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好有很喜歡的歌手, 時間可以的話,他會去看演唱會,一般都是叫上楊叢,有時候還會喊夏水一塊兒。

心境變化就是從“終於可以見到偶像真人了”“各種嗨”, 到“媽的好累”“怎麼還沒開始”, 再到“站不住了,不管了, 隨便找個地兒坐下來吧”“以後再也不看現場了”。

最後偶像出來的時候,滿血復活,感動得稀里嘩啦,下次還要找虐。

宴好非常清楚整個現場流程,有心理準備, 還是等得腰酸背痛, 再加上身邊帶了個焦點男朋友, 心情有些抑鬱。

本來他們是內場票,但江暮行只要拉下口罩,四周就跟明星來了一樣,引起轟動。

而且他不露臉,還是會有人不時看兩眼。

身形跟眉眼藏不住, 一看就是頂級大帥哥。

宴好忍了又忍, 煩到極致,直接給節目組一個高層打了電話,很快就有工作人員過來,帶他們去了二樓。

直播一開始, 現場就像一鍋用小火慢慢吞吞燒了十幾二十個小時,突然炸開的水,沸騰不止。

各色各樣的應援物都在舞動。

宴好趴在欄杆上,無聊地掃掃一樓,忽然捕捉到一個熟悉的人影,一愣。

“我好像看到緒哥前女友了。”

江暮行把往樓下伸頭,半個身子都探出去的他拉回來。

宴好不近視,但現場人太多,光線又不明,他不是很確定:“你快幫我看看是不是?”

江暮行抓他胳膊,不讓他亂動:“不關我們事。”

宴好猶豫著問道:“他們複合了嗎?”

江暮行搖頭。

宴好“噢”了聲,不問了。

黃緒前女友大概是覺得真心愛過,寄託了整個青春,想要目送他出道,見證這樣一個重要的時刻?

二樓就一些休息室,禁止觀眾上來,只有工作人員匆匆而過的身影,跟一樓滿滿的人頭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宴好拿掉棒球帽,抓幾下頭髮:“直播要兩小時,二樓沒座位,我站不下來。”

江暮行來一句:“那就坐地上。”

宴好轉身靠在欄杆上面,鞋子碰碰江暮行的腿:“你不怕我給你丟臉啊?”

江暮行沒理。

宴好繼續逗他:“男朋友邋里邋遢地坐在地上,一點都不講衛生,毫無形象,你多丟人。”

江暮行面露沉思:“確實。”

宴好瞪眼。

江暮行彈他腦門。

宴好手一捂:“你幹嘛敲我?”

江暮行道:“聽水聲。”

宴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江暮行是在損他腦子進水。

“晚上我不給你弄了。”

江暮行口吐一字:“好。”

宴好氣到了,把後腦勺對著他。

像個跟小夥伴吵架說“我不跟你好了”的幼兒園小朋友。

江暮行把手搭在宴好肩上。

宴好貪戀那份溫度跟力感,沒舍得揮開,嘴上冷冷道:“我在生氣。”

江暮行捏了捏他的肩頭,漫不經心地摩挲著:“嗯。”

樓下太嘈雜,宴好豎著耳朵,所以呢?不哄哄就想翻篇?

江暮行溫熱的氣息拂過宴好耳廓:“晚上讓你在上面。”

宴好渾身一震,懷疑自己聽錯,真的假的?他這身板跟體力,在上面……壓江暮行?怎麼壓?腦補出來的畫面不是很和諧。

耳邊響起江暮行低低的聲音:“你騎我。”

宴好:“……”

節目的舞臺很美,下了血本。

主持人唸完廣告詞不久,黃緒跟著其他幾個決賽選手一起上臺,他不同於車上的隨意,妝發跟衣著都經過了打理,身形非常好,很帥氣。

但還是透著一股子慵懶的勁兒。

宴好剛想說話,就被樓下的尖叫聲驚得抖了一下,那些觀眾瘋狂喊著自己支援的選手,那些聲音交織起來,折磨耳膜。

“喊緒哥的挺多。”

江暮行拆開一袋夾心餅乾:“吃點。”

宴好抽抽嘴:“這會兒誰還有心情吃東西?”

江暮行拿一塊塞他嘴裡:“我們。”

宴好無語。

第一輪比賽是五進四,選手一人唱一首,由電視機前的觀眾投票,按照截止時間內的來定。

其他選手宴好跟江暮行都不關心,他們聽完黃緒唱的,知道了票數跟排名,確定很安全,就去找了個休息室待著。

樓下響起熟悉的音樂,是《春天裡》,有個選手挑了這首歌。

去年春晚也有這歌,當時宴好跟著旋律唱了副歌部分,趴在江暮行肩膀上面,看他的側臉。

然後宴好被江暮行捂住了眼睛。

再然後,他們在沙發裡擁吻,纏綿,一直到新年的鐘聲敲響,鞭炮齊鳴。

就像昨天一樣。

宴好坐在椅子上面,拿出手機刷新聞:“緒哥的熱度很高。”

江暮行在一旁坐著,目光掃視休息室。

宴好往江暮行那邊靠靠:“微博你開了嗎?”

江暮行低頭回資訊。

“我也還沒。”宴好神采奕奕,“回頭一起開,取個看不出是情侶名的情侶名。”

江暮行支著頭看他:“隨你。”

“微博現在用的人不多,還有那個微信,都沒什麼人知道。”

宴好翻網頁:“等過個兩年,流行起來……”

話沒說完,就突然扯開嗓子,忘乎所以地大聲喊:“如果有一天,我悄然離去——”

江暮行想著事情,被他這一聲刺激得太陽穴一跳。

宴好從手機螢幕上抬起頭:“我唱歌還可以的吧?”

江暮行閉口不言。

宴好不依不饒,非要江暮行給朵小紅花:“到底怎麼樣嘛?初中那會,就初一下學期,我還跟楊叢一塊參加過商場舉辦的歌唱比賽呢,還拿獎了。”

江暮行側過臉:“優秀獎。”

宴好傻了。

江暮行把他短袖後面的領子理了理:“又名鼓勵獎,每個參賽者都有。”

宴好嘴角一撇:“沒勁。”

門外很嗨很鬧,門裡的兩個少年沒被淹沒在那種氛圍裡面,依然是二人小世界。

宴好按捺不住:“有攝像頭嗎?我想親你。”

江暮行:“有。”

“騙我。”

宴好湊到江暮行面前,剛要親他,門外就傳來一串腳步聲,接著門響。

“小江,小好,你們在裡面吧?”

黃緒得到回應就推門進來,又換了身衣衫,簡單幹練的白襯衫跟黑色西褲,應該是下一場的演出服。

宴好朝他被西褲包著的長腿上瞄了瞄。

江暮行的眉頭一皺。

那一瞬間,休息室裡瀰漫開一股子醋味。

宴好後知後覺,小聲跟他咬耳朵:“你穿西褲最性感。”

江暮行的面色稍緩。

宴好知道黃緒能找過來,肯定是江暮行說的位置,他還是有不解的地方:“緒哥,你怎麼上來了,不用準備接下來的比賽嗎?”

“早準備好了。”

黃緒把襯衫袖口折上去幾寸,姿態似乎十分放鬆:“怎麼樣?”

宴好豎大拇指。

江暮行跟黃緒認識的時間比較久,知道他的實力:“正常發揮。”

“就這場面,正常發揮就是超長發揮。”黃緒扯了扯唇角,“媽的,來的明星還真不少。”

宴好沒怎麼注意現場,他是從新聞上瞭解到的,演藝界的好幾個大牌都被請來了,節目組有錢。

“緒哥,你剛才怎麼沒唱你最拿手的搖滾?”

“唱膩了,今晚想突破一下自己。”

黃緒跟兩弟弟聊了沒多久就閉起眼,不說話了。

不緊張是假的。

他跑上來,就是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待一會。

決賽黃緒唱的都是他的原創,一首歌一個故事,主人公有自己,有朋友,也有路邊的陌生人,他一關一關闖,最後冠亞軍的時候,唱的是《沙螺》。

一首歌唱完,臺下的聲音震耳,越來越整齊,一聲接一聲地喊著:“黃緒——”“黃緒——”“黃緒——”

彷彿這不是決賽,是黃緒的演唱會,主場。

黃緒揹著吉他站起來,內心浮動的所有情緒都歸零,淡定的如同置身事外。

二樓的宴好往舞臺上看,眉心焦躁地擰著:“緒哥會是第一嗎?”

江暮行沒出聲。

“節目組不會做票吧?”宴好自言自語,“他背後的公司不大,我怕罩不住他。”

“不過現在是直播,後期不能剪,誰人氣高很明顯,搞不了假。”

江暮行輕拍他後背:“別咬嘴皮。”

宴好心跳得好快。

黃緒是江暮行很重要的一個朋友,他也跟著在意,真心希望黃緒在娛樂圈的第一戰能打得漂亮,這場征途可以順利啟程。

大屏幕上開始出現票數,不斷往上升,三位數,四位數,五位數……

露餡的緊張氣氛蔓延到了二樓,宴好屏住呼吸,緊盯著黃緒對應的票數。

江暮行也看的那個地方,他們都沒說話,在等票數停下來。

票數停的那一刻,現場寂靜一兩秒,之後是聲嘶力竭的瘋叫聲。

黃緒對著臺下彎腰,維持著那樣一個感激,感恩的姿勢,久久都沒有起身。

畫面配著劇烈揮動的應援棒和吶喊,無疑是震撼的,宴好有些被觸動到了,他下意識去尋找黃緒的前女友,根據之前的方位找到了,看不清神情,似乎是在擦眼淚。

宴好還發現黃緒的很多粉絲們也哭了,不禁感慨。

臺上臺下,公眾人物與普通人,明星與粉絲,夢想與追夢人。

兩個世界,兩種人生。

宴好不由得心想,如果江暮行曾經被身上的鉅額債務壓趴下了起不來,不得不屈服於生計和現實,或是沒能抵抗誘惑,選擇接受老天爺賞的捷徑,抬腳踏進娛樂圈。

以江暮行過於出挑的外形,智慧,加上異於同齡人的成熟自持,以及換上一身正裝的性感禁慾風範,走向可想而知。

江暮行做了明星,宴好一定會全國各地的追尋,成為他的眾多粉絲之一。

也只是粉絲。

宴好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攥住了江暮行的手,攥得很緊,指甲扎進了他的皮肉裡,指尖止不住地發抖。

還好,幸好。

當晚後半夜,黃緒在酒店房間裡跟宴好江暮行喝酒,他喝醉了,哭了。

不是無聲的哭,是嚎啕大哭。

也許是受了很多委屈,也許是扛了很多壓力,長時間悶在心裡,因為面子尊嚴立場等原因沒暴露分毫,酒勁上頭就沒壓住的釋放了出來。

黃緒哭了很久,哭完就躺在沙發上睡著了。

宴好撿著地上的易拉罐:“緒哥換了種活法,比以前累。”

“而且在酒吧唱歌,也比做明星自由很多。”

“做明星,一言一行都在放大鏡底下,要被過度解讀,還不能解釋,除了粉絲和朋友家人,別人誰管真假,只想看八卦。”

江暮行把垃圾簍往他面前一放:“凡事都有兩面性。”

宴好將手裡的幾個易拉罐丟進去:“也是。”

下一秒他一個激靈:“那照你的意思,我倆談戀愛,也有不好的了?”

江暮行:“……”

宴好不依不饒:“不好的地方在哪?”

江暮行起身:“去聯絡前臺,讓他們送床被子過來。”

宴好拽他褲子:“你說清楚,你跟我談戀愛,對你來說,弊處是哪個?”

江暮行語氣平淡地說了一個:“自制力變差。”

宴好噎住。

江暮行俯視他一瞬,彎腰把他拉起來:“利太多,弊處忽略不計。”

宴好問上癮了:“那我跟你上一個大學呢?弊處又是什麼?“

江暮行的額角隱隱鼓動。

宴好終於良心發現,決定放男朋友一馬:“這樣問,好像什麼事都要想一遍,好糾結,算了算了,不問了。”

江暮行吐一口氣,真要問下去,今晚沒法睡。

回t市以後,宴好給他爸的一個助理打電話,讓對方找人把他家的衛生搞一搞,還有就是搬家的事。

沒過兩天,宴好退了公寓,帶江暮行回家了。

整個高中他只回來過兩三次,家裡冷清得很,他不喜歡。

這次宴好的心情大不一樣,去a市報道前,他都要跟江暮行住在家裡。

他們會創造很多很美好的回憶。

幾乎是從車拐進□□,往半山腰開的那一刻,宴好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快點到家,恨不得能背上江暮行飛回去。

助理是個二十多歲的姐姐,人很溫柔,她幫著把小少爺的東西一樣樣拎進別墅,把另一個少年叫到花園,客客氣氣的叮囑了一些話才走。

江暮行看著花園一角盛開的木槿花。

“看什麼呢?”宴好從客廳出來,幾步外就跑起來,輕鬆跳到江暮行背上。

江暮行拍拍纏在腰上的腿:“熱,鬆開點。”

宴好不但不松,反而纏緊,嘟囔道:“鬆開我就掉下去了。”

日頭刺眼,山中的涼意來不及聚攏就被吞噬。

宴好摟著江暮行脖子的手臂溼乎乎的,身子還跟小烏龜似的貼著。

江暮行被他纏出一身汗,掉頭回了客廳。

別墅裡一塵不染,裝修風格大氣華貴,傢俱擺設都是上等,名人字畫珍貴物品隨處可見。

行李跟紙箱都放在地板上面,等著被歸納整理。

宴好讓江暮行揹著他,從一樓到四樓,再到地下一樓,臥室遊戲房……室內室外,全逛了一遍。

一般別墅群都在郊外,遠離城市,環境優雅靜謐,是有錢人想要的感悟生活,宴好家的這一片卻在城中,位於半山腰,依山伴水,景色十分秀麗。

住在這裡,交通很方便,既可以俯瞰t市繁華,又不會被喧譁感染,鬧中取靜。

江暮行站在陽臺,視野裡是山上的翠綠花豔。

宴好咬江暮行脖子,牙齒磨了磨:“白天覺得好看,晚上就很恐怖了。”

“你想啊,周圍鄰居隔的遠,也不是每晚家家戶戶都有人回來,出門會有陰風,在家裡吧,房子又這麼大,靜悄悄的,走個路都有回聲,感覺有人在後面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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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暮行的背脊一繃。

宴好憋不住了,抖著肩哈哈笑:“江暮行,你也太可愛了吧。”

剛笑完,就被扔到房間的大床上,裡外吃個乾淨。

東西江暮行收拾,宴好腰痠,渾身疲軟,就窩在床上,吃他的小番茄。

江暮行把衣物一件件掛進衣櫥裡:“高中的書就放在紙箱裡,還是拿出來?”

“拿出來吧。”宴好含著番茄,一邊腮幫子鼓出一個小包,“擺書架底下那排。”

江暮行去整理書籍。

宴好一個人窩著無聊,就端著番茄去書房,換地兒窩。

書房很大,書架很空,地毯柔軟,桌椅一類都是黃花梨的,文房四寶樣樣俱全,書卷氣什麼的,丁點沒有。

膠帶被小刀劃開的輕微聲響被放大,紙箱開啟了,竄出青春重見天光的氣息。

江暮行拖著紙箱去書架前,蹲下來拿一本書,往書架最下面那一排上面擺放,一本挨著一本,動作慢條斯理,側臉賞心悅目。

宴好邊吃番茄邊看他,看著看著,就忘了吃,忍不住黏上去。

陽光照在玻璃上,熱浪被空調的冷氣淹沒,氣氛安寧。

只不過這種氣氛持續了沒到半個小時,就變得微妙,原因是江暮行看見了書架第五排的那些本子。

兩三塊錢一本,藍白線條的封皮,便宜好用。

江暮行初高中都用那種本子,宴好買了很多,外面的透明包裝都沒拆,當收藏品。

宴好的臉上火燒。

江暮行的目光掠過書架:“九十九本。”

宴好臊得慌,脫口而出:“也不是只有我買,別人也買。”

江暮行看向他,皺皺眉:“你跟別人湊什麼熱鬧?”

“那時候我跟他們一樣啊……”

宴好的眼瞼顫了顫,抿住嘴,不往下說了。

江暮行捻他白嫩的耳垂:“只有本子?“

宴好的眼神左顧右盼,躲開了江暮行的視線。

江暮行低緩沙啞著喊:“宴好。”

宴好聽不了江暮行這麼叫他名字,差點硬了,他支支吾吾:“還有橡皮,尺子,杯子,圓規,草稿紙什麼的,反正只要是你用的,你有的,我都買了。”

“女生買來用,頂多被人開玩笑,很常見,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喜歡你的人一抓一大把,我一男的,不能跟著你用,一個兩個好說,全一樣不行,太怪了,只能放家裡。”

聲音越說越小,最後差不多跟呢喃一個音量。

江暮行沒有出聲。

宴好飛快看他一眼,猝不及防地撞進他深邃的眼裡,呆了。

江暮行勾唇低笑了聲。

宴好面紅耳赤:“你笑什麼啊?不準笑。”

“好,”江暮行看著他,“不笑。”

這麼說,唇邊的弧度依然沒收斂,清晰地展現著。

宴好跟江暮行那雙帶著笑意的眼睛對視,渾身像是被電了一下,一陣□□,他有點坐不住,手抓緊腿上的抱枕,輕喘著怒瞪:“你擺你的書!”

江暮行刮他的臉,觸感光滑,滾燙。

宴好的頭皮竄起一股顫慄感,迅速爬滿整個後背,往毛孔裡鑽。

“江暮行,你……”

“嗯?”

“你還沒在書房里弄過我。”

“嗯。”

“那弄嗎?”

“不弄。”

“你這人太沒情趣了。”

“嗯。”

“……”

宴好一手撐著江暮行肩膀,一手扶著痠軟的腰,慢吞吞躺回原處。

“我到大學辦□□身卡。”

江暮行權當沒聽見。

宴好把抱枕丟他腳邊:“跟你說話呢。”

“你別不信,我已經決定要好好鍛鍊身體了。”宴好說,“我要練腹肌。”

江暮行把空紙箱拿開,搬滿的那個過來:“想想就行了。”

宴好吃一個番茄:“瞧不起我。”

江暮行直言:“對。”

宴好的臉一抽:“那你等著。”

江暮行不快不慢地提醒:“有夢想是好的,不過,我建議你搜一下練腹肌要注意的飲食習慣。”

宴好搜了,然後就沒然後了。

江暮行沒就此翻篇,而是用講題的語調道:“腹肌有沒有不重要,你的體力太差,一輪下來就喊不行,兩輪下來,基本癱了,到第三輪,都不知道我是誰了。”

“……”宴好想反駁,沒底氣。

江暮行說道:“平時讓你動,就跟要你命一樣。”

宴好一聽這話,頓時就管不了底氣這回事了,大聲道:“咱倆身高有差,體重有差,那體力肯定也有……”

江暮行一個眼神掃過去。

宴好弱弱閉嘴。

江暮行把幾本書放地上理理:“卡要辦,我陪你去。”

宴好後悔提了這茬,正要企圖撒嬌耍賴,就聽江暮行來一句:“等你體力好了,我們試試沒嘗試過的。”

他立刻默默把嘴邊的話吞進肚子裡。

那還能說什麼?為了美好□□的生活,必須辦卡啊。

江暮行把紙箱全清空的時候,宴好已經睡著了,就蜷縮著手腳側躺在地毯上面,抱著大白鵝抱枕,嘴角翹著,不知道在做什麼美夢。

抱枕被抽走,宴好有所感覺地揮動手臂。

江暮行把他抱離書房,穿過寂靜的長廊走進臥室,輕放到床上。

宴好翻身趴著,腦袋歪向窗戶那個方向,大半張臉埋進天藍色被子裡。

江暮行拉上窗簾折回床邊,無聲凝視少年片刻,屈膝蹲下來,伸手撥一下他紮起來的小揪。

撥完又撥,很少有的孩子氣。

少年微張嘴呼吸,模樣可愛乖順,全無一絲陰柔乖張。

江暮行湊近些,吻了吻他,吮了一會才放開,用拇指摩挲他紅潤的唇瓣,不知道在想什麼。

口袋裡的手機響了,江暮行看到來電顯示,眉峰輕攏,他按下接聽鍵,目光又回到少年熟睡的臉上。

打電話的是周翠的主治醫生,也姓周,懂她的藝術。

“小暮,你媽畫了一幅畫,想給你。”

周醫生在電話那頭說:“畫裝了畫框,不方便寄,我擔心在運送的過程中有損壞。”

江暮行握住少年的細白手腕,一下一下磨蹭:“那我過去一趟。”

周醫生說好,沒掛電話。

江暮行默了一兩秒,問:“我媽最近怎麼樣?”

“狀態很好。”周醫生說,“現在已經可以完全擺脫藥物了。”

江暮行問道:“什麼時候出院?”

周醫生不說話了,他這時候的沉默跟前一句對不上,透露出了某個資訊。

江暮行磨蹭宴好手腕的動作一滯。

“小暮,我在醫院有套公寓,你媽她想去我那。”

周醫生的言語種飽含鄭重:“公寓是兩室的,你媽單獨住一間,生活上不會不方便。”

“她出院後重新接觸社會的那個階段,會有些慌,有我在,如果她出現了心理上的困擾,我能及時……”

江暮行開口打斷:“周叔叔。”

電話裡是周醫生謹慎且溫和的聲音:“你說。”

江暮行低聲道:“你轉告我媽,我尊重她的決定。”

掛了電話,江暮行躺到少年身邊,把他撈進臂彎裡,讓他枕著自己的胳膊。

江暮行望著天花板,摟緊懷裡的少年。

第二天,宴好臥室的牆上多了一幅畫,正對著床頭。

色調跨度很大。

一半是蹲在黑暗中,抱著腿,把臉埋進去的瘦小男孩,一半是背對著他,笑著昂首,身形高大挺拔,邁步迎向陽光的大男孩。

中間的過度只有寥寥幾筆,卻勾勒出了心酸,掙扎,堅持。

宴好扒在畫前看了又看:“這個畫的真好。”

文盲式表達方式,形容不出來筆觸色彩構圖什麼的,不懂,就是覺得好看。

江暮行跑了個來回,暈車暈得厲害,靠在床頭閉著眼睛,不想說話。

宴好發現了什麼,他指著畫中的小男孩喊江暮行:“這背帶褲我也有一條,一模一樣。”

江暮行掀了掀眼皮:“小學四年級去海洋館穿的新衣服。”

宴好愣了下,他還以為是江暮行媽媽隨便畫的。

“你去過海洋館啊?”

宴好另起話頭:“我還沒去過呢,海洋館好玩嗎?”

江暮行:“不好玩。”

宴好:“我想去逛,你陪我。”

江暮行:“好。”

宴好:“摩天輪你坐過沒?”

江暮行:“沒有。”

宴好:“那我們找個時間一起去坐坐。“

江暮行:“好。”

宴好:“高空彈跳呢?我也想你陪我……”

江暮行:“想都別想。”

宴好:“……”

十號那天上午,宴好接到老班的電話,去學校拿錄取通知書。

江暮行跟他一起去的。

老班在開會,讓他們先去辦公室等著。

宴好跟江暮行進辦公室沒多久,就有班上的同學過來,一小個子男生,手裡拎著盒茶葉,三人打了個照面。

那男生知道江暮行保送了,就沒問他,問的宴好:“來拿通知書?”

宴好點點頭。

男生把茶葉放辦公桌上,問是哪個學校。

宴好說是a大。

那同學震驚得合不攏嘴,半天才回過神來,鏡片後的眼睛裡滿是羨慕:“恭喜啊。”

宴好笑笑。

男生看著宴好,心裡佩服又感嘆,本來一墊底的,拉低班級平均,結果卻提高了他們班的名校升學率。

“老班要樂死了。”

外面傳來喊聲,喊的小名,男生尷尬得抓抓頭:“我爸喊我,回聊啊。”

辦公室裡靜下來,悶熱難耐。

宴好把電風扇開啟,辦公桌上的書卷嘩啦響,他瞥瞥那哥們買的茶葉:“我要不要也買點東西?”

江暮行道:“不用。”

“真不買嗎?”宴好捏了捏手指,“我兩手空空,會不會不怎麼好?”

“你想啊,大家都不買還行,別人買了,我沒買,還跟我一塊兒來拿通知書,這就……”他衝男朋友撇嘴,“你懂我的意思吧,有點兒操蛋。”

末了感到危險一樣往後蹦兩步:“操蛋不是髒話啊,就是一種心情。”

江暮行的面部抽動:“中午請老班吃頓飯。”

宴好的眼睛一亮:“那行。”

中午吃飯的時候,老班兩杯酒下肚,嘮叨說a大都是人才,去了不能放鬆,每次考試都要準備好,學分不夠會被勸退。

宴好正在吃菜,聽到這話,手一抖,筷子頭差點戳到喉嚨。

江暮行看他一眼。

宴好抹了把腦門的冷汗,驚魂未定。

“高中是什麼都管,大學基本是什麼都不管,相對來說很自由,但那是表面的,自由是自律的產物。”老班語重心長,“一定要自律,否則很容易迷失自我。”

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往事,老班眼眶都紅了,挺傷感的。

宴好桌子底下的腳踢踢江暮行。

“老班,聽書今年的中考滿分狀元沒選一中。”江暮行嚥下嘴裡的食物,隨口一提。

老班的思緒回到現實中來,痛心疾首:“是啊,選的三中,哎。”

“人各有志,也不能強求,只能說是一中的損失。”

“你們選一中,一中選你們,都是互相成就。”

“……”

老班又嘮叨起來,其他幾個老師都不在校,不然要湊一桌,得嘮上半天。

江暮行偶爾回應一句,老班就是班會模式。

宴好邊聽邊跑神,a大不是終點,是新的開始,看來大學要更努力才行。

他想追上江暮行。

高一報道那時候,宴好覺得一中很大,現在畢業了,覺得一中很小。

逛一逛就逛完了。

小店是開著的,宴好有些驚喜,他買了兩根老冰棒,跟江暮行一人一根,在太陽底下吃著走著。

“好曬啊。”

宴好吸溜兩口快要滴下來的冰棒水,把棒球帽的帽簷往下壓壓,眉眼全藏進陰影裡:“班上的門鎖沒鎖?”

“沒鎖。”江暮行帶他走到樹蔭那裡。

宴好跟江暮行進了教學樓,兩人並肩上樓梯,樓道裡陰涼一片,只有他們的腳步聲。

“綠色心情多好吃啊,小店老板怎麼不進了呢?”

“回去的時候買一點。”

“那我還要赤豆。”

宴好咬著冰棒,聲音模糊:“說起來當年你給我買綠色心情,把我給激動的哦,要不是你在旁邊,我連袋子跟小木棒都捨不得扔,洗洗收藏。”

江暮行的身形略微頓了下。

宴好上了三樓,纖瘦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跟上啊班長。”

江暮行聽聞這個稱呼,眼底閃過短暫的恍惚。

班上的門是開著的,沒人,宴好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來,側著坐,背靠牆壁跟窗戶。

江暮行要邁近,被宴好阻止了,手指指前門那邊的座位。

“你別過來,你坐你的位子。”

江暮行看他。

宴好也看江暮行,眼裡寫著期許跟祈求。

江暮行腳步一轉,去了前面。

宴好支著頭,從這個角度看著江暮行的背影,入了神,那些迷茫的,懵懂的,無措的,彷徨的,清晰的……許多回憶瞬間跑了出來,他的鼻子有一點酸,嘴角卻翹起來。

“回頭。”宴好喊,聲音很輕,又酸有甜地黏在唇齒之間。

江暮行有感應,回過了頭。

時光霎那間定格。

午後的教室裡灑滿金色日光,後面的黑板上還寫著倒計時0。

高考必勝。

青春不留遺憾,青春萬歲。

宴好吃完冰棒,找了一截粉筆頭,在黑板上洋洋灑灑地寫下兩個大字,再見。

寫完最後一筆,他把粉筆給江暮行:“學神,給學弟們留點兒人生格言什麼的。”

江暮行接過粉筆,在宴好的字旁邊寫了個句號。

“再見”變成“再見。”

宴好愣住:“就這樣,沒了?”

江暮行把粉筆拋向前面的講臺,用行動告訴他,沒了。

“你也太敷衍了。”

宴好說完嘆息:“長得帥的人,寫的句號都這麼迷人好看,魅力四射。”

江暮行:“……”

宴好繼續誇,直把江暮行誇得待不下去。

“走什麼啊,再待會。”

宴好拉住江暮行,踮起腳在他耳邊笑:“接個吻先。”

於是兩人接了個老冰棒味兒的吻。

宴同學意猶未盡,舔著嘴唇看男朋友,兩眼□□的,蘊著水光:“好想要教室play。”

江暮行面無表情地吸氣,把人大力揉進懷裡,吻了很長時間。

三點多,宴好跟江暮行準備回去了,走在前往大門口的路上,隱約聽到說笑聲。

江暮行沒在意。

宴好好奇地望了望,瞧見兩個女生在告白牆前拍照。

紀念自己曾經的暗戀,逝去的青春。

宴好的記憶盒子冷不防地裂開,竄出一個片段,瞬息間在眼前綻放,鮮活而明亮,他放在口袋裡的手蜷了下,呼吸亂了:“江暮行。”

江暮行尚未言語,宴好就抓住他的手臂,拉著他去了告白牆那邊。

兩個女生還在拍照,見到江暮行,臉都是一紅,互相推搡著,說悄悄話,羞澀地偷看,然而誰都沒上前打招呼。

不是每個人都能在畢業前或畢業後勇敢一回。

兩個女生走了,宴好靠近告白牆。

紅的黑的藍的黃的顏色佈滿整片牆,字跡跟字跡縱橫交錯,亂糟糟的。

宴好在原地沒動:“我在這上面寫了一句話,你找找?”

江暮行挑眉。

宴好直直看他:“找找啊。”

江暮行邁開腳步,平穩走至告白牆右後方,屈指在一處字跡上點點。

宴好下意識走過去,視線貼著江暮行的食指移動,看清字跡的內容,眼睛猛地睜大。

時間隔的有些遠,他記得自己在這上面留過話,卻忘了具體位置。

江暮行是怎麼看也不看就找到的?

宴好實在是想不通,就找江暮行要答案。

江暮行的目光落在告白牆上。

宴好瞥一眼自己寫的東西,瞥江暮行,又去瞥那句話。

——江暮行,畢業前我一定要拿下你!

宴好寫的。

那時候的字還很醜,感情是小心翼翼的,不敢告訴任何人,只敢在這裡裝逼。

江暮行還在看。

宴好的臉上發燙,正要說話,耳邊響起他的聲音:“因為你寫這句話的時候,”

江暮行手指著不遠處的老梧桐樹:“我在那裡。”

宴好不假思索道:“不可能!”

“當時是冬天放學,你偷偷摸摸開手電筒寫的。”

江暮行回憶著那一幕,面部線條有幾分柔和:“寫完就推著車跑了,不知道騎,挺傻。”

宴好窘得抬不起頭:“那就算你看到我了,也不會看到我寫在哪,天黑了都。”

江暮行動動眉頭,� ��只看到了大概位置,在一片混亂無比的字跡找出想要的東西,費了些時間。

“你的字醜得可愛。”江暮行說,“好認。”

宴好心裡的小鹿在盪鞦韆,他的字確實醜。

至於可愛,男朋友親口認證的,那就是可愛。

宴好忽然問:“你有沒有寫什麼?”

江暮行面不改色:“沒有。”

宴好看不出他的心思:“真沒有?”

江暮行的神情依舊沒絲毫變化:“走吧。”

宴好黏黏糊糊地跟在他後面:“到底有沒有嘛?要是有,趕緊趁這個機會告訴我,以後可能都不回學校了……”

江暮行沒在告白牆上寫東西,他只是逐字看完宴好寫的那句話,心口滾燙,幼稚地一筆一劃描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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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就是,騎車的時候差點撞到樹,回去一夜沒睡。

光陰在走,少年時代所剩無幾,萬幸可以擁有想擁有的人,一起邁入青年階段。

陽光正好,人生還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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