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楠，是戲柳山莊裡的實驗人嗎？”
周遊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間。
偌大的客廳裡不見一個人，大門緊閉，窗簾拉緊，透光不進來任何一絲的光線，安靜得叫人恐懼。
“靳楠？”周遊試著叫了一聲，並未得到回應。
“離開了，在我睡著了之後？”周遊想著，轉身走向關押況子的房間。
屋子裡窗戶開著，開門的瞬間，似乎有一陣風輕起，吹動了窗戶旁的床簾。
陽光，從窗戶招進來。
春日下午的太陽光並不火辣，不過足夠將整個房間照亮。
雲舒躺在床上，看樣子睡著了。
旁邊，況子趴在窗戶底下，身上如之前那般捆著鏈子，少許的陽光照在他的身上。
隱約間，一陣‘滋啦啦’的聲音傳來，很細很小，幾乎不可聞。
伴隨著聲音的響起，一股烤肉的味道傳來。
周遊有片刻的猶豫，隨即反應過來，連忙衝上前，一把將床簾拉上，同時拽著況子往後一用力一拉，拉出太陽光的範圍。
況子方才暴露在太陽光下的右腿上，皮膚呈現被燒焦的模樣，並且伴隨著一陣青煙升起。
“無影人不能曬太陽”，這是王守義曾經說過的，接觸太陽的地方像況子的腿這般。
傷口不大，卻觸目驚心。
周遊盯著看了一會，莫名心裡一陣不舒服，片刻之後忽感不尋常……
醉朦朧毒性如此強烈嗎？
太陽光近乎將況子烤成了熟肉，他仍然閉著眼，昏迷不見醒。
“喂，可以醒了！”周遊伸手在況子臉上拍了拍。
況子紋絲未動，甚至連眼皮也不抬一下。
周遊再次伸出手，卻在半空停了下來。
況子不正常！
周遊的手，緩緩放到況子的鼻子下方……
沒有呼吸。
胸口也沒有起伏，沒有心跳！
甚至他脖子下方的大動脈，也沒有跳動。
況子……死了！
周遊猛然一驚，身體不由自主往後縮了一下。
雖然他確實很像少了況子，但前提是自己或者雲舒、宋康仁當中某一人動手，而非莫名其妙的死亡。
周遊不確定地再次探了探況子的心跳，確實沒了。
不僅死亡，連他的魂體也沒有。
在他身上，周遊沒有檢測到一丁點的陰氣。
周遊站起來，來到雲舒身旁，推了推她的肩膀。
“雲舒……”
雲舒沒有回應，雙眼依然緊閉。
周遊再推，同時加大聲音喊道：“雲舒，快醒醒！”
雲舒緩緩睜開眼，手揉了揉眼睛，一臉沒睡醒的模樣，盯著周遊問道：“怎麼了？”
“況子死了！”周遊回道。
雲舒立馬從床上坐了起來，在房間裡左右看一眼，最後看到躺在角落裡的況子。
“他……怎麼會死了？”雲舒下床，移動到況子身邊，和周遊方才那樣探了探，確定沒有呼吸之後，她的手明顯顫了一下，猛縮了回去。
周遊盯著雲舒，並未講話。
雲舒頓時有些慌張，手忙身前揮了揮：“不是我，我沒有殺他……今早你說待靳楠離開後，再行討論況子的生死問題，我便一直守在屋裡，從未動他。”
“我沒說你殺他，如果你要殺人，他的屍體不可能儲存如此完整。”
周遊蹲下，手在況子身上按了按。
“那是誰殺了他？”雲舒望著周遊問。
周遊並未回答，反問道：“靳楠呢？”
雲舒四下望望，“之前在客廳裡休息，現在……”
話音才落，外頭傳來腳步聲，接著是靳楠的聲音：“你們是在找我嗎？”
靳楠站在房間門口，臉上有一抹淡淡的微笑，看到房間裡的況子後，微笑凍結，往後倒退一步，受到驚嚇一般慌張地問道：“他……他怎麼會在這兒？”
周遊徐徐走到靳楠身邊，從上往下打量靳楠。
和之前一樣，身上沒有特別的味道，也沒有感覺出有任何異樣，只有一點：她身上似乎散發著一股似有似無的陰氣。
“你，真的是試驗人嗎？”周遊心裡如是問。
周遊記得，剛從密閉屋出來不久，遇到一個叫陳六的背屍人，當時周遊感覺不出他身上試驗人的氣息，後經雲舒提醒方才知曉。
那個時候，陳六對周遊而言，是一個很高等級的存在。
靳楠，會不會如同彼時的陳六，因為本事強大，大到周遊察覺不出絲毫的不同。
她看起來，和普通人一樣，實際上運籌帷幄，並非周遊幾人可同日而語。
周遊想要問雲舒，靳楠開口問道：“死了，他怎麼會死了？是誰殺了他？”
說罷再次後退，雙手捂著自己的嘴，一臉的不敢置信。
“這個，我們也不知道！”雲舒回道。
靳楠繞過周遊，小心翼翼地走進房間，眼睛一直盯著地上的況子。
“他真的死了嗎？”靳楠不敢確定道。
“是，真的死了！”周遊肯定。
“他怎麼就死了？他不是很厲害嗎，什麼人能殺了他？”靳楠喋喋不休，在周遊看來，有種說不出的彆扭感。
“是啊，這麼厲害的一個試驗人，能一舉將他屠戮，並悄無聲息地吞噬掉他的魂靈，兇手必定不凡。”周遊看一眼雲舒，補充道：“兇手在殺人之前，做足了充分的準備，可能用了讓人暈厥之類的幻術，讓大家睡著。家裡沒有一人看到他行兇，連一直守在房間裡的雲舒也在關鍵時候睡著。
兇手不僅本事高，還很有計謀。”
靳楠背對著周遊，低低問道：“照你所言，你覺得兇手可能是誰？”
“具體是誰我不知道，但一定是熟悉我們，也是況子熟悉的人，否則況子不可能在消亡之前沒有絲毫的反抗。”周遊道。
一番意有所指的話，周遊全程盯著靳楠，可惜並未看出任何端倪，完全的充耳不聞。
“而且……”周遊上前兩步，直直盯著靳楠臉，補充道：“我記得，今日早晨，我與宋康仁將況子放在門後牆角，我方才進門，他卻在死窗戶旁。窗戶開著，陽光照進來，正好照在他屍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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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有人知道無影人不能見太陽的事。殺人兇手不僅瞭解我們、熟悉況子，還對試驗人與影子甚是瞭解。將況子殺害，放在太陽光下，可能很快，他將變成一具焦屍。只可惜……”
周遊一聲嘆息，再道：“可能因為我忽然的出現，兇手怕被發現，未能處理掉況子的屍體，便匆匆逃離。適才我進屋，看到床簾輕輕搖曳，當時並非外邊的風吹進來，而是……在我開門前的一瞬間，兇手剛開從窗戶逃走。”
一番分析的言論，讓房間裡陷入片刻的沉默。
數秒之後，周遊打破沉默：“靳楠，你覺得我的分析如何？”
靳楠轉過頭，看向周遊，臉上有些玩味的表情。
“你問我做什麼，這些我又不知道。我連況子在這裡，都不知曉。”
“是嗎？”周遊低語，盯著靳楠。
靳楠皺起眉頭，忽然問道：“你為何這樣看著我？”
周遊抿嘴笑笑，聳了聳肩道：“我就覺得挺遺憾的。戲柳山莊毀了，老樹精自爆了，女鬼逃了，現在連況子也死了，看來要想找回我們的影子，更加難上加難！”
靳楠偏著腦袋看周遊，忽然的恍然大悟，瞪大眼道：“你跟我說這些，難道……你懷疑我是那個殺害況子的兇手？”
周遊未置言語，維持著之前的表情。
靳楠等不到周遊的回應，有些嗔怒：“我一介凡人，如何能殺況子？”
周遊依然不說話，靳楠情緒漸漸不穩，加大聲音道：“沒錯，我是恨況子，恨不能將他碎屍萬段，但是剛才你說了，殺況子的人不簡單，倘若我有殺他的本事，又怎會被騙去戲柳山莊做那賠笑的行當，當初又怎會因為想要逃離雙莊，被一群人追趕，險些丟命。還有還有……難道你忘了，當初是你將我從山莊裡救出來的。”
“是，我沒忘，當初在戲柳山莊外遇到你的事情，我記得很清楚，所以這才是我覺得奇怪的地方。”
周遊終於開口，臉上掛上疑惑的表情：“我怎麼也想不明白，當初你做那些究竟是為了什麼？那個時候的你明明那麼孱弱、不堪一擊，完全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
周遊看著靳楠，幽幽道：“一個粥粥無能的小女孩，怎就變成了一個能力超群的試驗人？”
周遊一口深呼吸，索性不再拐彎抹角，直言問靳楠道：“你為何要假裝柔弱，讓我救了你？難道就是為了接近我們？但是既然你本事已經如此強大，對付我們幾人完全不在話下，為何要多此一舉？”
“我說了，我不是試驗人！”靳楠否認。
周遊的話，終於讓靳楠憤怒，臉上微微漲紅，一聲喝道：“你憑什麼說我是試驗人？難道因為況子的死找不到兇手，便將髒水潑到我身上？”
靳楠的一段話，竟然周遊一時之間不知當如何回答。
“周遊，當初救了我，將我從戲柳山莊裡救出，我一直當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也一直在心裡感謝你，但是你不能栽贓於我！”
說話間，靳楠眼中有眼淚流出，看著楚楚可憐，甚是情深意切。
周遊看著不免有些動容。
“難道，我真的錯了？誤會了她，她並非試驗人，也並非殺害況子的兇手？”
正想著，背後傳來宋康仁的聲音：“你們在說什麼？”
周遊回頭，宋康仁不知何時站到了門口，一臉疑惑地望著屋內。
靳楠有片刻的猶豫，隨即朝宋康仁跑了過去，雙手緊緊摟住宋康仁的脖子，哭得梨花帶雨：“況子死了，周遊……周遊非說是我殺的，他還是我是什麼試驗人。康哥，你最是瞭解我，你說說，我怎可能是試驗人，又有何本事殺掉況子？我若是這般厲害……當……當初逃出戲柳山莊時，何至於弄得遍體……鱗傷？”
越說哭得越厲害，聲音開始打顫。
宋康仁聽得雲裡霧裡，最後只弄懂了一件事，瞪大眼問道：“況子死了？”
目光看向一旁的況子，身上依然鏈子緊束，臉卻異常蒼白，毫無血色。
不動也沒心跳，果真是死了！
宋康仁忙推開靳楠，疾步到況子身邊，一番檢視之後，凝重道：“他怎麼會死了？”
周遊輕佻眉頭，做了個‘我也不知’的表情後，看向靳楠。
靳楠更加慌亂：“我說了，我沒有殺他，也沒有能力殺他。”
一開口，兩行眼淚瞬間落下，楚楚可憐。
宋康仁表情難看，看著靳楠的眼睛裡有幾分閃動。
靳楠頓時抑制不住的嚎哭：“我真的沒有……我不是……”
宋康仁猶豫幾秒，看一眼周遊後，走向靳楠，單手將她攬入懷：“況子以往壞事做盡，他死有餘辜，不管是不是你殺的，我其實都不怪你……”
“我……”靳楠想否定，被宋康仁打斷：“你先聽我說完，過去的事情，我全部可以不計較、不追究，因為往事流水，我們應該珍惜現在，過好未來，而非糾結過去，但是……”
宋康仁忽然加重語氣：“我希望將來，你不要有事騙我。如果……我是說如果你真的是實驗人，請一定要如實告訴我，我不會生氣計較，相反我的還會覺得很開心，因為這樣一來，我們就是同類，可以同生共死。”
靳楠淚眼朦朧，盯著宋康仁看了半許，最終搖了搖頭，“我真的不是實驗人！”
“罷了，你說不是，便不是，我信你……”宋康仁道。
“但是宋醫生……”周遊欲要開口，宋康仁伸出手，阻斷他的話，“我與靳楠認識快兩年了，我相信她！”
周遊心中有話，到了嘴邊又全部咽了回去。
“況子既然已死，那便罷了，反正我們也沒打算放過他。今天的事情便到此為止吧，待天黑時候，將他屍體處理一下。”宋康仁說著，拉開和靳楠的距離，轉身回了房間。
靳楠跟在後頭，拽緊宋康仁的手臂，道：“康哥，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
“你無需多言，我信你！”
“真的嗎？謝謝康哥！”
二人一前一後進屋，關上門之前，周遊隱約間似乎看到靳楠看向自己，臉上有一抹挑釁的笑。
靳楠，確是不若她外邊那般單純、楚楚可憐，只是周遊很疑惑：她究竟是否是真的實驗人。
如若是，以她的本事，團滅現在屋裡的人，簡直易如反掌，她為何要多此一舉，假裝柔弱，依附在宋康仁身邊？
如若不是，況子又為誰所屠？靳楠身上的詭譎又從何而來？
周遊走回客廳，雲舒在背後叫他，也完全沒聽見。
客廳陽臺上，太陽光隔著床簾照進來，床簾上的亮片印在地上的影子發出點點光暈，閃爍飛揚，如水如鱗，如夢如幻，甚是好看。
“影子？”看著地上的光暈，周遊低語，下一刻腦海中想起之前曾對況子發出的疑問：影子真的可以脫離身體單獨存在？也真的可以被任意驅使？
當時況子並未否認，說明這番疑問有一定的真實性。
如果是這樣，那麼有沒有可能：影子能脫離本體，也能附著於別的人身之上？
倘若這般，那靳楠她……
她有可能確實不是試驗人，而是被試驗人影子附著的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