶領的暗探們,在租界裡一直沒有得到什麼確切的訊息,吳健彰坐不住了。他是商人出身,商海里摸爬滾打出來的,越是這樣,他越是斷定這批軍火一定會走向何方。

當突然聽到一個暗探偶然談及安琪爾的掌櫃艾華,還有艾府桑妤的貼身女僕,都曾經間或地出入過上海縣城的時候,吳健彰靈機一動·壘是最容易從內部開啟的,不管對錯,至少最後可以先把事情鬧起來,叫真正想做的人有所忌憚。當然,輕易是不能動那個艾華的,不過,對那個女僕可就不一樣了。女人有女人的弱點,總是好對付的。

桑妤的女僕藍香,是內務部上洪報站的信使,專門負責和城內劉麗川的聯絡工作。藍香剛滿十八歲,卻是一個參加了金田團營的“老兵”了,不僅如此,她還是當初攻克鎮江時蘇三娘麾下的一員戰將。

傍晚的時候,藍香帶著一封桑妤寫給劉麗川的密信,出了租界,剛剛過了蘇州河,就被幾個彪形大漢攔住了。這條路,她跑的一直都很順,兩面都有熟人,可今天這種情況她還是第一次遇到。

“我們是道臺衙門的人,跟我們走一趟。”為首一個面目還算和善的大漢低聲說著。

如果要是真遇上了劫匪,藍香還真不怕他們,她可不是一個普通的姑娘。可一聽說是官府的人,她心裡一動,“好啊,你們前面帶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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