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茅草屋,已經是凌晨三點左右。

周遊一行人在林子最深處,找了個鮮少有人經過的僻靜之處,將況子的屍身埋葬。

為避免橫生事端,墳坑尤其挖深。

填上土,推平,再放上一些雜草幹樹葉,看起來並不像動過土。

“師傅,要不要給他立個墓碑?”一切處理妥帖之後,唐正扛著鏟子問周遊。

“立碑?”周遊斜眼看唐正。

“人死了沒有棺材已經夠可憐,連墓碑都沒有,豈不更顯淒涼?”唐正補充。

況子是試驗人,早在當初接受挑戰之時,他已經是個死人,能存在於世這麼些年,無非是靠著身體裡的靈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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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靈魂,很可能不屬於他本人,只是一個孤魂野鬼!

如今,靈魄失蹤,只剩下這一具屍身,草草埋葬於地下,確實淒涼。

“不用了!”周遊想了想,搖頭道。

試驗人不需要墓碑,事實上,他是什麼人、什麼身份,真正名字是否叫況子……

這些,恐無人知道。

而今,況子的結局,是大部分試驗人的最終歸屬。

魂體消亡,或者被別的試驗人吞噬,留下軀殼,沒有墓碑,沒有供奉者……

“我的將來……或許會比況子更加悽慘荒涼!”

周遊心中哽咽,“走吧,快天亮的,該回去了!”

“哦!”唐正應著,找了個陰暗的角落扔掉鏟子,然後小跑著追上已經離開的周遊和雲舒二人,邊跑邊問:“師傅,剛才你消失幾個小時,究竟去了哪,做了什麼?”

“你為什麼問這個?”周遊並不停下,反問道。

“我就單純的好奇,你身上手上這麼多傷口,衣服都染紅了……”唐正回答,語氣裡難以掩飾的擔心。

“找到一個茅草屋,見到一個前輩,跟他打了一架,最後握手言和。”周遊簡單回答,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說,以唐正刨根問底的性格,一定會死纏爛打的問下去。

唐正再問:“那個前輩可是昨天偷走況子的屍體,今日放入鋪子裡,引誘我們再次前來的人?”

“是!”周遊回答。

“哦!”唐正點頭,繼續發問:“那個人長什麼模樣?可是微胖、邋里邋遢,身上跟你有相似的味道?”

一句漫不經心的話,讓周遊瞬間停了下來。

唐正跟在周遊後頭,沒料到周遊的停下,一頭撞了上去,鼻子正好撞在周遊後腦勺上,疼得立馬捂著鼻子。

“師傅,怎麼了,為什麼突然停下?”唐正帶著鼻音問。

“你剛才說什麼?”周遊轉過頭,沉聲問道。

“我說什麼了?”唐正呆愣不明白。

“你剛才說的相似的味道。”周遊解釋。

“就是相似的味道啊,昨天晚上我不就跟你說過的,我跟你們走散,然後他出現,我以為是你,還跑過去抱了他,看到他的臉才知道不是你。當時況子的失蹤,你猜測就是他那個時候乘亂帶走了。”

“相似的味道……”周遊低聲重複,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從昨晚到今夜,進入這個林子之後,自己無形中感覺到一股吸引力,自己還曾因為這股吸引力幾次走神。

這股吸引力是否和唐正說的‘氣味’同屬一因。

可以肯定,這股奇怪的吸引力與尼邦有關,但是方才與尼邦的對話中,周遊竟忘了追問。

周遊轉身,朝林子裡跑去,一邊跑一邊說:“你們先回去,我去問件事情,馬上回來。”

東邊的太陽,開始出現少許魚肚白。

今日,又是一個豔陽高照天。

“你去哪,馬上天亮了……”雲舒對著周遊的方向喊。

周遊已經聽不見,眨眼的速度消失在林子深處。

“師……師孃,我……是不是說錯話了?”半響之後,唐正看著周遊消失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問。

如果不是他多嘴,周遊邊不會折返回去。

天快亮了,太陽出來,照在周遊沒有影子的腿上,他的腿便會廢掉。

“不關你的事!”雲舒在唐正肩膀拍了拍,“你先回去,我去找他。”

“我想跟你一起去……”

“你先回去!”

雲舒一聲低喝,唐正立馬乖乖聽話,轉身離開。

……

茅草屋,在林子的最深處,去過一次之後,周遊再去並不難,加上還有小白帶路,不到一分鐘時間,停在茅草屋外。

屋裡,如之前那般亮著微弱的光線。

這些光線,都是從地下室裡傳出。

周遊行至屋內,縱身一躍,輕輕落到地下室裡。

八口棺材已經恢復之前整整齊齊的模樣,尼邦在清理那些被小白尾巴掃斷的鐵鏈子,看到周遊的忽然出現,明顯怔了怔,不過很快恢復淡定。

“你……怎麼回來了?”尼邦低低問。

“有一個問題,想要回來向前輩討教。”周遊道。

“什麼問題?”

“你身上……為什麼會有跟我一樣的味道?暗光之下,讓人誤以為你便是我。”

“什麼味道?”尼邦像是沒聽懂周遊言語中的意思,偏著腦袋一臉疑惑地反問。

周遊並不回答,繼續發問:“從我走近這片林子開始,就感覺到一股無形的氣息在牽引著我,靠近你時,這種氣息更加強烈。告訴我,究竟怎麼回事?”

“氣息?味道?你在說什麼?我怎麼完全聽不懂?”尼邦更加疑惑。

“如果不是我意志力夠堅定,恐早被那股無形的氣息所牽引、控制。以前,無論遇到再厲害的高手,我也不曾遇到過這樣的情況,究竟怎麼回事,希望你能如實回答。”

尼邦依然面露疑惑,看著周遊的眼睛甚至眨巴眨巴,一臉委屈的模樣。

“你在說什麼,我真的聽不明白!”

“你……真的打算裝瘋賣傻,不願將實話告知於我嗎?”周遊盯著尼邦,語氣忽然陰冷。

尼邦欲開口,方才說出一個‘我’字,周遊厲聲打斷:“我敬你一聲前輩,所以婉言相問,如果你再不講實話……”

周遊眼神凌厲,往身旁石棺望一眼,右手漸漸被黑氣縈繞。

“你……想做什麼?”尼邦一時有些慌。

周遊指甲長出,眼神越是淒厲冷冽。

“做什麼……”周遊一聲冷哼,一個疾步,人瞬間來到一口石棺前,鐮刀手對準石棺正中,低低道:“我只想知道泥身上那股和我相似,又對我極盡吸引力的氣息,究竟為何物?”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尼邦第四次否認。

“好,不知道無所謂……等我將這裡八口棺材全部毀掉,七具屍體銷燬,你應該什麼都知道了!”周遊手中指甲用力一拉,石棺蓋瞬間裂出五條縫隙。

“不要……”尼邦忽然的激動,甩出手中斬魂彎刀。

刀風銳利,對準周遊飛來。

周遊站在原地紋絲未動,甚至眼皮也不抬一下。

“不想尼邦死,就給我住手!”周遊低低道。

在距離周遊不到十釐米的地方,斬魂彎刀忽然停下,因為小白……

在彎刀飛出之前,小白已經從周遊手中脫離,如之前那般化作一根長繩,將尼邦結結實實地捆住。

小白與周遊不過一起兩三個月,已經有了默契,彎刀與尼邦幾十年,默契斐然。

尼邦被捆,小白殺氣騰騰,斬魔刀唯有停下。

“你們……”尼邦欲言又止,眼神裡,有一瞬間的心灰意冷!

“你的斬魂彎刀已經對我無效,別再做無畏的掙扎!”周遊繞來彎刀,緩緩走近尼邦,道:“我已經放過你,折返回來,不過是想知道你身上和我相似的氣息究竟是什麼,你何至於對我再下殺手。”

尼邦搖搖頭,一聲嘆息。

“還是不想說嗎?”周遊站到尼邦身旁道:“你幾十年前被冥帝所屠,只留一絲殘魄。這些年你隱藏在此,靠著一絲殘魄和一把斬魂彎刀屠戮四個試驗人和三個陰差。你說你做這些是為了重生,讓你自己有機會或者看到試驗人與地獄開戰的那一日,但是這些,都和你身上那股吸引我的氣息沒有關係,所以……你一定對我撒了謊。”

尼邦盯著周遊,眼神越漸迷離。

“你前後曾有兩次想殺我,一次正面攻擊,一次背面偷襲,你那麼想弄死我,最後因為斬魂刀無法將我一擊致命,所以被迫放我離開。這麼短短一兩個小時裡,你是不是一直在想下次應該如何攻擊我,怎樣才能把我變得和這些棺材裡的屍體一樣?”

沉默,尼邦看著周遊,表情絕望,卻不願開口。

“說了這麼多,你還是不想說出你的目的嗎?”周遊眼瞼微轉,“罷了,你不想說我便不再勉強,至於這些棺材和這些屍體……”

“是意念!”尼邦終於開口,“我跟你身上相似的氣息是因為我們身上有同一個人的意念。”

“你說什麼?”周遊有些驚愕,睜大了雙眼看尼邦。

“不僅我跟你之間,有種氣息牽引,給外人一種相似之感,我和這裡躺著的七人,以及你們相互之間,同樣有相似的氣息。”

“為……為什麼?”因為驚愕,周遊說話變得結巴。

“尼邦,六十多年前消亡,分化出八個意念,分別傾注在四個試驗人的魂體裡,以及四個地獄陰使之身,你便是其中一個。”尼邦緩緩道來。

“尼邦,不是……你的名字嗎?”短暫的呆愣,周遊低喃。

“是,尼邦是我的名字,因為我就是尼邦,你……”說著,尼邦掃一眼周遊的棺材,再道:“以及這裡躺著的七個人,也都是尼邦。我們由同一個念分化而來,所以實際上,我們同屬一人,我們之間因為意念相互牽引。”

周遊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慄,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襲遍全身。

“意念……難道就是當初將我煉製成試驗人,傾注在我魂體之上的邪念,它可以掌控我的身體,操控我做事情?”周遊戰戰兢兢地問。

“是!”尼邦如實回答,臉上一抹笑意,滄桑中帶著幾許幸災樂禍。

邪念,意念……

“原來,一直以來,我都猜對了……”

掌控身體的,一直以來都是邪念。

這個尼邦,竟是如此本事,消亡之前還能分化出邪念,加註在他人之身,藉助他人之力而成長、壯大。

“這股邪念,就是尼邦,也就是你之前說的右判摩尼的徒弟是嗎?也是他研究和創造出了試驗人?”思考片刻,周遊問道。

“是!”尼邦簡單回答。

周遊思緒萬千,許多問題在腦子裡飛速盤旋,像無數小鹿不停撞擊大腦,一下又一下,連續不間斷,直叫周遊頭痛欲裂。

“尼邦……”周遊低喃,腦海中所有有關意念之事盡數浮現。

從最開初,王守義曾提過的,自己明明在睡著之後,卻為王守義開門;後來的阿羅王消失,以及再之後的貿然出現……

乎忽然間,周遊似深深明白了一件事情:

曾經鬼嬰喬靜佳說過,她一縷近乎煙消雲散的殘魂依附在一個試驗人之身,藉著試驗人的成長而壯大。

加註在自己身上的屬於尼邦的一縷執念,同樣跟隨自己的成長而成長。

一開始邪念很小,控制身體的本事不強,所以他的出現,周遊自己並沒有太大的感覺,而後周遊法力漸強,邪念也漸強,每一次的出現便導致了周遊劇烈的頭痛。

周遊清楚記得,執念最後一次出現是在宋康仁家,忽然的出現,與周遊對話。

這一次,是周遊第一次與‘他’見面,這一次,也是周遊頭痛最劇烈的一次,這一次,更是讓周遊徹底知道了他的存在。

周遊一直不知道‘他’是誰,為何存在於自己的身體裡,如今終於知道,心裡卻……說不出的悲涼與悽苦。

“我是他,你是他,這裡躺著的另外幾人也都是他,是他的邪念成就了我們,是嗎?”半響之後,周遊問道。

“可以這樣理解!”

“那……你將我們八人聚在一起,便不是你剛才說的為你自己的重生,而是為復活尼邦,對嗎?”

片刻的遲疑,尼邦緩緩回道:“是!”

尼邦,試驗人的創始人,魂飛魄散之際將自己分散成幾股執念,然後傾注在他人身上,一次得以復活和重生。

周遊的心跳在加快,撲通撲通,在寂靜的夜裡,聽得分外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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