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蘇祁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茜絲莉婭偏過頭去,沒有直視蘇祁的正臉。少年的視線在茜絲莉婭的臉上不停的掃來掃去,似乎想要看出一點她在撒謊的蛛絲馬跡,但是對方的表情根本不像是在開玩笑……

“泥人,那種泥人的本體身上又九個魔法節點,在破壞掉全部九個之前魔法根本不起作用。”茜絲莉婭說道,“菲在交戰的過程中……死了……救不回來了……安蒂也崩潰了,斯圖爾為了掩護我們自己牽制住了泥人,但是現在估計也……”

“那個東西……混……混蛋……”蘇祁愣愣的望著自己手中的長劍,掙脫了蘇筱的攙扶一下子癱坐在了地上。

他嘟囔著想要說什麼,卻一次又一次的被哽咽打斷,身邊的任何一個人的離去都是他無法接受的,茜絲莉婭帶來的這個訊息,就如同炸彈在他心中炸開了一樣。

斬盾長劍,蘇祁目光呆滯的盯著手裡的這把劍,當菲將這柄劍交給他之後他就用的越來越順手,直到後來當做了自己常用的武器,從那天開始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很久很久,菲、茜絲莉婭、安蒂、自己的姐姐蘇筱還有自己,五人一起立下了永不分離的誓約。

但是誰都沒想到,這誓約居然在這種時候破滅了,而且還是以這種方式……

“都是我的錯……要是我能夠在這之前找到你們……”

蘇祁悔恨的錘著地面,經歷了兩個十幾年人生的他,眼淚本該流乾,可是此刻那令他幾乎要暈厥的悲痛已經充斥了他的全身上下,淚水再一次流淌出來。他低下頭去努力不讓周圍的人看見自己哭泣的樣子,手握起拳頭一次又一次錘擊著地面,無力、無聲的宣洩著。

蘇筱的臉一點點冷了下去,快一年的時間過去,無論是自己的親弟弟蘇祁還是安蒂、茜絲莉婭亦或者菲,她都已經把大家當做了自己的家人,這是一種在自己的家鄉東土大陸上所感受不到的。

她們互相將背後交了出來,義無反顧全心全意的信任著對方,這種並肩作戰的感覺,蘇筱在遇到菲她們之前從未體會過。

但是現在,泥人殺死了她視為“親人”的人……

“那個東西大概在哪裡……告訴我……”蘇筱蹲下身來,一把摟住了揹著安蒂的茜絲莉婭,輕聲問道,“我要讓它付出代價……”

“蘇筱姐……”茜絲莉婭的聲音裡充滿了擔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不要這樣……”

“我不會有事的,相信我……”蘇筱撫摸著她的頭溫柔的說道。

“可是上一次蘇筱姐你也是這麼說的,後來如果不是騎士長道爾大叔……”

“這次不一樣了。”蘇筱打斷了茜絲莉婭的話,“我不可能就這麼放下的,這叫做復仇,不這麼做,我一輩子都會為此愧疚。”

“墓園……這是我最後一次見到那個泥人的地方……”茜絲莉婭小聲嘀咕道,然後從蘇筱的懷中掙脫了出來,“保重,蘇筱姐……我……我不想哭……”

“你不必要這麼做,小茜絲莉婭。”蘇筱站起身來,將腰間的紙傘“冬竹寒梅”抽了出來,“如果有危險的話我會逃跑的,好嗎?”

“嗯……”茜絲莉婭點了點頭,然後揹著安蒂打算離開這裡,“我去找魔女巫塔拉和大賢者了,他們可能有救菲的辦法……”

就在茜絲莉婭準備離開的時候,蘇祁忽然間一把拉住了茜絲莉婭的手腕,然後撐著地面站了起來後飛快抹幹淚水:“我也去,我去找聖音!如果是聖音的話!她肯定有辦法救菲的!肯定!”

望著蘇祁激動但是理智的神情,不知為何,茜絲莉婭覺得他難得一次讓人認為能靠得住。

如果是聖音的話,那肯定能夠拯救菲的,她連續兩次出手幫助菲抑制的她的告死之音,如果算上菲曾經所說的“夢境世界”中相遇的事情的話,那聖音就是第三次幫助了菲,而且還教了她很多魔法知識。

再後來,無論是來到霍爾頓之前幫梅耶付了製作木偶傀儡的錢、還是在“維多利亞號”船上和大家一起抵禦夜遊魚的襲擊,聖音都在默默的為她們付出,而且付出了很多很多、不求回報。

“可是萬一……聖音並不會那樣的魔法呢……”茜絲莉婭遲疑的問道。

“不!她一定會!”蘇祁用非常肯定的語氣說道,雙眼裡更是透著無盡的希望,“如果要救活一個人,聖音不會的話,世界上也沒人能夠完成這樣的事情了!”

或許別人不知道,或許這個世界上都沒人知道聖音的真實身份,但是蘇祁不一樣。他之所以能夠來到這夢幻般美好的世界,全部都要感謝聖音。雖然不明白她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但是蘇祁可以肯定,只要她願意答應自己的要求,菲肯定有機會復活!

蘇祁試圖用自己的雙眼傳遞自己的想法,他知道、清楚的知道聖音的真實身份,但是他不能說!

只是茜絲莉婭的兩眼當中還留存著遲疑。

但是就在這時,夜空中的圓月忽然間如同太陽一般驟然亮了起來,先前黯淡下去的它現在就像是巨大的夜明珠、就像燈塔上巨大的冷光晶體那樣照耀著遠方,引導迷失的人回到家鄉……

天空中,一個光點撕破了這危機四伏的黑夜,蟄伏在陰影當中的傢伙全部探出了頭,試圖一睹天邊那一束光到底從何處到來。

一時間,紛擾一片的霍爾頓徹底安靜了下來,甚至就連泥人也是一樣,所有的人、類人、非人在這一刻都仰起頭,像是朝聖一般虔誠的注視著那光芒、等待著它在夜空中點點放大,化作守護世間之物……

夜空,被徹底撕裂,就彷彿被撕開的白紙一般,後方透著的是完全純淨的萬丈高空,潔白的雲朵和青藍色的天,千姿百態的雲霧時而絲絲縷縷時而片片重疊,碧海雲天之上是傳說中生靈的奇蹟。

巨大城市的倒影出現在高空,以最恢宏的氣勢破開萬丈疊雲、穿透茫茫雲海緩緩下降,任何偉大的儘管在它的面前都黯然失色,任何聲勢浩大的軍隊的號角在它面前都要啞然失聲。

這是帝王的象徵、是奇蹟的標識、是生靈史書上最接近不可能的存在、是浩瀚無限海包裹著三個三個大陸中央最耀眼最恢宏的都城。“眾神居所”,這座廢棄的天堂、人造的奇蹟,穿透了重重遮蓋,耗費千年歲月再次重現世間。

“我,代表救贖,重臨世間。”

縷縷光耀化作星星點點的陪襯環繞在她的身周,少女在貫通天際直達地面的光柱下降臨,就像上神們給予的啟示,就像主為拯救痛苦活著的生靈而來到世間,她象徵著蒼生萬物、承受著一切喜悅與悲痛,無論是何種情感在這一刻都變得微不足道。

少女的身姿是那般婀娜,從上到下沒有一絲瑕疵,就如同上神尤利婭親手捏出來的人偶一般完美無缺,在光耀的環繞下聖潔到幾乎沒人膽敢直視。

生靈們生怕自己的雙目會玷汙她的存在……

大洋的海域在這一刻沸騰了起來,水下的游魚幾乎無不爭先恐後的向上躍起,山林草地上的動物無不爭先恐後仰起頭望向天空,以最莊重的姿態跪倒在地,白鴿與海鳥圍繞光柱飛舞,草葉沐浴著聖光前後搖曳。

“我感受到了……命運……與我相連……”

星辰,天空的璀璨繁星剎那間暗淡下來,將夜空完全獻給了她……

一時間,忙著收集死者靈魂的巫塔拉仰起頭來望向天空,手中的動作都減緩了下來,大賢者的雙眼被淚水浸溼,嘴裡唸叨著一切讚美的話語,御水的妖精望著海里歡呼雀躍的魚兒,向天空的她獻上自己的禱告。

“你們鬧夠了嗎?鬧夠了就停下來吧,不要再做無所謂的事情了……”菲睜開那一對銀灰色的雙眼,俯視地面上的眾生輕語道。

泥人們再也不敢動彈半分,丟下了手中的武器跪倒在地上向她祈禱、請求她的原諒。蘇祁和蘇筱愣愣的望向空中,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茜絲莉婭的死命的咬住嘴唇,好讓阻止極度喜悅讓她哭出聲來,安蒂在這一刻醒來,望向天空上緩緩向下降落的少女,不知為何淚水再次滑落眼角,乾澀卻又酸甜。

東土大陸笠古國的人們紛紛望向遠方,神廟當中的和尚和道院當中的道士走了出來,向那裡深深埋下了頭。中土大陸的居民爭先恐後的衝出房屋,圍繞在聖殿與教堂的旁邊,在大祭司的帶領下點燃了蠟燭。西土大陸的花鳥與野獸駐足原地,類人種們放下了手中的工具,以各種姿態表達著對天與命運的崇敬。

千年的歲月與時光,美好華年轉瞬即逝,大災難之後,眾神的居所再一次出現在世人眼中……

菲感受著自己得到新生的身軀,露出了笑容。無論是艱苦還是困難,她都一點點跨越過去了,超越了死亡的她已經變成了新的存在,距離告死天使“璃”又更近了一分。

世間的一切靈魂,無論是活動的還是死氣沉沉的,無論是強健有力的還是羸弱衰敗的,她都能感受得到。菲雙眼掃過大地,發現了霍爾頓島上她熟悉的人,安蒂、茜絲莉婭、蘇祁、蘇筱和斯圖爾,還有梅耶、巫塔拉、卡梅倫,大家都還好好的活著,那些肉體被破壞掉四處飄散的靈魂也都被收集了起來。

這一夜是多麼的辛酸與艱苦,有多少人喪生於此,但是這一切在這個時候就結束了,菲決定讓這一切都結束,不必有人因為她在付出自己的生命,也沒有誰命中註定要因此犧牲。

她感受到了,所有沒有靈魂的軀體對於她來說都不過是傀儡,是可以隨心所欲操縱的東西,但是菲並不喜歡這些泥人,它們殺戮了太多、殘害了太多,於是菲讓它們全部停留在了原地一動不動,要它們跪著懺悔。

在一棟尚未被破壞的房屋的下方,菲感受到了一具空洞的軀體躺在棺木當中,而棺木裡被填滿了蘇生的液體。

當她聚集自己的精神去感受,就發現原來那是自己的軀體,是一具完好無損嶄新如初的屍體,而旁邊則呆著一個趴在桌子上沉睡的小女孩……

“原來,是你救了我嗎?”菲自言自語道,“雖然沒有起到作用,但是感謝你救下了我的肉體呢……”

今夜,動盪的地方本該只有霍爾頓,但是眾神居所短暫的顯現在了夜空,它的光輝霎時間便覆蓋了世間一切,四周皆是一片漆黑,唯獨那片天空聖潔純白。

上神時代因為不知名的原因結束了,神明們紛紛隕落或者沉睡,就連三位上神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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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女神尤利婭在沉睡之前留下了一塊能夠孕育生命的石頭,名為“伊波泉眼”。智慧之神木歷克斯在沉睡之前留下了一本承載著所有生靈知識與智慧的書本,名為“進化斷章”。而時間之神將整個世界的時間變化穩定了下來,並且將自身煉製成了一塊能夠控制時間的圓盤,被後代生靈稱為“世界鐘擺”

伊波泉眼落到了地面上,形成了巨大的湖泊,任何一滴來自伊波泉眼的水當中都可能孕育出生命。進化斷章飛向了天空變成了一顆與眾不同的明星,任何被這顆星星的光芒照射到的生靈都會產生智慧、不再憑藉著生存本能渾渾噩噩的生存。而世界鐘擺卻不知所蹤。

不知從何時開始,新的生命誕生了……

傳承千年的神話,孰真孰假沒人能夠知道,但是蘭多爾十八世證明了這一點,他接受了化作啟明星的“進化斷章”的照耀,從最初的湖泊當中撈出了伊波泉眼,將“眾神居所”這座眾神的遺產、墳墓、記載史詩的城市創造了出來。

又或許,稱之為“神的國度”更為合適。

三塊大陸上所有的魔法研究所、魔法師、星辰觀測站都在這一時刻發現了早就銷聲匿跡在千年之前的事物。他們爭先恐後的將這當做奇蹟記錄在文書上,並且將這一天命名為了“重生日”。

雖然他們不知道降生的究竟是誰,但是他們知道,或許天使真的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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