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笑著,但是握住她雙手的洛麗亞能夠感受到,她那顫抖的身軀。

作為一個普通人,這樣的事情對她來說是災難。儘管直面死亡的恐懼,也無法讓羅蘭忘記自己究竟為何跟到這裡。她的視線與洛麗亞的視線相撞,儘管身體不由自主地想要逃避噩耗一般的現實,她心中的決絕之念也透過眼睛,傳達到了對方的內心。

“為……為什麼羅蘭你要說出這種話?”茜絲莉婭的焦慮表露在臉上,她視線在羅蘭身上不斷打探著,因為她感受到了那股不協調,“到底是為什麼?明明不應該……”

她想說“不應該是我們一起走嗎”這樣的話,卻發現羅蘭似乎早已告訴了她答案。

茜絲莉婭很不希望自己成為領導隊伍的那個人,就和她追隨著菲的理由差不多,菲能夠做出正確的判斷,就算是錯誤的行動,菲也能夠承擔一切責任並且將其彌補,但是茜絲莉婭做不到。

她討厭孤獨,討厭承擔預料之外的責任……她知道自己並不是那種能夠讓所有人依靠的傢伙,之前在深淵的時候,蘇祁、蘇筱她們一一因為自己而離開,那個時候她記得自己痛哭流涕,心如絞痛,難道現在也要經歷那樣的事情?

果然我還是什麼都做不到,果然我還是依靠著別人,一旦離開了大家,就什麼都做不到的人嗎?茜絲莉婭質疑著自己,因為她們再一次陷入了絕景,而她並沒有辦法承擔這個責任,沒有辦法拯救那四百多名追隨她們的士兵的性命,甚至自身難保。

“我只是不想讓兩位擔心而已。”似乎羅蘭的意志戰勝了恐懼,讓她急忙一手抓住茜絲莉婭、一手抓住洛麗亞,然後轉身就將她們倆拉向一個小巷,“我剛剛從這裡過來的!那裡比這裡安全!”

黑霧籠罩之下,令人窒息的陰鬱和死亡的氣息瀰漫到各處。士兵們戰鬥時的嘶吼聲在兩人耳邊迴響,但是卻愈來愈小,每一個聲音戛然而止,都是一個生命的逝去。血腥味無時不刻不在刺激著她們的神經,傳遞著一個資訊死亡無處不在。

茜絲莉婭甚至能夠聽到金屬盔甲被擠壓變形的聲音,她知道自己已經無法拯救那些人的性命了。

一聲巨響從她們身後傳來,碎石屑迸濺到她們的身上,被魔法師長袍擋了下來,只是那股身後有著什麼恐怖之物正在不斷追逐的感覺,讓茜絲莉婭和洛麗亞兩人感覺自己的脖子,就像被架在了斬首臺上,可能下一秒迎接自己的就是血濺三尺。

“走這邊!”羅蘭帶著兩人衝出一條小道之後,急忙再次帶著她們轉向,“只要離開營地,離開士兵營地就可以躲開那些東西了!”

“這是為什麼!?”洛麗亞跟在氣喘吁吁地羅蘭身後,望著她的背影很不解的問道,“羅蘭你是知道什麼事情嗎!?”

但是這位女僕並沒有回答她。跑在前面的羅蘭蒼白的面龐上,浮現了洛麗亞和茜絲莉婭都看不見的表情無奈而且帶有點歉意。

身後那些奇怪東西發出的聲音越來越小,她們好像正如羅蘭所說的那樣,逃出了敵人的包圍圈。只不過這個代價非常巨大,至少有四百多人失去了生命,而她們此時的行為感覺就像……

“我們……就這麼拋下了那麼多人呀……”洛麗亞有點難受地回頭望了一眼身後,那個她們剛剛逃出來的地方,現在估計已經屍橫遍野。

她感到揪心,雖然洛麗亞由於接觸死物和素材過多,導致對於人的生命並不是非常重視,但是就和“重生日”那天發生的事情一樣,在親身體會到那麼多生命在自己身旁消亡之後,仍然感覺自己好像做錯了什麼。

然而,這個時候她們就停下來了,羅蘭猝不及防的就這樣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她只是一個普通人,三人已經逃到了營地之外接近一千多米的地方,直到這個時候,茜絲莉婭才忽然發現羅蘭腿上的傷口已經開裂到了可怕的地步。

“抱歉……抱歉茜絲莉婭小姐和洛麗亞小姐……”羅蘭滿臉歉意地苦笑道,氣喘吁吁地她,頭髮都面部的汗水黏到了一起,“我……跑不動了……”

“不要想著說什麼沒辦法一起離開的話!”洛麗亞手忙腳亂地取出了兩個卷軸,毫不猶豫地撕掉,將魔法施展在羅蘭的身上,“我們可是會魔法的!立刻就給你治好!”

她撕掉卷軸後急忙蹲下身去,將羅蘭的腿捧起來,雙眼緊盯著傷口直到確認它完全癒合,才松了一口氣。但是當她抬起頭的時候,才發現羅蘭似乎並沒有因此有所好轉……

“為什麼還苦著臉,就算打不過我們也是可以逃得掉的!”洛麗亞反問道,“我們不是沒有希望!那些士兵失去生命也是我的問題,和你沒有關係,不需要感到內疚!”

然而,洛麗亞雖然是好意,卻沒能猜中羅蘭心中到底在想著什麼。

“羅蘭……不要有所隱瞞了好嗎?”茜絲莉婭皺起眉頭,語氣中滿是無奈和憂傷,她已經察覺到了這一點,從剛剛到現在羅蘭的一切行動,正好證明了她的猜想。若不是有所隱瞞,為什麼要說那樣奇怪的話,以及從一開始……為什麼要一起來到深淵?

“現在是時候……可以告訴兩位小姐了。”魔法能夠消除她的傷口,卻無法消去疲勞,羅蘭在洛麗亞的攙扶下,勉強從地上爬了起來。

“洛麗亞小姐的養父母從未告訴過您的一件事,他們明知道你們有血緣關係,卻始終不讓您和茜絲莉婭小姐見面的理由……”羅蘭低著頭,卻依舊保持著自己身為女僕一定會露出的那副微笑,“那是因為無論找什麼樣的預言師,都得出了‘兩位在一起最終有一方會死去的結論’。”

什麼?茜絲莉婭聽到羅蘭說的話之後,立刻就愣住了,有同樣表現的還有洛麗亞,她們兩人無論是誰都從未想過這點為什麼直到前一陣子她們才確定了姐妹的關係。

羅蘭明白自己要說的話,資訊含量究竟有多大,不過她相信茜絲莉婭和洛麗亞兩人的理解能力,只需要自己講出一切,她們總會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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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她再次開口了:“直到那一次兩人再次聚到了一起,養父養母才意識到這又印證了預言,星辰占卜師們給出的方法,就是用命運線相似的人來欺騙命運。”

“如果洛麗亞小姐和茜絲莉婭小姐,兩人之中必有一人將要迎來這樣的慘劇,那麼就讓另一個命運線相似的人來替代就可以了,當我們的命運線互相交錯,就會慢慢交織到一起,然後最終改變命運……”

“什麼星辰占卜師,什麼預言師,什麼命運學家,都是騙人的混蛋!”茜絲莉婭打斷了羅蘭的話,神情有些激動地小聲喊道,“羅蘭你不要聽他們的,我們誰都不會有事!”

我為什麼要這麼激動?難道我真的就這麼不願意接受現實嗎?茜絲莉婭感覺自己胸口一起一伏,血液不斷沸騰,從心臟被抽上來湧入大腦。羅蘭的話毫無疑問已經告訴她,自己接下來要說“那個人就是我”這樣的話。

洛麗亞同樣不能接受。

或許關於命運的話題,對於羅蘭一個普通人來說非常難懂,但是在魔法領域深入學習了那麼久的茜絲莉婭和洛麗亞兩人,又怎麼會對此陌生?她們為了研究菲的命運線,幾乎是費盡心血,在這方面的知識更是不比別人差。

“這個是真話……”羅蘭無奈地笑道,“明明接受了養父養母那麼多的幫助,從小到大也沒有受到虧待,我總想著有一天能夠報恩……”

“在別的地方幫不到忙的我,如果能夠將這份恩情回報給茜絲莉婭小姐和洛麗亞小姐,那我就沒有遺憾了……”

兩人望著這位虛弱的女僕,輕啟唇齒想要說話,但是話語到了嘴邊又如同石塊一樣,卡在喉嚨當中。茜絲莉婭總算知道羅蘭和菲兩人之間的秘密是什麼了。

跟著茜絲莉婭和洛麗亞來到深淵,目的就是將自己當成代替死亡的人偶,這種事情無論如何茜絲莉婭和洛麗亞都不會同意。所以羅蘭才只告訴了菲一個人,並且用自己的方法說服了菲。然後一直到現在才說出來……

洛麗亞不敢接受這個事實,她不希望聽到羅蘭親口說出“現在就是回報兩位的時候”這句話。但是接下來那一刻,羅蘭開口了。

“現在,是我回報一切的時候了……”

“夠了!羅拉!”洛麗亞生氣地打斷了她,有些強硬地拉著她將肩膀搭在自己身上,“現在我們就走,不要說這些喪氣的話!我才不要羅蘭你,以這種方式報答!”

說著,洛麗亞就拉著羅蘭準備往皇城外撤出,而茜絲莉婭則緊隨其後。往自己身上施加了能夠增加力量的魔法之後,她就算將羅蘭扛起來都可以,這位已經虛弱的女僕,似乎也沒有力氣反抗洛麗亞的強硬。

只是她們才走了一分多鍾,茜絲莉婭就立刻感受到了那股恐怖的氣息和之前一模一樣,巨大怪物的身影出現在她們的面前,同一時間她的危險直感立刻產生反應。

那幽藍、又有點紫色的火焰,總算讓茜絲莉婭看清了那是什麼。

它漂浮在半空中,距離地面至少有五六米之高,但是它並不是怪物的眼睛也不是怪物本身;那火焰被放置在一個巨大、有著金屬邊框的提燈當中,拿著提燈的怪物,宛如行走在陸面上的怪物,就如同之前她們所見“嗜血的藤蔓”和“枯藤木”一樣,它們的身子完全由枯死的植物組成,卻長成了“人”的形狀、

它們宛如傴僂的老人,在黑夜之間提著提燈搜尋著人們,監視著夜間街道的一切,就如同鬼魂一樣悄無聲息地在街道上穿行著、漫遊著……

洛麗亞停了下來,將幾個卷軸從自己魔導器當中取出來,放到茜絲莉婭的手中:“茜絲莉婭妹妹……”

茜絲莉婭自然知道洛麗亞是什麼意思,點了點頭,將卷軸放到腰帶上用皮扣扣住,然後取出了那兩柄有著優美線條的魔導槍。

巡夜木開始動起來的瞬間,茜絲莉婭就開火了,帶著燃燒性附著魔法的子彈撕裂空氣,利用烈焰將那巨大的身軀覆蓋。下一刻魔法卷軸被撕開,瞬髮式的保護性結界將三人保護了起來。

但是那子彈對於巡夜木來說,除了在它身上開了兩個洞之外,沒能造成任何傷害。火焰燃燒著,只在那粗糙的樹皮上留下灼燒後的焦黑痕跡。

茜絲莉婭看見對方手中抓握著那巨大的提燈,狠狠砸向她們,那兇狠的氣勢讓洛麗亞不禁懷疑自己那脆弱的結界能否擋住這一擊。她直接將羅蘭背起來,和茜絲莉婭急忙閃到街道另一邊。

隨著一聲巨響,她們能夠感受到整個地面都在震動。腰間的提燈不斷晃動,茜絲莉婭和洛麗亞都不敢使用照明魔法,生怕迎來更多這樣的怪物。不過就算藉著那樣微弱的光亮,她仍然能夠注意到之前被砸中的地面整個凹陷了下去。

茜絲莉婭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她立刻轉身衝出去,砰砰砰接連幾發子彈向著“巡夜木”那提燈的燈拴環上射去,金屬與魔發子彈互相碰撞摩擦的瞬間,爆發出耀眼的亮光,帶著燒灼效果附著魔法的子彈,已經將那金屬環加熱的發紅。

剎那之間,寒流向那枯木怪物“巡夜木”湧去,在極寒的低溫下,夾雜在子彈聲之間的金屬斷裂聲,讓茜絲莉婭明白時機到了。

巡夜木試圖再次拎起提燈,但是提手的那個環卻在這個剎那間斷裂,它不算迅速的動作和那遲鈍的思考能力,讓它暴露出了致命的缺點。

皮糙肉厚的怪物,普通對人殺傷的魔法再怎麼厲害也很難對那些怪物造成傷害,茜絲莉婭的子彈就算貫穿了這個傢伙的身軀,幾個孔對於“巡夜木”這個木頭身子來說也算不了什麼。但是洛麗亞早就準備好了送葬它的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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