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燈時分,天香院門前來了一隊官兵,知府孫逢橋身著便裝,走在最前面,鴇子見情勢不對,忙扭著腰迎過來,衝著孫逢橋拋了兩個媚眼,“大人怎的如此興師動眾?”

孫逢橋一把推開鴇子,沉聲喝道:“人在哪?快帶我去!”

鴇子見孫逢橋神色嚴峻,便收起媚態,小心地道:“人就在後面的雅廳!”

粗人武官讓官兵留在門外,將天香院封鎖起來,任何人不得靠近,隨即快步過來,“大人,卑職知道圓圓姑娘閨房所在!”

孫逢橋點點頭,道:“好,前面帶路!”

鴇子忙衝過來,拉著孫逢橋的手,嗲聲道:“大人啦,你讓官兵圍著大門,天香院還怎的做生意呀?”

“生意?”孫逢橋停下腳步,用手指點著鴇子的腦門,喝道:“就知道做生意,弄不好小命就沒了!”

“啊……”鴇子嚇得一伸舌頭,連香帕掉在地上也不知道。

孫逢橋冷哼一聲,隨著粗人武官來到後面的雅廳,將粗人武官留在後面,親自上前敲門,“大人,下官是蘇州知府孫逢橋!”

“進來吧!”門內傳來淡淡的的聲音,“記得關門!”

孫逢橋推開門,低著頭進去,回身掩上門後,方才抬起頭,向前一看,桌前坐著一個陌生的長者,長者衣著華美,貴氣逼人!

而陳圓圓側身坐在那中年人的對面,一邊用水袖擦著臉上的淚跡。

“大人是……”

“錦衣衛!”田弘遇頭也不太,只是摘下腰牌,隨手扔過去。

孫逢橋接過腰牌,只掃了一眼,不覺大吃一驚!

腰牌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又是木製,並不奢華,但木牌上面有官職和姓名。

錦衣衛指揮僉事 田弘遇!

在錦衣衛中,指揮僉事是正四品,指揮使副官的副官,並沒有多少實權,甚至連南北鎮撫使都比不上。

但後面的“田弘遇”三字卻更為響亮。

田弘遇是田貴妃之父,當朝國丈,本朝的所有國丈之中,地位僅次於周皇後之父周奎!

孫逢橋知道田弘遇的名頭,但並未見過田弘遇本人,不過,錦衣衛的腰牌,誰也沒膽子私刻,或許田弘遇將腰牌借給他人來傳令也說不定……

“閣下是……”

“錦衣衛指揮僉事、左都督田弘遇!”田弘遇皺起眉頭,“孫大人是蘇州知府,必是去過京師,難道連本都督都未聽說過?”

原來是田弘遇本人?

孫逢橋快走兩步,翻身跪拜於地,“下官孫逢橋,叩見國丈大人!”

田弘遇沉思片刻,方道:“孫大人起來說話!”

“下官謝過國丈大人!”孫逢橋起身後,不敢就坐,躬身立在田弘遇身前,心中卻是七上八下。

田弘遇突然來到蘇州,究竟為的什麼?

難道真是以錦衣衛指揮僉事的身份出差?不像,錦衣衛出京辦差,絕對不會出動用田弘遇,一定有其它的用意。

想到這兒,孫逢橋的提到嗓子眼的心臟,稍稍回落一些,只要不是錦衣衛來蘇州找事,其它的都好辦,大不了花些銀子,反正銀子也不用自己出!

“孫大人是不是奇怪,本都督為何來到蘇州?”田弘遇並沒有給孫逢橋讓座,只是向他招招手,讓他近身,耳語幾句,“這是秘密,孫大人可千萬不要說出去!”

“啊……是,是,下官知道輕重!”孫逢橋點頭如啄米。

小婢奉上茶水,田弘遇揮揮手,讓她和陳圓圓暫且下去,等到室內只剩下他們二人,田弘遇緩緩站起身,小聲道:“皇上厭倦了宮中的脂粉氣息,所以著本都督來南方看看!”

孫逢橋小心地道:“都督大人可有中意的人選?”

“人選倒是有兩個,”田弘遇凝眉鎖目,淡淡地道:“也不知皇上是否滿意!”

“既然都督大人看中了,總要帶回京師讓皇上看看!”孫逢橋的心臟已經完全落回胸腔,這挑選宮女之事,完全是好事,萬一成了皇上的妃子,或許整個蘇州都跟著沾光。

“本都督也是這麼想的!”

“不知都督大人看上了誰?此事由下官去辦!”

田弘遇遲疑片刻,方道:“天香院的陳圓圓和顧壽,不知道需要多少贖金?”

“都督大人看中了她們,那是她們的福分,還談什麼贖金?”孫逢橋心道,這樣的事,自己正好可以做些貢獻,“便是天香院的鴇子,也不敢說個‘不’字!”

“孫大人,本都督此次南下,乃是為皇上挑選宮女,若是鬧得沸沸揚揚,導致出現民怨,以皇上的性情,連本都督也是擔待不起!”

“都督大人放心,此事包在下官身上!”孫逢橋拱手道:“都督大人稍息,下官這就去召喚鴇子!”

“我們還是一起去吧!”田弘遇想到鴇子剛才的嘴臉,也想當面奚落一番。

“既如此,都督大人請!”

出了陳圓圓的閨房,粗人武官忙過來拜見,田弘遇擺擺手,冷哼一聲,他不敢靠近,只是遠遠跟在孫逢橋的後面。

鴇子正心急如焚,看到孫逢橋回頭,立時綻開笑臉,迎了上去,“孫大人,現在可以撤走官兵了?算奴家求求孫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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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逢橋擺擺手,沉聲道:“媽媽,找個安靜的地方,我有話要說!”

“幾位大人這邊請!”鴇子慣見眼色,忙將三人引入一所雅間,“幾位大人放心,此處說話,外面絕對不會有人偷聽!”

鴇子要奉茶水,被孫逢橋阻止了,“茶水就免了,本官和你談件正事,”他看了田弘遇一眼,道:“貴客要為天香院的陳圓圓、顧壽贖身!”

“孫大人,顧壽還好說,圓圓姑娘可是天香院的頭牌……”

孫逢橋揮揮手,田弘遇搶著道:“媽媽開個價吧!”

鴇子哭喪著臉,“圓圓姑娘至少兩萬兩,”用香帕抹了把眼淚,道“看在……看在孫大人親自出面的份上,至少一萬五千兩……”

田弘遇冷笑道:“據在下所知,圓圓姑娘嫁過人後,因大婦不容,被趕出家門,才來到天香院的,”見鴇子面顯異色,又道:“這樣吧,圓圓和顧壽,我給五百兩贖金,”看了身後的粗人武官一眼,笑道:“你剛才罵過我,這五百兩的贖金,就由你替我出,我也就不和你計較了!”

粗人武官面現喜色,忙點頭答應,鴇子卻是呼天嗆地,“五百兩就想帶走天香院的頭牌?你們這是打劫呀……”

田弘遇冷冷一笑,卻不言語,孫逢橋忙走到鴇子身邊,輕聲道:“要銀子也得有命花才行……”

鴇子知道情勢不對,遂收住眼淚,打量了田弘遇一會,又把眼看著孫逢橋。

孫逢橋冷聲道:“本官知道天香院的東主是誰,你也不用裝腔作勢,他要是怪罪,讓他儘管來找我!”

鴇子心有不甘,又心疼銀子,但孫逢橋的神態已經告訴他,面前的客人她絕對惹不起,便自言自語道:“圓圓可是天香院的頭牌呀……”

“休要囉嗦,就照貴人的吩咐,五百兩贖金!”孫逢橋喝道:“貴人看上天香院的姑娘,那是天香院的福氣,如果對外洩露了一個字,腦袋立即搬家!”

粗人武官見機,立即從懷中掏出五百兩銀票,遞給鴇子,“這是贖金,可得收好了!”

鴇子不敢多言,哭哭啼啼收了銀票出門,走到門口時,卻是回身道:“幾位官爺稍等,奴家讓兩位姑娘收拾收拾,這就跟爺走!”

不到半個時辰,鴇子就帶著陳圓圓、顧壽回來了,每人身上只有一個小小的布包裹,顯然只有洗換的衣物。

田弘遇冷哼一聲,知道鴇子沒收了她們的財物,但他是白得兩個姑娘,也就沒有多事,看了陳圓圓、顧壽一眼,朝她們點點頭,便帶著她們出了天香院,鴇子跟在後面,灑了不少眼淚。

出了門外,孫逢橋陪著田弘遇走在最前面,小心地道:“都督大人暫居何處?要不要來府衙……”

“不用了,”田弘遇搖搖頭,悄聲道:“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還是宿在普通的旅店吧,”竟是向孫逢橋一拱手,“此事有勞孫大人,夜深了,孫大人回去吧,我明日便要離開蘇州南下!”

“下官就此別過,明日再來看望都督大人!”

等田弘遇帶著兩女走遠了,粗人武官方道:“大人,他究竟是何方神聖?真是錦衣衛嗎?”

“貴不可言!”孫逢橋眯縫著雙目,沉思片刻,道:“給我召見本地所有的錦衣衛,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我要連夜召見他們!”

“是,大人!”粗人武官向孫逢橋一拱手,迅疾消失在夜色中。

田弘遇回到旅店,在下榻房間的隔壁又訂了一間,讓陳圓圓住下,思量萬千,到底敵不住陳圓圓美貌,當晚與陳圓圓宿在一處。

次日天明,田弘遇剛從陳圓圓身上起身,正在房中梳洗,孫逢橋便在外面求見,身著跟著一名三十開外的長衫中年人,中年人見了田弘遇,翻身便拜,“小人叩見左都督!”

“你是……”田弘遇覺得眼熟,一時卻想不起究竟是誰。

“小人是蘇州的錦衣百戶,在京師北鎮撫衙門見過左都督!”

原來如此!

昨夜回去之後,孫逢橋必是著人查驗自己的身份,田弘遇看了孫逢橋一眼,面顯怒色。

孫逢橋忙跪拜於地,叩頭如搗蔥,“下官也是關心都督大人的安慰,所以召集了蘇州的錦衣衛……”

田弘遇一揮手,冷聲道:“都起來吧!”

孫逢橋起身後,恬著臉道:“都督大人來到蘇州,下官設下宴席,今日為都督大人接風洗塵!”

“接風洗塵就免了!”田弘遇淡淡地道:“公事要緊,早飯之後,本都督便要南去!”

“這……”孫逢橋知道田弘遇還在生氣,便袖出一大疊銀票,“都督大人一路勞頓,這是下官的一點心意……”

田弘遇目測之下,不下兩萬兩,這才受了,“有勞孫大人!”

“不敢不敢,”孫逢橋見田弘遇收了銀票,心中稍定,“都督大人來到蘇州,下官未能盡到地主之誼,心中實在不安……”

孫逢橋離開後,田弘遇用過早飯,便帶著陳圓圓、顧壽,和隨身的兩名護衛,一路向普陀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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