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海瞬息之間的變化盡數落在了白素貞的眼中。

白素貞看著法海的模樣,悠悠開口說道:“和尚,你的禪心可還光亮?”

法海望向白素貞,雖然看不到她的模樣,但他的腦海中已經出現了白素貞的面容,的確是傾國傾城之貌,心魔幻境之中,那心魔幻化成為白素貞的模樣,誘惑他苟合,讓他心神失守,實乃是給了他當頭棒喝。

正是他心有雜念,才會給這心魔有了可趁之機。

落到如今這副悽慘模樣,法海心中反而卻再無半分怨氣。

他今夜前來,不是為了其他,而是為了徹底了卻白素貞這個心結。

六顆金丹舍利之仇不應該是矇蔽他禪心的理由。

他之所以能快速平靜下來,便是他已經參透了執念,參透了魔障。

可是這代價是二十年的壽命。

燃燒他的生機,達到他心中的彼岸,這一切在他看來還是十分值得的。

如果他參不透這執念,今生再修二十載也無濟於事。

所以這二十年的壽命生機被他在一念之間燃燒殆盡。

真當他感覺到體內生機的抽離之時,法海才好似明白了一個道理。

凡事有舍才有得,過剛則易折!

他心中瞭然,他以前太過極端了,即便是沒有白素貞這個誘因出現,他也難以修成正果。

人常言,福禍相依。

他這一身根基總算保住,還有再進一步的可能。

他已經在冥冥之中感應到他若在十年之內不能渡過天劫,那他只能魂歸冥府,再度輪迴!

他本來盤算著鎮壓白素貞二十年,可如今他已經等不了二十年了。

而且他心底有一種感覺,白素貞即便被他鎮壓在此地,他也借不到什麼光。

他終究還是小瞧了白素貞。

不過好在一切為時未晚。

法海聽著白素貞之言,一臉平靜的說道:“白素貞,老衲且問你一句,你可真的沒有害人之心?”

白素貞微微笑道:“和尚,你素來以為妖只會害人,今日這是怎麼了,如此稀奇,會問出這等話來!”

法海雙手合十,悠然說道:“老衲如今禪心蒙塵,靜思已過,已然與往日不同矣。”

白素貞倒是沒想到法海會這麼坦誠,她挑了挑眉頭,然後說道:“和尚,當年我盜你六顆金丹舍利,也是有因有果,千年前我初開靈智,還是一條小蛇之時,你為捕蛇人,要致我與死地,若非小牧童經過,叨擾你一番,我定然要殞命在你的手上,殺身之仇,豈有不報之理?”

“我白素貞雖為蛇類出身,但自開得靈智,初識造化,拜在黎山老母座下,靜心養道,修身養性,從未想過要害人性命。”

“我出山入紅塵,也只是為了報我家官人當年的救命之恩!”

“我為何要害人?”

“我實在想不出我害人的理由!”

“和尚,你口口聲聲說是為了唐國百姓,為了唐國社稷,可你有沒有想過,你將我鎮壓在此處,才是徹底將唐國推入了萬劫不復的深淵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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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國如今兵鋒四起,民亂不止,北有金國鐵騎入境,南有紅巾叛軍席捲江南,如若無我梳理龍脈,你覺得光靠唐國那些庸碌之臣能將這末路帝國給起死回生嗎?”

“和尚,你有今日,我並不意外,你的佛心早已蒙塵,你的禪心早已被心魔窺伺,只因你的私心太重,私慾太盛!你做的...太過了。”

法海將白素貞所說之言盡數聽到了耳中,白素貞所言的確是讓他對自己的過往有了更深的瞭解。

法海的雙眼瞎了,心卻亮了!

禪心須勤加拂拭,方能不惹塵埃。

以前的法海自持法力高深,自認為不會被邪魔入體,可是如今大夢初醒,方覺自己實在是大錯特錯。

他早已在斬妖除魔的業障之中迷失了本我。

如今禪心掃盡塵埃,自然知本我歸性。

呼!

法海重重的撥出了一口濁氣。

他拍了拍十歲的肩膀,然後說道:“十歲,走吧。”

十歲抬起頭,看了看法海,眼中很是疑惑。

他看著這個化作垂垂老僧的法海師兄,他心中也升起了無限悲傷之意。

雖然這些年來,法海師兄一直對他很嚴厲,但是在他眼中,這世上除了他的師父千葉大禪師之外,便要數這位師兄對他最好。

是他教自己認字,讀佛經,是他帶自己外出化緣,也是他總是在他忘記那字怎麼讀時,會拿戒尺打他的手心。

還是他,在自己闖禍之時,會把自己關在小黑屋裡。

這些年,他的性情越來越生冷,卻依舊沒有忘記時常教導自己。

如今,他老了。

不同於師父千葉禪師那種緩慢的衰老。

他的衰老只是在短短的一炷香之內。

看著他蒼老的模樣,十歲忍不住雙眼之中飽含著淚水。

他試圖想不讓那眼眶裡的淚珠滑落。

但是很可惜,他沒有忍住。

晶瑩剔透的淚珠從他的眼角滑落,流到了他的嘴巴裡,鹹鹹的味道讓他急忙抬起手臂來,用衣袖將眼淚給抹去。

法海沒感覺到十歲的有動作,便出聲道:“十歲,帶我下去吧。”

十歲看了看那邊的白素貞,又看了看法海,終究是忍不住說道:“師兄,你為何要將許夫人拘在這裡呢,白姐姐是個好人,你就放了她吧。”

法海怔在那裡,緩緩的問道:“為何要讓老衲放了她?”

十歲站在那裡,有些忐忑不安。

法海的臉上是沒有任何表情的,他板著一張臉,總是能給十歲很大的壓力。

若是往常,十歲是打死也不會在法海面前說這些話的。

因為師父說過法海師兄做事總是有他的道理。

旁人便是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的。

十歲深知法海師兄的厲害,向來也是不會去問這些蠢問題的。

可是,今夜所發生的一切,都讓他在心底有了一絲疑問。

法海師兄在大雄寶殿中坐禪閉關,卻受了傷,而且佛祖法像都掉了金漆,法海師兄坐的蒲團燃起了火焰。

如今法海師兄更是成了一個老邁的和尚。

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為什麼!

十歲或許不懂什麼是修行!

但是他卻不是傻子。

他已經從法海師兄來到這伏妖塔中的諸般作態,心中有了一些大致的推測。

法海師兄之所以會變成如今的這副樣子,定然是和伏妖塔中的這些妖有關係的。

可是伏妖塔裡面的三個妖怪在此鎮壓了這麼些年,法海師兄都沒事,那麼只有一個可能,法海師兄的變化是因為這位白姐姐,許夫人!

當他聽到白姐姐口中的那些隻言片語之時,他的心中便愈發的肯定起來。

所以他說了出來,他是想讓法海師兄將白姐姐給放了,因為在他心裡,或許將白姐姐給放了,法海師兄還能恢復到以前的模樣。

這樣的法海師兄實在是有些太慘了。

他如今在金山寺也就法海師兄這麼一個親近的人了。

如果他和師父千葉禪師一樣魂歸極樂,那他該怎麼辦呢?

他很害怕發生那樣的事情。

十歲鼓起膽氣,朝著法海開口道:”師兄,白姐姐真的很像我孃親。”

法海聽到十歲的話,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十歲會這樣說。

隨即他接話道:“胡言亂語,你是千葉師父從河裡撿來的棄嬰,你被撿來時還不到一歲,根本不記事,你怎麼知道你的孃親長什麼模樣,白素貞又怎麼會像你的孃親!”

十歲卻是挺著胸膛說道:“反正我就是感覺白姐姐像極了孃親,師兄,你就放了她吧,她不會害人的!”

法海微微搖頭。

不是他不放,而是不能現在放。

他還要等一個人。

十歲拉住法海的手臂,問道:“師兄,為何不放?難道就因為白姐姐是妖嗎?”

法海搖頭,卻是想起了十歲這個孩子的當年被千葉禪師撿回來時身上泛著些許妖氣,險些讓他誤認為是妖種,後來仔細辨認一番,才發覺十歲的確是人類的嬰孩。

千葉師父收留他在金山寺,十歲五歲時,千葉師父便把他交給了自己,讓自己教導這孩子。

想想這麼些年過去了,時間過的真是很快。

聽著他嘴中那充滿稚氣的問題,法海覺得自己應該再給十歲上一課。

“是,也不是!”

法海如是說道。

十歲反問道:“那是什麼呢?”

法海道:“只因她太美!”

十歲心中疑惑,臉上的疑惑更甚。

“師兄......”

法海道:“這世上的妖魔不計其數,能以色相迷人的不在少數,但是大多數妖魔只是懂一些粗淺的魅惑,而如白素貞這般的,她雖然不魅惑於人,但卻是能在潛移默化間,讓旁人對她生出好感,這其實也是一種魅惑,這種魅惑比起那些外在的魅惑而言更要可怕!”

法海的話全都落在白素貞的耳中。

白素貞聽法海如此形容她,卻是不惱,饒有興趣的看著法海給那小和尚十歲灌輸他的那一套歪理。

她倒是挺詫異十歲會向法海給自己求情。

她記得她只和這小和尚十歲見過一次,今天算是第二次!

聽到他說自己居然像他的孃親時,白素貞的嘴角都彎起一個弧度。

心中有種奇奇怪怪的感覺。

突然有個小和尚說她像自己的孃親,那種感覺真的是很奇怪。

她都有些好奇小和尚的孃親到底是什麼的女子。

“老衲不放她,還有一個原因。”

法海接著說道。

“還請師兄明言!”

十歲又說道。

“老衲與許仙有約定,他若要救白素貞,必定是要來這金山寺的,不見到許仙,老衲不會放白素貞。”

法海氣定神閒的說道。

想到許仙,法海的心中便升起了另一番心思。

他有很多次都想將許仙給收入佛門,可是奈何許仙對他向來疏離的很。

如今他將白素貞給拘來,更是惹惱了許仙。

在出手鎮壓白素貞這件事上,他的確是錯了,錯在操之過急,可是一步錯,步步錯,如今想要亡羊補牢,只能是另尋他路,他還不想一敗塗地。

白素貞與許仙結為夫妻,不論是因何種原因,已然是犯下天條。

自己雖然不能將白素貞鎮壓在此地多久,但是卻能用白素貞做餌,將許仙誘到金山寺中,設法讓許仙心甘情願的拜在他佛門之中。

這樣的話,他即便將白素貞放了,也無妨。

反正即便許仙不來,他也是要將白素貞放走的。

只因白素貞身負梳理唐國龍脈的重任,只此一點,他便不能繼續鎮壓白素貞。

除非他是想和整個中土背道而馳,讓中土陷入廝殺混亂之中。

那樣的話絕對不是他所想看到的。

他還沒有那麼是非不分。

況且他如今已經知道自己身上的症結所在,哪裡肯再犯以前的錯誤。

其實對於白素貞的執念,他已經放下了。

在他容顏變化的數個呼吸之間,他早已經明悟,這一切的一切仇怨不過是過眼雲煙。

冤冤相報何時了,前世因既然是在前世而生,那也應該隨著前世而一起消失在歲月的長河之中。

他將白素貞關在這伏妖塔中六日,便算抵了當年那被其盜走的六顆金丹舍利。

不過算起來總是他要虧上一些。

所以要把許仙給計劃在內。

若是能把許仙渡入佛門,那他又是為佛門做了一件功德。

他在許仙身上謀劃這麼久,總不能雞飛蛋打。

如今是最好的機會,也是最後的機會。

錯過這次,他想要再找到合適的機會,讓許仙拜入佛門,那幾乎是不再可能。

許仙身上的佛性不比他差,甚至要比他強!

許仙高中狀元,若是他能拜入金山寺,入了佛門,那對於佛法在中土唐國的傳播當有極大的影響力。

自從百年玄宗朝之亂後,佛門的影響力在中土大不如前。

哪裡還有當年玄奘西行之後的那鼎盛之景象。

他法海要為佛門弘揚佛法,要成就羅漢金身!

就要擴大金山寺的影響力和知名度。

將許仙納入佛門,簡直是一舉兩得。

由不得他不心動。

“我佛慈悲,願我佛門廣大佛法能再有大興之時!”

法海雙手合十,心中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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