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為了什麼而至死不屈。”夢箱問道,“理由是什麼,原因又是什麼,結果又會是什麼,我們不知道,始終不知道,也可能永遠都無法知道。”

“你在說些什麼……還有你是誰?”

少女從地上慢慢支撐著自己的身體站了起來,疲倦的觀察著四周的一切,卻發現這裡根本不是她認知中的任何地方。很奇妙,腳下明明踩著地面,但是實際上那裡什麼都沒有。菲感到自己是漂浮在空中的,而周圍是一個又一個玻璃珠一樣的小東西飄在空中。

菲感到很艱難,在這片空間當中雖然她能夠自由活動,身體輕飄飄的,意識也是一樣。這和睡著了的感覺不同,菲覺得自己意識清晰,但是卻如同被囚禁在了某一處。

“這裡是哪,我的夢境嗎?為什麼我不能醒來……”菲問道,“還有……你是誰……拜託了,告訴我答案、回答我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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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可能告訴你我的名字,也不可能告訴你我的性別,也不可能告訴你關於我的一切……”夢箱說道,“如果你問我到底是誰的話,或許你可以把我當做界外主……”

“界外主……我好像在哪裡聽說過這個稱呼……”菲四處環顧了一下這匪夷所思的地方,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我這是……死了嗎?”

“菲,溫德林菲。”夢箱說道,“你沒發現,每一次你假死、受傷、睡夢,或者是其它時候,只要你暈過去或者睡了過去,亦或者是某種意義上‘死掉’了,都會進入一些神奇的地方嗎?比如說夢境世界,比如說這裡……”

“我是第一次來到這裡……”少女看了看自己身上,似乎沒有什麼創傷,衣服也是完好無損的,所以她實際上無法回憶起在她從這裡醒過來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你還沒告訴我你是什麼人呢……”

“如果你問的是筆名的話,我是夢箱。‘旅夢人的夢箱’就是我了。”夢箱就這麼靜靜的站在菲的對面,滿臉溫柔、歡喜,但是同時還有點愁苦、無奈的感情參雜在其中。

“我們之前……見過嗎?”菲回想了一下,似乎從來沒有過誰告訴她有一個人的名字叫做夢箱,而且這麼奇怪的名字,再菲對於類人種起名字的習俗的記憶當中,整個西土、中土、東土大陸這麼久以來都不可能有人起這樣的名字。

但是夢箱說話的時候,菲能夠感覺到那種奇特的感覺……

直接傳入靈魂,讓她渾身顫抖、忍不住想要流淚的感覺……這種感覺太獨特了,就像是世界上只有兩人互相知道彼此,就好像連靈魂都緊緊的挨在了一起,或者不如說從一開始兩人就是從一個靈魂分出去的兩人……

“這……這是什麼……”菲聲音微微發抖的問道,臉上不可思議的表情,和那無助的、從眼角滑落的淚珠,讓菲差點忍不住癱軟在地上,“我……我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

“很抱歉……這是我曾經感受過的,也是我剛剛賦予你的……”夢箱微微搖了搖頭,因為某些原因,多餘的感情和話語是不被允許的,因為就算說出來,除了菲之外別的在看著這一切的人,是不會理解的。

“你……賦予我的?”菲一把抹掉眼淚,強忍著心中的那種孤寂與軟弱疊加在一起產生的悲哀和痛楚,張口問道,“你是誰……告訴我……”

儘管菲的聲音已經顫抖,已經不由自主的想要哭訴些什麼,但是她還是忍住了,這麼一位不可思議、了不起的少女,不知道經歷了多少常人無法想象的磨難,現在站在這裡,只想知道一個答案……

“這種感覺是我賦予你的。為的,只是如果什麼時候,你有幸能夠來到我的世界與我相見,就能夠憑靠這種感覺認出我,我也能夠認出你……”夢箱輕聲說道,“你現在看我,就像是在看一團迷霧,明明清清楚楚的將我的容貌、我的一切印在了腦海當中,可是下一刻就會忘掉,那只是因為……我沒有描寫出“我”這個角色……”

“你在說……說什麼……”菲感到心中那股感覺漸漸散去,對自己周圍發生的事情越來越感到迷糊,就彷彿,除非對方將一切都清清楚楚的告訴她,否則少女永遠也無法理解一般。

但是實際上少女是知道一點關於這些事情的,只不過……她在逃避。

“你和我一樣,在逃避……”夢箱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眼角,將那不知道什麼時候流出來的眼淚擦掉,“你受過什麼苦,告訴我。”

“我受過什麼苦……”

我受過什麼苦,那真的是太多了……菲不由自主的就開始回憶起來。從四歲的時候開始,她就很少出現在別人的面前,幾乎沒有什麼機會開口說話,因為只要有生靈存在,她一說話便會引起災難。

勸告死亡的聲音,一旦聽見,基本上根本不可能依靠自己的意志撐下來、活下去。她是個善良的人,不希望殺死別人也不想造成麻煩,和父母一起奔波了一陣子之後所有的方法都以失敗告終,最終只能閉上嘴巴,用一本能夠反射內心所想的銀白色魔導書交流。

那本書現在給了安蒂,是傳頌千史的寶物之一的“心境魔典”。

菲不在乎,能夠開口說話就已經很好了。但是痛苦沒有停止,從她踏上自己的道路時,就已經沒有了回頭的道路,除非走到終點,否則一切痛苦都不會停止……

這簡直就像是詛咒一樣。

第一次遇到安蒂,結果兩人在魔狼的襲擊下不得不分開,在森林遺蹟那一片大森林當中胡亂逃竄,之後遇到茜絲莉婭和蘇祁,踏上尋寶道路的時候被困在水牢當中險些死去,那吞屍魚觸手上倒刺刺入肉中的痛楚,她到現在都忘不掉。

這並沒有完,後來遇到了很多人,菲也經歷了很多事,看見恩格倫大叔為了保護自己而獻出了生命,恩格倫大叔的女兒小珊孤苦伶仃在角落裡哭泣的樣子,就像在她心上用刀刻上了洗不掉的痕跡。

少女返回了家鄉,原本覺得自己終於結束了愚蠢的歷練,卻沒想到被惶恐號角摧毀了家園,自己的父母生死不明,倉皇逃走之後落到顛沛流離的境地。

跟著自己的傭兵、騎士們,大部分死的死傷的傷,深入深淵將自己的命當做冒險的資本,受到的皮肉之痛都不足為奇。她墜入深淵,在洞窟當中感受到絕望感受到壓抑,哭著喊著天不應地不靈,只能自己拯救自己。

一次又一次的昏迷,一次又一次的“死亡”,一次又一次被襲擊,很可能別人一輩子,都沒有她一週遇到的危險多,很多時候,她做的,都是生離死別的事情。和死不掉的怪物戰鬥,自己的身體以及不知道筋疲力盡了多少回、血肉模糊了多少回。

好不容易知道自己父母仍然好好活著,好不容易保護了身邊的所有人,她遠離故土來到一片神秘、傳奇一般的島嶼。

在這裡,她學習著一切,盡力將自己變強,一切曾經的痛苦都變成走馬燈一樣在眼前閃過,她走過了那麼多土地、見識過了那麼多地方、品嚐甘甜品嚐酸苦、將自己拋向死亡懸崖的邊緣,這一切她都做了。

十八年下來,菲覺得自己將一切能夠做到最好的都經歷做到了最好。

但是這沒有結束,從夢境世界當中闖出來的怪物大殺特殺,好不容易解決了一個,結果千千萬萬個站了起來,這一切災禍,讓菲覺得是自己帶來的,儘管她毫無選擇的餘地也根本沒有選擇的機會。

災難就這麼來了,而她覺得自己應該去解決。

少女擋在了最前面,結果被刀子穿透了身體,這已經是第幾次她都不清楚了,不過這一次,不死的菲終於“死”了。那一切都結束的感覺很好,什麼都不用操心什麼都不用在乎,除了那些讓菲心中在意、互相有著羈絆的人之外,菲覺得此生無悔這個詞或許可以很好形容了。

我累了,我要休息,我先品嚐那永遠的安眠了,請不要哀傷。

這或許是菲最想說的一句話。但是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又有人犧牲了自己將菲救了回來。菲覺得很累,她很惱怒,她將一切災亂都平息下來之後再回首望去,只想嘆息:“這一切值得嗎?”

都已經付出了那麼多,再說這種事情還有什麼用呢?菲想著,她拼了命的挽回一切,然後再次回到這片土地上,企圖阻止這些恐怖的事情發生、發生在別人身上,她想要為自己和自己身邊在意的人奪下一片淨土……

結果現在,她出現在了這個奇怪的空間當中,一片漆黑就像星空一般,數不盡的、美麗島無法言喻的大大小小玻璃球漂浮在這片星空中,散發著自己微弱的光亮,就像星辰……

菲想起來她被薩斯那殺死了。儘管那麼努力的掙扎起來,結果還是碰到了薩斯那。儘管拼命想要逃回去,但還是倒在了那裡……

“我到底為了什麼這麼拼命……”菲低下了頭,看著自己的雙手,輕聲顫抖的問道,“究竟是為了什麼……”

如果要算上大大小小的傷痛,各種各樣的情感,或許菲能夠在這裡接著回憶,把這些回憶用最華麗的語言寫成一本書……寫成厚厚的一本書,這本書會有她的床這麼大,有手臂長度那麼厚,菲覺得自己可以就這麼躺在那本書上休息、睡覺……

“是啊……這不就是我剛剛見到你的時候,問的嗎……”夢箱聲音顫抖的說道,“你以為我是界外主,我就無所不能了嗎?‘我們到底為了什麼奮鬥、苦苦堅持、至死不屈’,理由是什麼,原因又是什麼,結果又會是什麼,我們可能永遠都無法知道。”

“我來講講我的故事吧。”

夢箱張開了雙手,像菲展示了自己的小世界:“這只是我最近的故事,而不是曾經的故事哦……”

夢箱想要告訴所有看得到的人一句話“故事有那麼多,每個故事裡面,都藏著一個故事……如果想要知道這些故事,或許只能從別的故事當中,自己尋找吧?”

我曾經經歷了那麼多,但是那些要是一一道來就太不現實了,它們長,它們臭,除非我深情的演講,講述出一切起因和結果,否則應該沒有多少人願意去聽吧?哲學,理論,這些都不重要了,在思想飛躍的時期,這些東西支撐著我堅持到了現在。

但是現在它們重要嗎?不再重要了。

我拼了命的想要完成這一切,我努力過了,奮鬥過了,每次倒下去又再次站了起來。今年是最後一年,原本這最後一年我以為自己能夠更輕鬆的堅持過去的,但是實際上,一年的時間說長很長,說短不短。

經歷過了,當然絕對不想再經歷一次,在去一年發生過的事情今年也同樣會發生,在重度抑鬱症的摧殘下,我不斷的失敗、失敗、再失敗,基本上就沒有成功過,到了後來,我漸漸開始忘記了我自己到底為了什麼而努力。

如果我的努力,不是為了得到等同於我付出的結果,而是恰好相反,那麼我付出這麼多到底是為了什麼?

或許有人會說這是為了未來的什麼什麼東西,但是那太遙遠了,以至於我堅持了這麼久居然沒有看見任何一點起色。

現在,我來到了一個很困難的訓練當中,我堅持了四天,將自己的體能榨乾到了極致,無論是各種超高強度的訓練還是摸爬滾打,全身上下幾乎體無完膚,各種脆弱的地方的皮膚都撕裂了。

很不巧的是,在我這裡,沒有什麼神奇的治癒性的魔法能夠讓我好起來,我所能做的只是忍受著疼痛然後繼續下一個專案。

有的時候,我跌倒了就不知道為什麼還要再站起來了,因為沒有精神的支柱、沒有救贖、沒有心靈寄託,我到底為了什麼而奮鬥,是為了自己嗎?不是,我根本不想做這些,也沒有選擇,本來以為挺過了困難能夠過得更好,卻沒想到迎接我的是更糟糕的事情。

為了看看地獄的後面是什麼,我翻過了地獄,可是地獄之後仍是地獄,萬難之後,還有萬難……

我們究竟為了什麼而至死不屈?我們為了什麼奮鬥、為了什麼努力、為了什麼而堅持要去觸碰那根本看不見摸不著的明天?

“我不知道,你或許也不知道……”夢箱說道,“我是界外主,我創造了你,創造了你們,創造了你們的世界……”

“我們對於你很重要嗎。”菲問道。

夢箱所展示的,對於菲來說可以稱作是很煎熬的,在她看來眼前這個人似乎只是一個普通人,沒什麼特殊的能力,沒有強大的力量,甚至連心境也不如她想象中的那樣。但所經歷的一切,若是沒有任何精神支柱,單憑自己這麼強忍著撐了過來……

菲無法想象,她覺得自己能在任何痛苦和磨難下活下來,因為身後的安蒂、茜絲莉婭、蘇祁、蘇筱還有大家……每個人都是她的精神支柱,每個人都能給予她近乎無限的力量……

“很重要。”夢箱笑道,“但是對於你來說,重要嗎?”

“你會抹除我的記憶嗎?這一次?”菲盯著夢箱的雙眼,再也不會將對方當做一個死板、高高在上的造物主了,在她的眼裡,這個所謂的界外主,也不過是一個苦苦堅持的可憐人……

“不會。”

“願你能夠得到救贖。”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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