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蒂和洛麗亞兩人就這樣坐在臨時的小營地旁邊，看著遠方慢慢向這裡靠近的一群人，沒有行動，因為她們知道來著為何人，也希望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真讓人驚訝，沒想到會在這樣的地方相遇。”
帶著軍隊的人，是菲的父母穆羅和艾瑞爾兩人，身後跟著大概五十多人的士兵隊伍。這些士兵身上無一不是傷痕累累，兵器和盔甲上也佈滿了劃痕。他們經歷了一場殘酷的戰爭，活下來的，或許不是最強的，但卻是最幸運的。
“兩位……為什麼……”茜絲莉婭問道，“為什麼會在這種地方呢？還帶著軍隊。”
她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情緒穩定，但是那話一出口，就將她身上的低落和頹喪展露無疑。以穆羅這麼多年和那些政客、貴族、皇族鬥智鬥勇的經驗，他幾乎是一眼就看穿了茜絲莉婭拼命想要掩飾的東西。
原來是這樣嗎？看樣子是遭遇什麼不測了……不希望我們問起嗎？穆羅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發現艾瑞爾也心有靈犀的向自己身上看過來。
“人老了，戰敗了。”穆羅苦笑著沉聲自嘲了起來，“雖然我也很不希望發生這種事情，但是啊，光憑這點兵力是沒辦法打贏的。”
“要讓你們這年輕的一代人失望了。”艾瑞爾也調笑著自己的丈夫，“雖然很不想這樣，但是真的戰鬥不下去了。”
他們很開心嗎？洛麗亞在旁邊，張口想說什麼，卻什麼都說不出來。兩人絕對不會開心的，她記得在出發之前，菲的父母、蘇祁、道爾和梅耶五人，至少帶了數萬人的軍隊出去，看現在這個樣子，她猜測，很有可能活下來的人只有這五十多個。
“兩位……”茜絲莉婭發現話題實在太過沉重，但是她現在的心情，根本開不起玩笑，“兩位不必這麼說，我們也失敗了……好不容易想要做點什麼。”
“沒……沒事！”洛麗亞忽然插過話，沒有讓三人將這個話題進行下去。
曠野上的風，吹在身上有些涼嗖嗖的，雖然四人之間的交流，不會被任何人聽見，但是她還是感到那種無形的壓力正在不斷將她擊垮，只是她不能被壓垮她們還沒有徹底失敗，至少還活著，還有再次啟程的機會。
“我們既然聚到了這裡，肯定都有自己的目的……”洛麗亞鼓起勇氣來，努力不說錯話，“難道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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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戰敗，那他們肯定撤退了，但是為什麼穆羅和艾瑞爾兩人沒有和蘇祁他們在一起呢？毫無疑問是潰敗，甚至已經到了幾萬人只剩下幾十人的地步。戰況的慘烈她難以想象。
從帝國西南邊的邊境到達深淵，幾乎橫跨了半個帝國，既然他們不惜跑這麼遠都要來到這裡，那肯定是有自己的目的。要不然，他們肯定會先去皇城或者其它要塞……
“我覺得西伯斯先生是個好老師。”坐在我旁邊的黑髮男孩說道，“他講解的實在是太用心了。”
“是的，只不過他也是一個很嚴格的老師。”另一個同學說道。
我什麼也沒有說。在發表任何言論之前，我更希望聽一下自己朋友們對他的看法。
“西伯斯先生每一次上課都充滿了熱情。”黑髮男孩說道，“在他的課堂上我永遠都沒有機會睡覺，因為他總是會弄出各種各樣的聲音模擬書中的故事。還會裝作故事中的角色那樣說話，如果西伯斯先生不是一個人的話，我認為每一堂課都是他的演出。”
“這樣很瘋狂，不是嗎？”坐在我左邊的男孩伸長了脖子湊過去，“我從未見過哪位老師會像這樣充滿了熱情。”
我也沒有見過。很多時候西伯斯先生誇張的表演都會讓人覺得他瘋了。當然，這只是一個比喻。我們肯定不會喜歡一個瘋子老師。負責任的、熱愛著自己的工作的西伯斯先生肯定不會是那樣的瘋子老師。
大家所不理解的只有一點為什麼西伯斯先生永遠那麼的熱情。無論是打網球還是教英語，他彷彿不會感到疲倦一般，永遠向我們表露著充滿活力的一面。
我開始猜測。我認為無論對工作有多麼的熱愛，假如每天都重複著同樣的事情，那麼總有一天會感到疲倦的。據我所知，西伯斯先生在這裡教書很多年了，他似乎永遠都保持著一個樣子沒有變過。
“他說他本來想成為一個網球教練，但是最終還是選擇了教英語。我很感謝西伯斯先生教我英語。”黑髮男孩說道，“可是，我真的沒有辦法拿到一個字母a。”
“我只得到了字母b。”
“我也一樣。”
大家聊天的時候，時間就像水流一樣流走了。
………………
西伯斯先生努力的樣子每個人都知道。
他不僅僅是一位優秀的英語老師，還是一位優秀的網球教練。我報選了網球運動，只不過我並不在他的網球隊當中。
冬季入春的時候，西伯斯先生帶領著我們所有網球隊的成員一起剷雪、一起清理樹葉，這是一個困難又費勁的事情，那麼大的網球場上堆滿了幾英尺厚的雪，下方還結了冰。
清理完之後我們身上總是會變得溼漉漉的，這讓大部分人都失去了繼續幹下去的願望，我們一致認為太陽比我們厲害多了，它只需要把熱量不斷帶到地面上來，這些雪也自然就化了，而我們所需要做的，只是等上幾天而已。
當然，和消極的我們不太一樣。西伯斯先生似乎渾身充滿了力氣，一個人耗費兩個下午的時間清理出了至少四分之一個網球場。每次當我們離去之後，我任然能夠看見他的身影在網球場裡面，帶著手套喘著氣，賣力的將一塊又一塊已經變黑的雪塊鏟起來，然後丟到外面去。
“我不能理解西伯斯先生的做法。”我一個朋友和我說道，“他看起來對網球熱愛的瘋狂。”
“是啊。”我說，“太陽的工作效率太慢了，要比起消滅這些雪的效率，還是西伯斯先生更快一點。”
他大概是一刻都不能等了吧？我想著。畢竟西伯斯先生的熱情幾乎無處不在，他對網球的熱愛我們也能夠看得見，只是我們無法做到像他那樣充滿熱情。
下午吃飯的時候，我挑了個時間跑去食堂和幾個朋友坐在一起，共享著晚餐。不知道為何，我們聊到了一些關於西伯斯先生的事情。
………………
幾天的時間就這樣過去了，每天上課的時候，大家還是這樣沒精打采的度過著每一堂課。有幾天我也不小心在西伯斯先生的教室裡睡著了。被叫醒之後我只能一臉尷尬的捧著書，眼睛在那些文字上不斷看過去。我的腦子裡卻一片混亂，只希望大家的注意力能從我身上移開。
時間開始變得不充足起來，每一天都有各種各樣的作業等著我們完成。困難的考試決定著我們的成績。所有人都不斷的試著在考試上得到較好的分數，這樣他們就可以在回到家之後和自己的父母吹牛了。
這一堂課上完之後就距離放假沒多久了。
大家已經開始放鬆了下來，覺得自己可以透過最終測試的人表現的非常輕鬆，覺得自己考不過最終測試的人已經放棄了。
第一節課過後的第二節課上，西伯斯先生開始檢查大家的作業。這作業不是今天交，作為一個總是拖到最後一天才寫完作業的學生，很多人和我一樣都沒有寫。
教室還是這麼死氣沉沉的。當大家把自己空白的作業拿出來擺在桌子上的時候，那看上去是多麼的觸目驚心。
“您不是說今天不是完成日期嗎？”本抱怨道。
“可是你們需要做作業。”西伯斯先生說道，“就像我們之前一直做得一樣。我們看完一個章節，就把那個章節的題目做完。”
大家都沉默了，沒有寫作業的人、包括我在內都開始絞盡腦汁的思考自己有什麼藉口。整個教室的學生大概有十個人，可是完成作業的只有幾個。
我看見西伯斯先生拿起筆來準備一個一個的批改，但是卻皺起了眉頭。
“你一個字都沒寫？”西伯斯先生問道，他的聲音聽起來不是很嚴厲。
“是的先生，我週末沒有時間。”坐在我左邊的人說到。
很明顯這是一個藉口。我也想說我週末沒有時間寫。但是實際上我在寫小說的過程中，已經把作業這回事忘掉了。當我認為自己完成了所有工作的時候，卻不曾想到一張空白的紙張被落在了角落裡。
是的沒錯，那張被我遺忘的紙現在正放在我的面前，上面前六到題目被紅色的圈了起來。
我看著西伯斯先生拿著紅色的筆批改著作業，他走過一個又一個桌子旁邊，臉上的表情開始變得有些憤怒。
“你們難道一點作業都不想寫嗎？”西伯斯先生提高了嗓門喊道，“我在認真的講課！很多我讀到的部分都是答案的一部分，難道你們都沒有認真的聽課嗎！”
“我們聽了。”本反駁，“但是您沒說要今天交，所以我們沒能完成。”
我看見了西伯斯先生的臉上出現了失望和憤怒的表情。
“我已經沒辦法教下去了。我在很努力的試圖讓你們理解這本書！”西伯斯先生臉上的表情在變化著，他看上去像是在穩定自己的情緒，又像是想要大發雷霆。
我能夠感受到他心中的無奈。這個時候西伯斯先生說了些什麼，也許是在講自己努力付出到底是為了什麼，但是他最終還是沒有發火。
“配合。同學們，配合……我只是……”西伯斯先生斷斷續續的說道。他慢慢的摘下了眼鏡，低下頭來用右手摸了一下自己的眼角，左手依然捧著那本書。
西伯斯先生的動作忽然讓我覺得有些不知所措。那個樣子看上去，他可能是真的感到了悲傷。
“配合。我努力的表演，只是為了想讓各位能夠更好的讀懂這本書……”
我敢肯定，我在西伯斯先生的說話聲當中聽到了哭腔。那個有些微微顫抖的聲音讓我感到辛酸。我忽然想大罵自己是個混蛋，面對如此用心、如此充滿熱情的好老師也沒有學好。
男人的哭泣比女人的哭泣更讓人悲傷。男人強忍著自己的悲傷，堅持著不哭出來，無論有什麼令人難過的壞事情發生了他們都不說。我曾經看見過我父親哭過，他在和我母親的爭吵中哭得一塌糊塗。
那是真正的悲傷。那不是軟弱。我知道，當所有的悲傷全部聚集到一起的時候，男人會哭出來。他會感到天崩地裂的悲痛。
這一分鐘的時間，整個教室安靜的就好像所有人都消失了一樣。
我感到心酸，我想說點什麼，但是卻什麼都沒辦法說出來。
雖然後來西伯斯先生恢復到了原來那樣，就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但是我還是更願意相信自己的眼睛，願意相信那一瞬間我的感受。
我能夠體會到西伯斯先生的感受。沒有人天生就擁有用不完的活力。面對千篇一律的工作也沒有人能夠永遠保持充滿了熱情。
我知道西伯斯先生不是裝出來的。他是真的熱愛著自己的工作，真的希望能夠將這些有趣的書分享給我們看。他甚至將所有不開心的事情都暫時放到一邊，繼續充滿活力的為我們表演著。他手舞足蹈的樣子和充滿激情的聲音，讓我們所有人都誤以為西伯斯先生真的感到開心。
但是事實不是這樣的。我敢肯定西伯斯先生已經將這些故事看了上百遍，現在只是在是試圖講述、分享給我們。但是我們的所作所為、我們的不配合，卻將這一份熱情消磨殆盡了。
我在心裡吼著：對不起！對不起！請千萬不要哭泣！請千萬不要感到悲傷！
就這樣，這一堂課上完了。
西伯斯先生衝著匆忙走出教室的人喊著，告訴他們要認真複習。但是我這一次留到了最後一個才走。
我告訴西伯斯先生我會用最後一片論文來證明他的努力不是白費的。是的，我喜歡西伯斯先生那充滿力量、富有感情的朗讀聲。我不希望西伯斯先生因為沒有人配合他、讓他的努力白費而感到悲傷。
兩天過後，當我在二樓教室前看見西伯斯先生身穿網球的衣服的時候，發現西伯斯先生依然充滿了熱情那一種不被大多數人理解的熱情。
雖然明天就要考試了，但是我會把時間規劃好的。於是我把這一週的事情記錄了下來，作為一個小說作家，這或許是我唯一能做的吧。
感謝你，西伯斯先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