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祥楨在楊輔清部離開湘潭之前,就事先預定了偷襲湘鄉的計劃。為此,他把湘潭城裡繳獲的一千餘套清妖團練服飾、旗號,全部給了彭大順統領的前軍換上。在這只“團練”的引導下,楊輔清部悄然地來到了湘鄉城東的東台山。

就在朱孫詒由打西門進入湘鄉城的時候,彭大順也順利地騙開了東門。在看管城門的衙役指引下,進了城的太平軍立即兵分數路,接管各城門、糧倉、府庫。同時,彭大順帶人前往佔領團防總局,楊輔清自己則領著朱衣點等人,親自奔縣衙而來。

縣衙門口值更的兩個衙役,見到迎面一群氣勢兇兇的來人,竟沒有鬧明白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他們連一句話都沒想起問出來,就被繳去了腰裡的刀。

朱衣點倒提著剛剛繳下的腰刀,衝著楊輔清笑了笑,隨即當先衝進縣衙......

見外面沒有人回答他的問話,朱孫詒邊喝罵著,邊揉著剛剛拍的有些發疼的手掌,大步跨出房門。他兇巴巴地瞪著一雙不大的眼睛,四下尋摸了下,原本大張著似乎還想發點威風的嘴,說什麼也合不上了。

他的縣衙後宅,來的都是些頭裹黃、紅兩色頭巾,一身黃色打扮的人。幾個聞聲和他一樣跑出來的丫鬟、婆子,早已要麼癱軟在地,要麼抖若篩糠。

朱衣點上前一步,手裡的刀尖一指朱孫詒,輕蔑地冷笑一聲,“你就是那個狗官朱孫詒吧?派頭還不小啊。”

“你...你們是什麼人?”話一出口,朱孫詒就後悔了。這不是瞎問嗎,明擺著對面的就是自己想去從他們身上博取功名的長毛啊。

“我們是什麼人?”朱衣點掄起腰刀,用刀面狠狠地在他的臉上抽了個響亮,“掙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我們是天軍,還不趕緊給我們國宗爺跪下!”

朱孫詒被抽打的一個趔趄險些跌倒。他雙手捂著立刻就腫起了的半邊臉,使勁兒睜了睜滿是金花、又有些潮溼的雙眼,“本...本官是...是朝廷命官,豈有跪你們...你們這些反賊的...的道理!”這番話,他本來是想硬著說出來的,也好顯示一下自己並非是個俗人。可是,一來不知怎麼的,那牙就是不聽自己的,緊著朝一起碰,二來,話說著說著,似乎底氣也沒了u其是到了最後,那聲音就像是蚊子在嗡嗡。再加上他副乾巴巴的、似乎還夾雜著些委屈的可憐樣兒,越看,越叫人感到滑稽。

楊輔清不由得哈哈地大笑了起來。他拍了拍朱衣點的肩膀,搖了搖頭,“算了吧,和他費的什麼勁,拖到縣衙外斬了。”看著朱衣點和幾個士兵開始揪著朱孫詒的辮子向外走,他摸摸自己那麻臉,又趕緊大聲囑咐著,“我說,拖遠點收拾,別汙了這裡的環境,這裡可是你老弟以後的衙門啊。”

曾國葆的團防總局有一百多的練勇。城門有縣衙的人的看管,他們平時的任務就是滿世界尋找那些有錢的豪門大戶,“善言相勸”捐資助餉的好處,當然,“有時候”難免不來點兒狠的。

今天就是有人硬是“給臉不要臉”,害得曾國葆一干人折騰了一天,直到晚上,才耗到那戶人家拿銀子來把人從團防總局贖走⌒收穫大家自然就高興。曾國葆在團防總局熱熱鬧鬧地擺上了幾桌,上上下下不分彼此,一醉方休。這也叫有福同享,要不,誰以後還這麼給你出力呢?

彭大順帶著幾百弟兄來到團防總局。當他先派人躡手躡腳翻進院牆,開啟大門時,首先看見的,是院子裡那還工夫沒撤的十幾桌殘羹仕要說各屋子裡已經睡了的個個如同死狗一樣,雷打不動,就是門房裡看門的,也是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他們從周公那裡叫回來。

這仗打的有趣兒,百十號的練勇,睡夢之中成了階下囚。彭大順就像到了集市上挑選自己可意的商品一樣,在院子裡跪成一片的俘虜裡,找尋出曾國葆。看著曾國葆,他有些感到窩囊。唉,翼王殿下這是怎麼了,就為這麼個幾乎被嚇的尿了褲子的小白臉,竟把自己支離了正面戰場,也不過癮啊!

“你就是什麼曾國葆?曾國藩老妖頭的弟弟?”彭大順惡狠狠地朝地上使勁兒呸了一口,喝問到。

“正...正是小...小人。”曾國葆是願意從軍,可是他實在是第一次見到這種陣勢。當他明白了院子裡的團練們其實都是自己還想過要去和人家見識見識的太平軍的時候,他立時就毛了。眼下落到了對頭的手裡,想想大哥當初眼都不棧下地收拾那些四鄉作亂的叛民,他好象預感到了自己那悲慘的下場。

當人已經明白自己死路一條的時候,一種人會慨然以對,既然無法改變自己的命運,不妨就做回真正的英雄,叫看著的人揀不到笑柄。而另外一種人,卻是恐怖到了極點,大腦拼命地轉著,想方設法再給自己找個求生的一線機會。在這種時候下,他可以出賣任何的東西,什麼祖宗、親爹親孃的,什麼禮儀廉恥啊,統統都沒用。

曾國葆就是這第二種人。他的褲子裡早已溼漉漉的一大片,望著面前這個彪悍的“天軍大將軍”,他緊著跪爬幾步,“大將軍,小人沒和天軍做過對啊,長這麼大,除去應試,就連這個湘鄉小人也是沒有出去過。小人這裡有的是銀子,都捐給天軍,懇請大將軍饒了小人一命吧!”這一刻,他的話居然說的比往常還利落,還特意盡量少帶些那叫人聽著困難的湘鄉方言,儘量學著長沙那邊兒的官話。說的懇懇切切,又是哀哀憐憐,手和頭更是毫不閒暇,一會兒拱手,一會兒叩頭。

彭大順凝神看了他好一會兒,忽然呵呵地笑了,“真是難為你了,這樣吧,”彭大順四下瞅了瞅,手裡的洋槍一指左面門口的一對兒小石獅子,恩了一聲,“你要是能叫它一聲爹,我就饒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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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國葆一愣。他轉動著身子看看那小石獅子,如果不是身背後有著這麼多的手下們,他當真敢一個頭磕下去,別說叫一聲,叫一百聲又何妨,只要能保住性命。現在,他只能低著頭,不敢看彭大順一眼,他的淚水已經開始至不住地在流淌。這一瞬間,他心裡在痛恨那個非攛弄大哥搞什麼團練的九哥,同時,也更加痛恨大哥“曾剃頭”。真是報應啊,你們為了撈取資本,自己都殺過癮了,卻叫小弟來給你們還帳!

“不好意思叫是吧?虧你還知道自己是個人。”彭大順鄙視地看了他一眼,嘴一努,“你腦袋後面拖著的是什麼?”

曾國葆下意識地趕緊用手摸摸後腦勺,抬起一雙淚眼不解地看看這位天軍大將軍,“沒...沒什麼啊?”他不是疏忽了自己剛才摸到的那根又粗又黑,平素很為之驕傲過的大辮子,他是習慣了。

“恩,是沒什麼。”彭大順冷笑一聲,“本將軍沒有你的學問高。聽說這湘鄉城裡有個文廟,先寄下你這顆頭,到時候你就知道有什麼了。”

說完,他不再理會落水狗似的曾國葆,槍口指指那些各個早已醒了酒,抖成了一團的練勇們,“你們都是百姓人家的子弟,本將軍知道你們都是迫於生計才追隨的曾家兄弟,只要你們老老實實地接受天軍的幾天教育,保證從此後不再和天軍對抗,天軍就會保障你們的生命安全。天軍是為了全天下的百姓有田耕、有衣穿、有飯吃而戰,是為了光復我堂堂中華江山而戰。你們都是漢人,摸著你們自己的胸口好好想想,這個奪走了你們田地和生計的醜惡清妖朝廷,值不值得你們去為了它賣命?”

湘鄉城在眾多百姓的睡夢中改變了顏色。楊輔清吩咐彭大順繼續以團練的身份緊守四門,禁止人員外出。同時,他率領主力,又以抓捕的縣城衙役做嚮導,先去婁底消滅了那裡楊昌浚的團防局,一一清理了朱孫詒選定的幾十個哨官、隊官。天還沒大亮的時候,他們就又控制了雙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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