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或許都錯了,人類根本不可能迎來一個和平的世界,只要有了私慾、有了一些不得不去做的事情,那麼戰爭和抵抗就會發生,哪怕維持當前的和平,那和平也只會是短暫的。

表面上越是風平浪靜,看不見的地方越是有著強烈湧動的暗流。

菲沉默的望著馬車的窗外,那綠茵茵的草地和樹木變得不真實起來,在她的心中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不可能會這麼美好,哪怕是美好也只是短暫的。

被稱之為世界上著名的最幸福之城的地方——她的家鄉倫迪城,父親穆羅公爵的合理管理,整個城市的各方面水平都處於極高的水準,基本上沒有窮人,而且治安極佳,幾乎沒有人餓肚子,沒有人會因生病而死,沒有人會犯罪,住在貧民窟的人都是些因為特殊原因而選擇了那樣生活的人,甚至是那些街頭乞討的人都會有由城市管理機構提供的最低的生存保障。

但是她從公爵府和安蒂她們逃出來的那一刻,街道上卻變成了騷亂的邊緣禁地,簡直沒有一點最幸福之城的樣子。

燃燒著的火球被丟入木頭搭建的房屋,熊熊烈焰瞬間吞噬整座房屋和屋子裡的人,滾滾黑煙升上天空帶著他們死去的靈魂升上天空。身上插著斷掉矛頭和箭矢的近衛軍屍體倒在路邊,屍體旁盾牌上澤蘭納斯帝國的徽章都已經被劃的滿目瘡痍。

那是如同地獄一般的景象,婦人和小孩逃竄著被利刃斬倒,男人在頑強抵抗當中鮮血四濺化作死屍。逃出城時她們一路上至少看見幾十名帶有惶恐號角標記的人,菲甚至驚奇的發現其中有些人是自己見過的——武器店的工匠、賣草藥的醫師、出售魔法書籍的學者。

這些她早就在十年前就見過了,無論如何都想不到他們會為了這一刻而潛伏十幾年。當近衛軍大部隊趕來鎮壓的時候,死去的、燒焦的屍體早就已經遍佈街頭。

短短一天之內,幾十年來辛苦建立起來的城市就這麼被毀了,就算能夠重建,死去的人也不會再回來。

“菲?”安蒂望著一臉呆滯望著車窗外的菲,試探的叫了一聲。

但是她沒有任何反應,就好像什麼都沒聽到一樣。無論是自己的家被毀、自己的家鄉城市被惡徒肆虐,還是她的父母任然處於危險當中生死未知,都帶給她巨大的打擊。在這逃亡的三天當中,各種旅人都得到了屬於她父親穆羅領地的經濟樞紐羅德城被完全屠戮的訊息,周邊的小村莊城鎮更是遭到了洗劫。

一件又一件壞消息傳來,菲的生活被徹底打亂了,或者說原本的安寧的生活已經不復存在了——溫德林家族,可能真的要在她這一代人這裡消失在歷史的洪流當中。

馬車上,大家都擔心的望著出了神的少女,自從“面紗之花冠”這件魔導器損毀之後,她那足以和上神尤利婭媲美的樣貌和一舉一動都能夠引起他人的注意。

此刻她望向窗外失了神的樣子美如畫卷中的人兒,但是對於安蒂、茜絲莉婭四人來說,她們更希望她能夠不這樣繼續迷茫、混亂下去。

“菲……你沒事吧?”茜絲莉婭望著菲張了張口輕聲問道,那份小心翼翼、生怕打擾到她的姿態被大家都看在了眼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誒?”這個時候她才突然回過神來,一扭頭發現馬車裡的幾人都在盯著自己看,忽然表現的有些不知所措,“我還好,完全沒事的……”

“我們快到了哦,逃了這麼多天也該好好休息一下了。”蘇祁微笑著說道,彷彿試圖用這樣的話語讓菲感到更開心一點。

但是這似乎沒有任何效果,她只是呆呆的低頭望著自己的衣服輕哼了一聲,表示已經聽到蘇祁的話了,面部那毫無表情的樣子還是如同這幾日一模一樣完全沒有變化。

大家的衣服上,都沾著血。

三天下來,路上追殺她們的人足足超過了兩百多人,甚至連清晨太陽都沒出來、她們都還在休息的時候也會遇到襲擊,而且前來的人都不是普通的士兵,都是經歷過磨難的頗有一番實力的人,在生與死的廝殺當中到處都是噴濺的鮮血,只有蘇筱的“冬竹寒梅”和安蒂的“心境魔典”上沒有沾染半分汙穢之物。

一直殺在最前方的菲似乎化身成了冰冷的惡魔,每一次揮動雙劍都直逼對方要害,每一次抽出劍身都帶出如同泉水般噴湧而出的鮮血,那一雙雪白的高跟鞋此時都快被浸染成了深紅色,白色的腰際緞帶和束著頭髮的絲帶都濺上大片大片的血跡。

最為漂亮的一身華貴服飾都彷彿化作沐浴在鮮血中的邪惡之物,長手套、過膝襪全部都……

倒不如說,菲現在的樣子更像是來自地獄的魔鬼,如果她的聲音再變成原來的樣子……

“菲這樣的狀態實在是太令人擔心了,這回如果再讓她原本的聲音變出來,聖音之前說恐怕她都沒有辦法再治好菲了……”蘇祁小心趴在自己的姐姐蘇筱耳旁說著悄悄話,同時還時不時瞥一下菲的動向。

只是菲沒有任何反應,看上去就像是再次進入了自我的精神世界一樣。

“我們不是說好不再提菲原本的聲音了嗎?”蘇筱平靜的望了一眼她的弟弟,然後輕聲說道,“她堅持那麼多年沒有說話,已經是很艱難了,就算她原本的聲音再度出現我們也應該守護著她。”

“我不是說我們會離開菲,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蘇筱打斷了蘇祁的話,然後輕輕嘆了一口氣,“這樣的事情的確很麻煩,至少東土車笠國從未發生過這樣的奇聞異事,但是我相信古希亞帝國的遺蹟當中肯定有能夠幫助她的事物。”

“希望如此……”

………………

楓葉因為沒有人打掃,所以已經堆積了厚厚的一層,甚至連通往家門口的那一條十字路都已經被掩蓋不見了。在這寒冷的季節裡,菲她們都感覺到了睏倦,一回到家裡後大家都匆匆忙忙的收拾乾淨清理乾淨,順便讓安蒂用治癒魔法治療一下身上在戰鬥中留下的小傷口,便倒頭就睡了。

至少在米爾城,還沒有什麼人能夠傷到她們的,逃亡了三天多戰鬥了十幾次,就算再怎麼年輕氣壯也終究會感到疲倦。不過在這之前,清洗衣服留下的滿滿兩大木桶的血水還是被傾倒乾淨了,畢竟她們可不希望這血腥味在屋子當中蔓延開。

太陽升起,太陽下落,寒冷的氣流劃過窗邊帶起幾片乾枯的楓葉,然後飄落到門前。這看似安寧的家當中不知道為何多出了一絲淒涼,哪怕是屋裡的爐火都沒能驅散這份直刺心房的寒冷。

休息足夠的幾人陸陸續續起來了,唯有一個人始終沒有走出她的房間。

“菲這樣真的沒事嗎,我們要不去看一看她?”安蒂手捧著熱乎乎的茶滿臉擔憂的問道。

“我覺得她可能需要安靜一會兒,我以前悲傷的時候都喜歡自己一個人呆著。”茜絲莉婭提議道。

蘇祁捧著手中的茶,感受著那熱氣騰騰的溫暖,心中卻有著揮之不去的擔憂:“可是,她三天來都一直保持這個樣子。如果我們不做點什麼的話……”

正如所有人感覺到的一樣,她們本身能夠遇到一起並且有著共同的目標,幾乎都是菲一人所為。身為團隊核心的菲讓大家的關係變得不再那麼一般,每個人都將對方的安危放在了等同於自己的地位的位置,或許這也可以被稱作親情也不足為過。

經歷了這麼多事情,菲已經被打擊到快要崩潰的地步,現在對於她來說前進的目標已經不復存在,能夠讓她依靠的家族也不復存在,剛剛舉辦完了成年禮意味著她有著能夠承擔家族重任的能力,但是她的家族可能已經沒有了復興的機會。

兩大最重要的城市在惶恐號角突然展露出的強大力量之下直接被摧毀,更別提她的父母可能已經倒在薩斯那的利刃下。

屋內的氣氛在寂靜當中越發令人覺得煎熬,只剩下幾人喝茶發出的聲音和暖爐裡噼裡啪啦的響聲。

“我去看看菲吧,她父母在事發之前好像早就預料到了一樣給了我一份信,我覺得菲很有必要看一看。”蘇筱輕輕放下茶杯站了起來淡淡說道,面部表情的平靜讓大家都松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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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知道該怎麼讓菲恢復正常,而目前大家最依賴的大姐姐蘇筱則是最有希望能夠幫助到菲的人了。當她說出了這句話之後,大家都默默點了點頭。

屋子的二樓變得靜悄悄地,當蘇筱帶著一種責任感的心情走上臺階的時候,在這幽靜到只有鐘擺和爐火聲的夜晚,她聽見了房間裡有著輕輕迴盪在房梁的聲音。那聲音中帶著無奈,帶著些許悲傷。她很清楚的明白菲早就醒了,只是在孤獨的抽泣著無法下來面對大家。

噠噠——

蘇筱用指節輕輕叩響木門,然後將臉湊到門旁邊用那一如既往的溫柔輕聲問道:“菲?我可以進來嗎?”

下一刻,屋內發出了菲慌亂收拾東西的聲音。當門被咔的一聲拉開的時候,蘇筱發現屋內一盞燈都沒有被點亮,取而代之的是漆黑一片,透過走廊的光亮她能夠明顯看見到床鋪上有菲之前趴著的皺褶。

“怎麼了蘇筱姐姐?”菲的臉上強行擠出了一點看上去就很虛假的微笑,紅紅的眼眶邊上有著慌忙擦乾眼淚流下的痕跡,就連細嫩的手背皮膚上的淚水都在燈光下微微反光,“是用晚餐了嗎?我馬上就來!”

她的聲音很輕快,還是一如既往的和讚頌生靈時的歌唱一般動聽,但是她瞞不過一直以來從未分開生活了三個多月的同伴們。

“菲,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們需要談一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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