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來,布林布隆不僅和天朝的安王、寧王兩位殿下多次友好、融洽地長時間攀談,還在安王殿下的陪同下,參觀了天京的女軍營地、工廠、商社和農莊,甚至還去了普通的百姓人家參加了一次普通的婚禮。當他和隨員們和所有來賓一樣,都在為新郎官揹著新娘進家門那一幕而捧腹大笑的時候,他還是禁不住地看看身邊兒開心的安王殿下,輕聲地問到,“安王殿下,這是個什麼規矩呢?”

林海豐哈哈地笑了,“沒有人立下過這個規矩〔許只是大家對婦女解放的一種真切的嚮往吧。”

布林布隆點了點頭,他認真地想了一想,在天京的幾天裡,他的確沒有見到過那種以前常見的裹足的女子。男人留辮子,女人裹小腳,那本來是這個古老國度的象徵。

天京的一切親眼目睹,使他漸漸從一開始對這裡還只是流於表面上的那種美好認識,轉化為了內心裡的讚歎。這裡完全沒有傳說中的野蠻和不近情理的政策,百姓們生活的很安逸、祥和個很簡單的例證,在他看來,就足以顯現出這裡所提倡和追求的那個天下大同、人人平等,是多麼的深入人心,那就是他沒有見過任何一個普通的百姓,會過來給他身邊兒的這位天朝王爺殿下下跪。

更令布林布隆感到欽佩和意外的,還是他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在這群被咒罵為“野蠻、無知、粗魯的暴民、髮匪”中,竟會有安王和寧王這兩位特殊的人物。他們不但都能用一口流利的英語和大家交談,對法蘭西的歷史甚至也是瞭如指掌。他們知道凱旋門,熟悉馬賽曲,他們可以隨意地講出法國在王權時代的一千多年間裡,先後建立過的五屆王朝。還清楚地知道在這些所有王朝的更迭中,都沒有動過武,更未見過血光槳。他們知道法蘭西人民攻佔巴士底獄的大革命,最終使法蘭西走出了王權時代,實現了從王權到民權的過渡。言談中,布林布隆明顯地感到,他們總是對法蘭西的兩次失敗的共和,流露著一種特別的情感。

說到法蘭西的驕傲拿破崙一世,那位安王更是如數家珍。他可以從霧月十八拿破崙發動政變,推翻督政府,建立三人執政開始,例數拿破崙在馬倫哥大敗奧地利軍,迫使第二次反法同盟解體。當奧、英、俄結成第三次反法同盟,拿破崙又率軍東進應戰,取得了烏爾姆、奧斯特裡茨等大戰的勝利,迫使俄皇、奧帝狼狽而逃。 甚至能說出當法軍進佔柏林後,大詩人海涅曾誇張的說過的話,“拿破崙一口氣,吹去了普魯士。”當然,他也記得滑鐵盧,並深深地為這位偉大軍事天才的最後歸宿,感到遺憾。

總之一句話,布林布隆從內心裡感到了,這兩位年輕的王爺,大腦裡所擁有的知識遠遠比自己更豐富過,能叫他更驚訝的東西其實還很多、很多,當他來到紅軍教導旅的駐地,還沒進大門呢,那驚訝就完全變成了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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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禮!”隨著清脆響亮的高喊,兩個一身土黃色軍裝,頭上戴著鑲嵌紅星軍帽,打著綁腿的年輕英武軍人,如同一個人一樣,左手的步槍緊貼身體,筆挺地把右臂橫到胸前,向安王殿下和客人們行持槍禮。

林海豐還了一個禮,轉頭衝著布林布隆笑了笑,“這裡是我們天朝的近衛軍,太平天國工農紅軍的教導旅。”接著,他把剛剛迎出來的陳玉成、潭紹光一一介紹給布林布隆。

簡單明快、似乎樸實了些的軍服,年輕的幾乎還是個孩子的旅長們爾布隆震驚之餘,還特意檢視到,他們沒有長辮子的同時,也沒有往常天軍士兵慣有的長髮。這完全就是一隻真正的現代軍隊。他想不明白,這樣的一隻軍隊,是怎麼憑空冒出來的。

林海豐在陳玉成的引導下,一邊兒朝練兵場走,一邊兒和布林布隆說著,“我們中國和你們國家不一樣,從公元前十六世紀“殷革夏命”以來,沒有任何一次改朝換代,不是以武力或在武力威脅下進行的,大都血流成河、屍堆如山。而新朝建立後,也沒有一次不是最後同樣被武力所推翻,幾千年間,從前僅有兩次平民是起義所建立的政權,也就是漢、明兩朝,但是也都未能善終。為什麼呢,這就是當權者的思想問題。他們儘管建立皇朝前是平民,可建立了皇朝他們就變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帝。中國的皇帝不同於你們的王,因為皇帝高於法律,國是他的,不是人民的,家也是他的。你們法國革命的爆發,主要是緣於民眾對自由的嚮往和對更美好生活的追求。而我們這裡不一樣,歷代民眾都只是因為瀕臨餓死邊沿,為求活命不得已而造反。包括我們的革命也是一樣◎此,我們需要有一隻強大的新型軍隊,為了保障人民的最大利益,消滅一切反對勢力,穩固國家政權。”

他指了指前面的陳玉成,笑了笑,“我們希望我們自己,和我們的下一代人,也會在和平中交替更換掌權人,誰能為人民做好事,誰就來執政能為人民利益出發的人,就必須讓位,否則近衛軍會不同意。最好不要這樣。”.

對安王的這一大番話,布林布隆有些似懂非懂。他笑著看看這個安王,想了一想,“那麼,請問殿下,你們天朝到底想把國家建設成什麼樣子?假如推翻了北京的皇帝,以後怎麼辦?聽說,你們的天王就是實際上的皇帝。”

“公使先生說錯了。”林海豐搖搖頭,“由於我們還沒有統一整個國家,所以現在還一切都是軍事或者半軍事化狀態,我們的各政府機構還在逐步地完善中,當然,也包括許多的政策。天王是我們天朝的精神領袖,並不過問政事,一切政事都是我們的總理大臣東王來管理。我反覆在說,我們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要叫所有生活在社會的最低層的普通百姓們站起來,不再給任何人做牛馬,而是自己來做主人。”

“那依安王殿下的意思,你們不會需要皇帝?”布林布隆似乎終於聽明白了。

林海豐瞅瞅他,眨巴眨巴眼睛,“如果是在貴國,您說是現在的帝制好呢,還是以前的共和好?”

布林布隆嘿嘿一笑,連忙把話題叉開,“來到天京,給我留下很深印象的就是你們的天朝的幾個王府。當然,您的王府出乎了我的想象。可是,天王府和東王府的建造,單從外面一看,就足以令人乍舌了。正象您自己說的那樣,現在你們還在開始階段,如果現在就這麼的驕奢,總會影響到以後。”

“到任何時候驕奢都是要不得的。”林海豐點了點頭,“天王府的修建,說明了天朝官員當初進城伊始,都還有著皇權至上的思想。太平天國成立了,又定了都城,總想著把天朝的威勢顯露出來。其實,那都違背了我們天王的初衷,天王倡導大家建立一個天下大同的社會,哪會甘心情願把自己禁錮起來。是下面的人辦壞了事。現在太陽城的大部分工程都已經停止了。至於說到東王府和其他王府,您是錯誤地理解了我們的目的。當然,這不能完全怪您,這要怪我們這裡很多人的習慣不好。”

說著話,他們已經到了練兵場。他們先到了場外的東邊兒,一片起伏不平的坡地上,特務連正每人揮舞一把一尺多長短的特製工兵鍬,揮汗如雨地挖著戰壕和個人掩體。

已經是十一月份了,特務連連長陳亭香居然還光著禿頭,半裸著上身見旅長陪著安王殿下和眾多的官員、洋人過來了,他趕緊從挖到一半兒的個人掩體裡跳了出來把抓起地上的軍帽扣在頭上,大叫一聲,“敬禮!”

林海豐擺擺手,示意大家繼續自己的事情,然後指著陳亭香呵呵地笑了,“陳亭香,你這個連長要起個好頭啊,穿這麼少,一旦生了病怎麼辦?”

陳亭香撓撓後腦勺,嘿嘿地笑著,“殿下,咱的身體好,病才不會找咱呢。”

林海豐哼了一聲,瞅了瞅陳玉成,“你們和紅一軍都在訓練單兵掩體的開挖,怎麼樣,你這個旅長比的了你的連長嗎?”

“他?”陳玉成瞥了眼陳亭香,伸出個小拇指,“殿下,他可不是我的對手哩。”

“真的?”林海豐看了眼顯然是不服氣的陳亭香,“怎麼樣,比試比試啊?”

“比就比,省得咱旅長不服氣。”陳亭香呸呸地使勁兒朝兩隻手的手心吐了兩口吐沫,握緊手裡的工兵鍬,鼓著一雙大眼睛瞅著旅長。

陳玉成不緊不慢地脫去上衣,從身邊兒的士兵手裡取過一把小鐵鍬,看了看陳亭香,湊近他的耳朵小聲嘀咕到,“咱可提前說好,誰要是輸了,誰就得替別人洗換下的所有衣服。”他說這話可是有目的的,這個陳亭香,名字裡香氣十足,往炒是全旅有名的邋遢鬼,提起洗衣服那就是一腦門子的官司,常郴是央告央告這個,就是乞求乞求那個,恨不能連自己的那雙頂風臭十里的襪子,也部願意自己動個手指頭。連部的勤雜班裡,甚至是幾個排長們,沒有沒替他洗過衣服的。陳玉成平時可沒少為這個和他喘了閒氣。

陳亭香聽了旅長的話,開始臉還發了一小會兒的熱,馬上眼睛又一亮,呵呵,旅長啊旅長,只要你到時候別反悔,那咱老陳可是白白揀了大便宜了。“不許打賴的啊!”想到這裡,他趕緊同樣湊到旅長的耳畔,叮囑了一句。

林海豐不知道這倆人私下在搞的是什麼名堂,看到倆人準備好了,就笑著把手一揮,“開始!”

看到二陳同時向前跨出一步、蹲下,小鐵鍬上下翻飛起來,他又轉頭看著布林布隆,接著剛才的話題說著,“我們有些人總喜歡把官員休息的地方就喊成是他的府u如前些日子我在鎮江,本來住的是驛站,還是有人願意叫它是我的臨時王府。所以啊,看問題還是要全面的看。東王府其實並不只是東王休息的地方,或者是私家園林,它是我們天朝的國務院,政府的眾多部門設在裡面,官員全部集中在那裡辦公,還有很多的人要住在裡面”王府其實從前還是天京的衛戍司令部,現在是天朝的財政部,而翼王府是天朝未來國防部的所在地個國家總要有國家的尊嚴,臉面上的事情有時候還是要做的。就象您來的當天,那頓接待宴會的規模很大,如果不是在我們的國務院內招待你們,本王的王府可就只能把所有房子都先扒了。”

說到這裡,他呵呵地笑了起來,“整個天京沒有一個能比得上北京紫禁城的那麼華貴的建築,就是你們法王路易十四用了二十八年才完成的凡爾賽宮,我們也是難望其項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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