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看得出一些許仙的根腳。

許仙身上有天生佛性,即便不是十世修行的善人,也最起碼是五世以上的善人。

這等人從出生落地,便身懷佛性,而且一定是高壽之輩。

佛門中最喜歡的便是這種人。

比起窮兇極惡的那些妖邪,法海還是比較喜歡這種善人。

最起碼不需要施展什麼降魔手段,大費周章。

他好歹也是一千多歲的人了,一般還是不太想犯嗔怒二念的。

雲消雨歇之時,許仙落在了金山寺的廟門前。

站在金山寺的廟門前,他可以看到極遠的地方,那邊陰雲漸漸散去,天光逐漸放亮。

寺廟正對著一條山路,兩側的林木茂盛,綠意濃厚。

開啟了廟門,法海在前,許仙在後。

金山寺內的一處禪房內,一身著素袍的老僧正端坐在蒲團之上,老僧有兩條白眉,長的很長,連鬍鬚都是又白又長的,他太過年邁,血氣不足,如同枯木,他手中持著念珠,雙目微微閉著。

禪房的門被突然推開,一個踉蹌的身影跨過門檻,跑了進來。

原來是個小和尚,小和尚的頭上沒有戒疤。

小和尚顯的有些著急,他看著老和尚說道:“師父,師父,師兄帶著一個大哥哥進了寺裡,說是要帶著一個大哥哥在寺裡面學一學佛法呢,現在正朝著那大雄寶殿去了呢。”

老和尚不緊不慢的睜開雙眼,兩條白眉被小和尚走路帶進來的風吹拂的微微動了一下。

“法明啊,慌慌張張的,像個什麼樣子,被你師兄撞見了,你可得受罰。”

法明見師父不為所動,又道:“哎呀,師父,都火燒眉毛了,你忘了法海師兄去年夏天蟬鳴時說過的話了嗎?既然法海師兄那時候都料知了師父你有今日之劫,他必定是有辦法救師父的啊。”

老和尚卻是道:“法明呀,來攙著師父起身,去大雄寶殿,見你師兄。”

法明以為自家師父想通了,卻是說道:“師父,您的身子不宜擅動,還是我去叫法海師兄過來吧。”

老和尚搖頭道:“扶著我,去大雄寶殿。”

法明不敢違背師父之命,只得小心翼翼的,攙扶起在蒲團上端坐的老師父。

老和尚便是金山寺如今的住持,千葉大禪師。

千葉大禪師在小徒弟法明的攙扶下,慢悠悠的跨過了禪房的門檻。

一個行將就木的老和尚,風燭殘年,血氣枯槁,傴僂的身子想挺拔一些,卻難以做到。

法明的眼圈有些紅,嘴中嘀咕著,“師父,路還有好一截呢。”

千葉禪師顫顫巍巍的說道:“不著急,慢慢走。”

……

大雄寶殿中,許仙看著這古剎中的佛像,覺得也沒什麼特別與眾不同的地方。

在杭州的彌陀寺中,他也見過大佛像,和金山寺的比起來,二者之間好像並沒有什麼大的差別。

相比較起來,彌陀寺的香火好像比金山寺的香火還要旺一些。

金山寺建成的年份比彌陀寺要久一些。

彌陀寺的香火旺全因為那裡有一位法音禪師。

金山寺有法海,到不見有多旺的香火。

許仙掃了一眼法海,心道,和尚不想著多唸經禮佛,一天天的就想著降妖除魔,真是不務正業。

活了一千多年了,還是參不透嗔痴,怪不得連個羅漢果位也沒混下。

不給老如來把金身像塑的金光燦燦的,老如來能給你升官兒?

一點人情世故都不懂。

許仙暗暗吐槽兩句,卻見法海轉身,朝著大佛像恭敬的雙手合十,倒真是一副虔誠模樣。

許仙撇嘴,法海啊法海,你這般虔誠給誰看呢?

許仙朝著那佛像無意看去,只見那佛像似乎在某一瞬間有了一絲神韻。

許仙也不造次,也朝著那佛祖像躬身合十。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法海將他帶到金山寺,不就是想讓他體驗一下環境嗎,這廝是想要潛移默化,慢慢把他給滲透,改造成一個徹頭徹尾的佛教徒。

就在這時,法海忽然看向了許仙,笑語吟吟的說道:“許施主,你覺得我金山寺如何?”

許仙撇嘴道:“一般般,比起杭州城的彌陀寺差遠了,法海大師傅,你這方丈做的不稱職啊。”

法海卻是呵呵一笑道:“許施主,貧僧並不是金山寺住持方丈,金山寺方丈住持那是千葉禪師。”

許仙一聽,不禁疑惑,千葉禪師?從哪裡冒出來的,他根本沒聽說過啊。

原來此時的法海竟然還不是金山寺的住持方丈啊。

“咳咳咳!”

許仙突然聽到大雄寶殿外傳來一陣咳嗽的聲音。

他轉頭看去,只見兩個身影攙扶著走了進來。

一個是布衣小和尚,一個是布衣老和尚。

許仙掃了一眼那小和尚,覺得有些眼熟,卻忘了在哪裡見過。

那布衣老和尚出現的瞬間,法海轉身,朝著那布衣老和尚雙手合十,恭敬的道一句。

“方丈。”

許仙訝然的看了看這個走進來的白眉老和尚,原來這位才是金山寺的住持方丈,千葉大禪師。

只是看這位的情況,好像並不是太樂觀,血氣虧損的太厲害,估計沒多長時間就要圓寂了吧。

法海眉頭微微緊鎖,與千葉禪師道:“禪師的情況看來比貧僧想象的還要糟糕。”

小和尚法明在一旁著急的說道:“法海師兄,法明求你了,求你救一救師父吧,你既然能推斷出師父有今日之劫,便一定有法子破解此劫,對不對?”

小和尚法明的聲音中帶著顫音,他今年剛滿十歲,還有童音未去。

稚嫩的小臉上滿是希冀之意。

他多麼希望從法海的口中說出一個“好”字。

可惜,法海終究是搖頭道:“貧僧去歲便說過,歲月最是無情,禪師的壽數到了,貧僧也無能為力。”

小和尚法明聽了,終究是忍不住,眼圈刷的一下子就紅了,淚珠忍不住的一直順著眼角往下流。

淚珠流到他的嘴角邊,浸入舌尖,微微發鹹。

千葉禪師輕輕撫摸著法明的腦袋,道:“法明啊,別哭。”

千葉禪師放開法明,獨自一人顫顫巍巍的走到佛像下,坐在了蒲團之上。

他笑著,臉上的褶皺更深,如同溝壑交縱。

“法海,從今日起,你......便......是金山寺住持。”

千葉禪師的聲音不高,最後的目光落在了許仙身上。

連說了兩句,“不錯,不錯。”

法海知道千葉禪師第一個不錯是對許仙,第二個不錯是對他說的。

千葉禪師重新閉上了雙眼,再也沒有睜開。

法明直接撲在了千葉禪師的前面,大聲哭喊著:“師父,你不要丟下法明一個人啊。”

法海宣一聲佛號,眉眼低垂。

走上前去,拉起法明。

法明掙扎個不停,口中道:“法海,你放開我,你放開我,我不要做你的師弟,你不是我的師兄,你法力滔滔,為何不救師父,為何不救師父?”

法海道:“人生來都要死去,這是自然規律,生老病死,芸芸眾生,誰也不能例外,即便是凡間高高在上的帝王將相也難逃此厄。”

法海看著千葉禪師的遺體,呢喃道:“這就是你的意思嗎?師......父。”

若論入佛門的時間早晚,千葉禪師差的的確很遠。

畢竟他已然是一千多歲的老僧。

年齡擺在那裡,但這一聲“師父”,他叫的心甘情願。

在沒有入金山寺之前,他只是一個遊方僧人,入了金山寺之後,他才真正懂得,想要成佛,光靠除妖降魔是不行的。

還需要有香火!

千葉禪師將金山寺的方丈之位傳給了他,便是幫了他最後一個忙。

千葉禪師囑咐過他,照顧好法明,不能讓金山寺斷了香火。

古樸悠揚的鐘聲在金山寺的一角傳出,迴盪在山林間,久久不能停歇。

許仙眼睜睜的看著法海換上了錦紅色的袈裟,他牽著法明小和尚的手站在金山寺的廟門口,與法明小和尚說道:“從今往後,你的法號不再叫法明,要改為十歲。”

法明停止了掙扎,他哭也哭了,喊也喊了,有些累了。

他抬起頭,看著法海,質問道:“為什麼?”

法海摸了摸十歲的光頭,上面沒有戒疤。

“你想以後若干年後像千葉禪師那樣圓寂嗎?”

十歲毫不猶豫的搖頭,經歷了死亡,總該是明白了些什麼。

“那就好,想不圓寂,先從名號改起。”

十歲若有所思,轉頭看了看許仙,咧嘴道:“大哥哥,十歲好聽嗎?”

許仙不知道法海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左右不過是個名號,十歲也還算有特色的名字,比起什麼法明這樣很有標誌性的和尚名兒,當然要好許多了。

當即說了一句,“還成。”

十歲仰頭,與法海道:“那好,從今往後我就叫十歲。”

法海輕輕笑著,雲海深處,太陽光芒四射,透過雲層,落下數道金光,落在法海的身上,落在十歲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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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仙往後退兩步,那裡正好有半束光。

法海彷彿在春風裡盪漾,笑成了一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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