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曹操問曹昂因何在朝議上暗打手勢,阻其發難,曹昂忙拱手道:“今父親若不用孔融,可有因由?”

曹操搖頭,“孔融倒是個安分之人,於私德無虧,公務亦是辦的妥帖,卻是無因由阻他。”

曹昂又道:“若父親以威阻之,必定授人話柄,於父親名聲不利也。”

看著曹操皺眉,曹昂笑道:“況且就算父親打壓這一次,然網中之魚不多,也難燴一鍋魚湯。”

曹操笑道:“吾兒有計也,速速道來。”

“今朝堂形式,吾已知也,孔融定與那些漢室老臣有了勾結,不然劉棄此獠向來是一毛不拔的做派,怎會擔著為父親生疑厭惡的風險力挺孔融?”

曹操微微點頭。

“此輩欲以孔融為青州牧以掌一州政事,必有所圖也,然今獠牙未露,除之過早反而授人話柄,不若待其異動,一網成擒,到時既有英名,又堵住天下眾人悠悠之口也。”

曹操笑道:“可是效仿衣帶詔之事乎?”

曹昂亦笑:“然也。”

曹操笑道:“既如此,此事便交由子修去做,汝可自選校事府一隊專攻孔融之事,徐州毗鄰青州,孔融動作定瞞汝不過。”

曹昂拱手應諾,“父親,還有一事也。”

“哦?何事?”

曹昂正色道:“不知父親如何看待‘儒家’?”

“儒家?”曹操皺了皺眉,“子修可為吾說之。”

“父親,如今雖是亂世,儒學雖不復清平時之盛況,卻亦不可小覷,當今士林之中,儒學子弟,是一股極大的力量。”

“禮義廉恥,天地君父,確實不容小覷。”曹操微微點頭。

“儒家教義符合最基本的人性需求,這一點是其餘諸子百家比不上的,其於各家雖有其長,卻無儒家之兼容幷包,儒學,是統治民眾,獲取人心的最佳學說。”

曹昂低著頭,以頭皮面對曹操銳利的目光,“父親,請容兒子妄言,今天下形式已定,若非極大變故,難攻伐四方以侵吞土地,安天下、治天下方是當今之急。”

曹操冷哼一聲:“這便是汝不攻伐四方之因由?”

曹昂忙道:“父親無令,兒子怎敢輕動?”這個鍋就算是自己的也不能背,要知道,曹操如今一統天下的心思竄的跟火一樣,他要是敢打擊曹操的積極性,那真是自己找事兒。

想起這中原大半都是曹昂打下來的,曹操的面容方才緩和了下來。

曹操道:“以儒布民,以法為治。”

曹昂應聲:“正是儒皮法骨之意。”

曹操輕輕點頭。

“所以,孔融必死,然需尋一機殺之,再以此來整合儒學,利於父親統管,再謀天下,方是上策。”

曹操大笑:“既如此,此事便交由汝去做,來日孔融便入許都,許都眾文士定宴請他,子修可往去一探虛實。”

“諾。”

果不數日,孔融入許都。

孔融入宮接旨之後,許都與之相好的文士早就擺好宴席為其歡慶。

此次的宴會組織者,乃是王粲,便是先前在荊州為曹昂出使張魯的那個王粲,因曹操好文,曾問曹昂荊州可有博學之士,曹昂舉薦王粲,故王粲在許都,如今已任侍中一職也。

因舉薦之恩,曹昂便帶著曹植同至,王粲自然是歡迎之至。

此宴設在王粲城外別府之中,此處乃是王粲專供聚會飲宴之地。

與會眾人大多是不好權柄文士,在朝者甚少,因此識得曹昂者,不過王粲、曹植、司馬孚三人罷了。

王粲在門口迎奉之時本欲見禮,被曹昂暗止,這一幕被司馬孚望見,司馬孚雖不知曹昂何意,卻甚是懂事的微微拱手以示見過,便入內去。

曹植笑道:“吾還道大兄不愛詩賦,未曾想今日之會,卻是大兄喚吾同至。”

曹昂笑道:“左右無事,吾兄弟二人又同在許都,須得親近親近。”

曹植長嘆一聲:“大兄說的極是,可惜二兄為父親禁足,不得外出,不然便是吾兄弟三人同聚。”

曹昂輕笑,並不答話。

因曹昂跟這幫人也不是很熟,曹植也不是很熟,曹昂便拉著曹植坐在流水之末附近。

是的,此時正是活水淙淙之時,王粲府中正有此環流,以“流觴曲水”助興。

與會眾人皆出資也,薄薄的漆器漂浮在水面上,清酒,鮮肉,還有魚膾等新鮮味美之物皆是一口之量,由青春美貌的少女以纖纖素手佈置完畢,從源頭緩緩而下,遍佈溪流之中,每人眼前,皆是美味。

得了曹昂囑託,曹植看到平日鮮美的魚膾畏之如虎,只飲些清酒,品些野味、時新蔬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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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昂則一門心思的觀察孔融。

孔融此人,賣相著實不錯,一把細長飄逸的美髯,身形瘦削,一看便是一個文士模樣,言談舉止頗有風度且合乎禮節。

曹昂一眼便看出此人有些偏執,不宜掌大權。

“州牧在看甚麼?”

曹昂看著湊過來的司馬孚,不由得笑道:“叔達不在上游坐著,因何跑到下游來。”

司馬孚望著上游長嘆一聲,“吾本欲前來自薦於孔公,然到了此處,卻發現吾並不通詩賦,言辭之間不為孔公所喜,因此到此處來。”

汝倒是實誠,曹昂失笑,“叔達熟讀經史,又通讀法經要義,孔融竟不收汝?”

曹植也過來湊熱鬧,聽到曹昂給司馬孚這般高的評價,不由得正色相待。

司馬孚苦笑一聲,“吾亦不知為何也。”

曹昂心中暗笑,因為孔融偏執,他太過於相信自己,太相信自己的第一印象,他確定了自己的想法之後,很難改變,或者說根本不想去改變。

在這個送別宴上,大家都在討論詩賦,而汝司馬孚不擅長反欲自薦,依照孔融的性格,先入為主,這等情境之下,自然不會對司馬孚有好印象。

曹昂看著鬱郁的司馬孚,心中一動,“叔達可願至徐州助吾?”

司馬孚猛的抬起頭來,眼中藏不住的欣喜,“州…州牧願意用吾?”

曹昂笑道:“叔達大才,吾因何不用?只是如今徐州事務繁忙,恐無清閒職位。”

“那無事,無事也!”司馬孚開心的有些不知所措,身不知道當今朝堂,丞相府與曹昂手下是最有出路的選擇!

“叔達勿急,此事還要與汝父兄商議一番才是,來日可去吾府上尋吾。”曹昂輕笑,眸中閃爍著眸中莫名意味的光芒。

司馬孚對此一無所知,拱手應下,一掃頹然之氣。

這場飲宴持續了兩個多時辰,除了曹昂幾人,大多喝的頭重腳輕,即便是王粲與孔融,也是喝的麵皮漲紅。

王粲是東主,孔融是主角,因此二人站在門口相送前來赴宴的每個人。

最後是曹昂、曹丕與司馬孚,曹昂微微拱手,王粲忙拱手回禮,曹昂笑道:“多謝王公今日款待,來日再歸荊州,由吾做東。”

王粲忙道:“中郎將滿意便好,失禮之處,還望包涵。”

曹昂看向孔融,微微點頭,引著二人離去。

望著曹昂遠去的背影,孔融帶著醉意,摸著長髯問王粲,“仲宣,中郎將?朝中何時有這般年輕的中郎將?”

王粲苦笑道:“還能是誰?五官中郎將!”

孔融一驚,不小心扯掉一根長髯也未覺疼痛,王粲不覺孔融異狀,“文舉,吾頭昏痛,且歸家去,汝便安歇,來日吾再送汝。”

孔融酒醉,思維卻是快的很,越想越覺得曹昂可能發覺的甚麼,為防有變,不敢留在許都,唯恐晚上劉棄來尋露了馬腳反教人拿了,留書一封與王粲,喚老僕人架上馬車,帶上護衛往青州去。

卻說司馬孚與曹昂話別,興沖沖的歸府與司馬防、司馬朗、司馬懿商議。

然而,不遂人願。

“不可!”司馬懿皺著眉毛,冷冷的說出自己的意見,直接澆滅了司馬孚心中的那股子熱火。

雖然是二兄並非大兄,但是由於司馬懿的穩重與學識,司馬懿說話的分量甚至甚於大兄司馬朗!

司馬孚怎麼都想不到,最先提出反對意見的居然是平日裡最支援他讀史的二兄!

“為…為何?”剛飲完酒的嗓子有些乾澀。

司馬防與司馬朗亦是望向司馬懿。

司馬懿道:“今吾為二公子效力,若吾親弟投曹昂,二公子如何看吾?到時吾如何解釋?”

司馬孚有些不敢置信,“只因兄長汝效力於曹丕,便不許吾往徐州去?”

司馬懿道:“三弟!吾這是為汝好,汝想一想,吾為二公子親信,汝又是吾親弟,親弟,一母同胞的親弟,那曹昂怎會重用於汝,怎會重用於汝啊!”

司馬朗沒了意見,看向司馬防,司馬防咂摸咂摸嘴,好像有這麼個意思。

司馬孚依舊是一臉不信之色,“曹徐州南征北戰,麾下賢才無數,從未聽說其才不盡用,怎到了兄長口中,曹徐州變成了這般人?”

司馬懿被噎了一下,轉而有些惱怒,“汝是兄還是吾是兄,吾說曹昂不會重用於汝,他……”

“夠了!”司馬孚這一聲讓司馬防跟司馬朗打了個哆嗦。

司馬孚面無表情的站起來,看著司馬懿,“兄是兄,弟是弟,天下兄弟各為其主者多也,吾未見不用者,吾意已決!”

說罷便自歸屋去,背後傳來司馬懿的怒吼,“待曹昂不用他,吾看他如何!”

司馬防輕咳了一聲,司馬懿才止住心中怒火,“父親,汝倒是勸說叔達一勸!”

司馬防輕輕撇了司馬懿一眼,“仲達,汝功利心重了些,汝弟已大,非稚子也,教他自為便是。”

“父親……”司馬懿有些不甘。

司馬防擺擺手,自歸房中。

“大兄,汝……”

司馬朗亦擺擺手,“吾觀曹昂,非汝所言也。”

司馬懿恨恨。

翌日,司馬孚即來尋曹昂,言說欲與其同歸徐州。

曹昂自無不應諾,處理好許都之事,暗暗叮囑辛評一番,便引親軍往徐州去。

卻說曹丕被曹操禁足,待在家中,斷了消息來源,只敢每數日夜間一會司馬懿,此日正是相會之日,曹丕一早朝在書房中等候。

三更時分,司馬懿至。

“仲達來坐,近日朝堂又有何事?”

司馬懿沉吟半晌,還是準備說出來,畢竟這事若是日後為曹丕自己探知,那麻煩可就大了。

“公子,曹昂回來了。”

“甚麼?”曹丕大驚,“曹昂怎地回來了?”

“人…人傳曹昂為公子說情而歸。”

“呸!”曹丕重重的呸了聲,“能糊弄誰?”

司馬懿有些尷尬,“還有一事,孔融已然得青州牧之職也,如今正往青州赴任去。”

曹丕微微點頭,笑道:“這倒是情理之中,得吾所料。”

“還有一事……”

曹丕不由得皺眉,“仲達有事便說,何必吞吞吐吐。”

司馬懿把頭低下,“吾…吾弟司馬孚,為曹昂所邀,往徐州去了……”

曹丕皺眉,司馬懿乃是他手下最重要的謀士,可以說他什麼事都沒有避諱司馬懿,但是司馬懿親弟竟轉投曹昂?

“仲達……”

“主公,吾實難勸阻,叔達心意已決,吾與他爭吵一番他亦未改變心意。”

曹丕轉顏一笑,從軟榻上站起來,慢慢扶起司馬懿,“仲達!吾知汝心意也,汝乃吾左膀右臂,吾無他意,曹昂此舉動,有分吾二人之心,切不可自生嫌隙。”

司馬懿諾諾,曹丕拍了拍司馬懿肩膀,“不日風波過去,父親便會取消禁足之令,到那時候吾主臣二人再好好謀劃一番,此些日子倒是辛苦仲達了。”

司馬懿忙拱手道:“司馬懿不敢。”

曹丕擺擺手,司馬懿躬身而退,待到門邊轉身之時,曹丕忽然道:“仲達,汝說曹昂,有甚好處?”

司馬懿低下頭去,“主公,曹昂不及汝之萬一也!”

曹丕大笑,“仲達且去。”

司馬懿躬身而去,冷冷的月色映照著他那張略顯陰沉的臉,他就知道,曹丕定然會生疑惑,叔達啊叔達,汝壞吾大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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