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都的冬日,著實寒涼。

曹昂自歸許都,將火炕圖紙獻於曹操之後,曹操遂喚劉曄等人商議,曹昂亦參與其間。

火炕是個好東西,這是毫無爭議的,只是中原其他地區不能用徐州的模式來將火炕鋪設下去。

因為太費錢,曹昂有諸多產業能支撐著徐州這麼搞,中原不行。

曹操心中長嘆一聲,自家兒子的能力是極好的,想法也是極好的,給民眾帶來的好處也是極大的,但是除了前幾年弄出來的那些產業往府庫裡面增了不少錢財之外,這幾年是可勁兒的燒錢啊!

“子修,”曹操擺了擺手,“徐州火炕鋪設之法,中原他處難用也,汝可有他計為之?”

曹昂拱手道:“父親,吾確有他計,然此計有些許紕漏,恐苦窮之人,所費不小。”

曹操心裡微微松了口氣,若只是這個,倒沒多大妨礙。

“子修試言之。”

曹昂聽到這話就知道,曹操肯定是顧大而放小。

“吾之法,喚作‘層級制’,”曹昂看著在座的眾人,“先使州府匠人學成如何建造火炕,再使州府匠人聚攏各縣匠人教之,各縣再聚其分管各鄉之匠人,各鄉再聚其分管各村之匠人。”

曹昂看著眾人那種眼前一亮的表情,笑道:“如此雖不可確保每家每戶皆得火炕之利,卻可使任一村落皆知火炕之法。”

曹操撫掌大笑,連連稱善,他本以為曹昂之法有多少弊端,沒想到是這個好法子。

一人拱手道:“中郎將,此法雖善,有洩密之嫌也,若為他人所得,豈不......”

曹昂視之,乃丞相掾耿紀,他人,自然是除了曹操以外的其於諸侯了。

曹昂笑道:“火炕本就是天下民眾之物,一死物能活無數性命,又何須計較在何人手中?”

耿紀面色羞紅,訥訥而退。

曹操安撫之,“既如此,子揚,此事便由汝安排。”

劉曄笑著應下此事,眾人退去,只曹操與曹昂坐著敘話。

“子修,馬超小兒勇否?”自從曹昂征伐四方以來,曹操很久未領兵親征了,馬超結連犯邊而曹昂未能取其頭顱,曹操不由得對馬超有了些許興趣。

“勇則勇也,只是無智。”

曹操嚴肅的點了點頭,勇而無智,非心腹大患,“與虎相較如何?”

曹昂沉吟道:“馬超卻無陳宮也。”

“如此亦不可掉以輕心也,當年呂布亦不聽陳宮之言,若非數將叛之,克之難也。”曹操搖頭,想起陳宮,又是一聲長嘆。

曹昂笑道:“父親勿憂,今馬超已去一臂也。”

曹操奇之,“怎地?”

曹昂遂說龐德之事,亦贊其勇,曹操來了興趣,“比仲康如何?”

曹昂沉吟道:“難分上下。”這卻是照顧許褚面子了,畢竟龐德現在正是勇壯之時,而許褚多護衛曹操,許久未在戰場上廝殺,當稍遜半分,曹操也覺察出幾分端倪。

“龐德竟如此勇猛?”

曹昂笑道:“父親若是不信,吾可喚其前來一見。”

曹操允之,曹昂遂使人去喚龐德。

不多時人報龐德至,曹操忙令之入府。

龐德至階下,曹操視之,一身將軍甲,威風堂堂,面容也不似其餘武人一般滿臉橫肉,倒另有一番雅人氣度。

曹操大喜,“令明氣度,當真名將。”

龐德拜謝,時典韋在一旁,有些手癢,有躍躍欲試之意。

父子二人對視一眼,曹昂有心顯龐德之用,曹操亦有心看曹昂之勇,這一眼,二人皆知何意。

曹昂笑道:“令明精擅用刀,一手刀法不遜於關雲長。”

曹操更喜,先前關羽在許都時,他便愛關羽之勇,今曹昂說龐德有關羽之勇,他如何不喜?

曹昂這般誇讚,典韋忍不住了,“龐將軍來日可願過過手?”

龐德拱了拱手,應了一聲。

曹操朗笑道:“何必他日?今日汝二人點到為止,可好?”

曹操順水推舟,二人也不推拒,整理衣甲,往階下來。

“典將軍,兵刃還是?”龐德試探著問。

“便用常使兵刃,那才爽利,莫要留手!”典韋抓著一雙大戟笑道。

龐德亦笑,因龐德未帶兵刃,曹操特令龐德入其藏兵庫中選一趁手兵刃。

龐德拜謝,選一金背大刀,曹操笑贊龐德威勢。

二人站定,龐德拖刀,典韋提戟,面容肅穆。

“請!”

“請!”

二人動了,龐德擰刀杆疾步上前以刀鋒斜撩,典韋怒喝一聲,使雙戟砸向刀身!

二人第一招選擇硬碰硬。

“砰!”

典韋退了半步,龐德退了一步。

“好力道!”二人齊喝一聲。

曹操與曹昂對視一眼,曹昂看出了曹操眼裡的驚奇。

因二人對戰,曹操與曹昂不好說話,曹操只能用眼神傳達意思。

“兒啊,這龐德,妙啊!”

“……”

二人叮叮噹噹戰到五十合不分上下,曹昂看的真切,二人皆生了一層細密冷汗。

二人殺到性起,知曉對方皆是高手,再不留手,刀刀致命,戟戟奪命,一時之間,四下樹上因這段時間掉下來的葉子在二人步伐的帶動下打起了旋兒。

戰至一百合,二人皆紅了眼,曹昂不敢發聲,唯恐令二人分神錯手傷了一人。

至於說去挑開二人兵刃使之罷手,算了吧,二人如今進了狀態,曹昂還沒熱身,貿然參進去,怕不是要被打死。

待二人隔著數步,有個安全距離,曹昂才敢發聲,“二位將軍且住。”

二人一怔,旋即罷手,曹昂拱手道:“父親,今二位將軍之勇不分上下,若再爭鬥,恐有傷損。”

曹操大笑,“吾兒所言極是,便就此罷手,來人設宴,藉此機會,款待二位將軍。”

下人就此應諾,龐德、典韋拜謝曹操。

龐德雙手捧著大刀,“末將拜謝丞相。”

曹操下階,笑道,“寶刀贈英雄,令明如此英勇,怎能無寶刀傍身?此刀乃吾征戰四方所得,今日便贈與令明!”

龐德不敢收,拜辭。

曹操道:“令明,莫要推辭,如此寶刀,於吾府庫之中豈不蒙塵?”

龐德沉吟,偷眼去看曹昂,曹昂笑著點頭,龐德大喜應允。

曹操哀怨的看了曹昂一眼,曹昂假作沒見。

四人入內,酒菜已上,眾皆歡宴,盡興而歸。

火炕之事已然分派下去,劉曄忙召集各府匠人,將火炕製作之法全數教了下去。

各府工匠都學會之後,劉曄檢驗了一番其做成之後的品相,待合格之後,劉曄才把眾人放了回去。

如今入冬,卻未到苦寒之時,所以都還來得及。

火炕之事,事關重大,大到關乎數千條性命,命雖在亂世不值錢,但是一個合格的上位者,對民眾的性命,總是要傾注不小的精力。

因此曹操將校事府軍士撒了出去監察此事。

許都的冷風,在火炕這股風的吹襲下,都暖了些。

而一些儒生針對曹昂的言論,也在火炕這件物事鋪設之後,被民眾的稱讚聲淹沒。

一些儒生為了防止被民眾唾罵,已然將口中的話吞到肚子裡。

許都城中的第一個火炕卻是安置在曹昂府中,甄宓的那個房間。

曹操和丁夫人疼孫子,一點兒都不含糊,當曹昂帶著幾個匠人準備給丞相府造幾個火炕的時候,曹操先問曹澤房中有無。

然後甄宓房中有了許都城第一個火炕。

第二個第三個這才在丞相府建成。

卻說馬超帶著親衛隊憋著一肚子火氣回了西涼,馬騰得知馬超不光大敗,還丟了幷州,心下大怒。

馬超一臉怒色夾雜著頹色來見馬騰,馬騰冷著臉,“汝這逆子,失了幷州,如何能有面目再來見吾?”

馬超憋著氣:“父親,此實非吾之過也,韓遂奸詐,龐德叛吾,吾如何敵的過三方動盪?”

馬騰大驚,“龐德叛汝?往何處去了?以龐德忠義,怎會叛西涼?”

馬超將一切都推在龐德身上,將前事照實說了,唯河西城一事,馬超言說龐德守城之時出工不出力,稍有不妙,龐德便帶親兵往他處去了,不知降了何人。

馬騰恨恨,“韓遂怎敢奪吾幷州?其欲死乎?”

馬騰遂手書一封送與韓遂,問此事究竟。

卻說韓遂收到馬騰書信,開啟來看,覽畢,不由得冷笑,“馬騰老賊,好不知羞!”

遂手書一封,又使人送與馬騰。

兩趟用了近十數日,馬騰收到韓遂書信,覽畢,陰沉著臉,將馬超喚來大罵一通,本來前者馬超兵敗之事已然揭了過去,這下被馬騰叫來罵了一通,有些摸不到頭腦。

馬騰忿忿,將書信扔給馬超看,“汝自視之!”

馬超自觀,只見書上寫著:

“前者賢侄奪取荊州,兄言,奪幷州乃賢侄用性命並萬千兄長麾下軍士換來,弟遂無言,今次賢侄遇險,吾親提數萬大軍並四大將往去相救,折軍士數萬,亦折大將三人,損之何多也。”

“然賢侄卻不遵兄言,前者兄言孰出力為多便佔幷州,今吾折損眾也,情意亦重也,然馬超實是不知何為義也!故吾奪河西城,予馬超一教訓,兄不自訓汝子,反來責吾,何意也?”

馬超大怒,將書信撕得粉碎,“韓遂老賊,先前便未安好心,曹昂明謀幷州,他韓遂暗謀也!”

馬騰高聲道:“孰教汝去請韓遂援?”

“龐德!”

父子二人皆未想到,若是不請韓遂援助,他馬超說不得已然身首異處!

馬騰心中煩悶,丟了幷州,失了龐德,又讓韓遂佔了一城,與韓遂關係又惡了,馬騰胸口憋的難受,擺擺手,示意馬超滾下去。

馬超亦是鬱郁,拱手便退。

剛出廊下,只聽一聲“兄長!”

馬超視之,乃是小妹馬雲祿,見是小妹,馬超面色方緩。

“兄長,汝怎地這般鬱憤?”馬雲祿小心翼翼的問。

馬超面色又添了一層陰雲,“不過是些戰事失利,無事,汝莫要多想。”

馬雲祿見馬超眉間皺在一起,不敢多問,行禮往後宅去了。

馬超心中憋屈,走路帶風,方出了府,便見一小將自馬上躍下來。

“伯山,怎地如此匆忙?”

馬岱見是馬超,忙拱手拜道:“見過兄長,伯父召喚,故快馬入府。”

馬超點了點頭,“事畢往吾府中去飲酒。”

馬岱忙應下,二人各去。

卻說孫權一月之前已然產子,取名孫登,甚是愛惜,江東上下亦是沾了喜氣,一片和諧。

卻說這日,劉備的夫人忽覺得府中疼痛,府中穩婆一邊伺候馬夫人,一邊使人去報劉備。

劉備聞馬夫人將生,顧不得手上的政務,忙入後宅來看。

此時馬夫人已進入生孩子的狀態,穩婆忙令下人去燒熱水,馬夫人的呻吟、痛呼,若是在往日,劉備說不得提著老槍殺一個七進七出。

但是這個時候,劉備沒了這些心思,反而有些怕。

他都四十多歲了,聽說上個月孫權剛生了兒子,上上上個月曹昂也生了兒子。

劉璋早就有了兒子了,唯有他劉備,就算是自家夫人懷了孕,也說不好生的是男還是女。

因此劉備分外期待,也有些緊張。

三個時辰過去了,馬夫人的叫聲越來越弱。

一個穩婆慌慌張張的跑出來,面帶懼色,“將…將軍,夫人恐怕挺不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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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備一愣,面色突的鐵青,“怎會如此?”

“夫人身子太過嬌弱,底子不好,產子耗費精氣甚多,故……”

劉備一腳踹翻那穩婆,面色猙獰,“若是吾子有何差錯,爾等休想活命!”

那穩婆受了這一腳,跪伏在地上顫顫,“將…將軍,若是母子……”

劉備抬頭望天,“子。”

那穩婆好像是未聽清,“將軍?”

劉備冷冷的看著這個穩婆,咬著牙擠出一個“子”字!

那穩婆忙叩頭,連滾帶爬的往房內去了。

房中依舊傳來馬夫人的痛呼聲,熱水依舊是一盆接一盆的往房中送,一盆盆的血水也往外送,劉備陰著臉,無人敢靠近。

又過了一個時辰,劉備這才隱隱約約的聽到一聲嬰兒啼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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