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產任務緊, 服裝廠裡離不了人。大家商量之後, 一致決定由兩邊的老人享受一下坐新拖拉機的待遇, 順便把江夏和孩子接回家。

江父和江母這還是第一次到火車站來,看到黑壓壓的人群, 他們不由得有些緊張。

“火車站就是這樣, 人來人往的。估計這會兒正好是上下客的高峰期, 我們往那邊走, 出站口在斜對面。”陸友德和陳淑芬來城裡的次數多, 而且也有過坐火車的經驗。他們看出了親家的不自在,開口安撫道。

不一會兒, 他們一行五人在出站口站定, 眼巴巴地望著鐵柵欄內往外走的旅客。

“看到夏夏了沒?”陳淑芬踮起腳尖,她昨天晚上就沒睡好,心裡特別盼著江夏和兩孩子。

“你著什麼急?看看時間, 現在才四點五十分。下火車還要走這麼長一段路,何況夏夏帶著兩個孩子。”陸友德話雖這麼說,可是眼睛卻不錯地看著出站口。

李定坤把最好的位置讓給四位老人, 自己琢磨著要怎麼跟江夏彙報自己這次外出的收穫。

他去上海找到老朋友, 對方一聽說他有採購拖拉機的需求, 連忙把他請到飯店。一頓好吃好喝之後,李定坤這才瞭解到,原來老朋友家裡有人在拖拉機廠上班。正為拖拉機銷售的事情發愁呢!

廠裡給了他家人十臺拖拉機的銷售指標,眼看著馬上就要到考評時間,還有兩臺拖拉機沒有賣出去。

因為李定坤曾經幫過朋友大忙, 所以他也就實話實說。即便是做不成買賣,仁義也是在的。

要不然,大半個月的時間,弄兩臺拖拉機會來肯的是不能夠的。而且,因為他可以儘快付全款,對方還給了一個不少的優惠。拖拉機已經拉回來了,大頭的尾款還等著江夏回來簽字才能付出去。

出站口,劉阮和陸海銘只要一想到馬上就可以見到家人,立刻恢復了活蹦亂跳。

江夏跟孩子們的感受差不多,千好萬好不如回家好。

“爺爺奶奶!”

“還有外公和外婆!”

自從江家人搬到廠裡來住之後,劉阮和陸海銘自然而然的改了稱呼,叫江夏的爸爸媽媽為外公外婆。

“夏夏,你們可算是回來了。”陳淑芬有些激動,這閨女一走,她心裡總是空落落的。也不知道江夏和孩子在北京會不會水土不服,吃的好嗎?睡得香嗎?

現在看到他們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陳淑芬喜得連忙拉住江夏的手,兩個孩子則被李定坤給抱了起來。

“夏夏,拖拉機買回來了,就在停車場。我們現在就過去?”

“等一下,我們還有行李沒有送過來。”江夏一手拉著一個媽媽,沒想到他們居然為了接自己特意從鎮上趕了過來。

十分鐘後,李定坤扛著行李領著大家來到拖拉機面前。

孩子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大家夥,他們好奇地摸摸這裡,看看那裡。它真的是自己家裡的嗎?

“好嘞,各位乘客請上車!”李定坤安置好行李,把提前準備好的上車要踩的木凳從車廂裡拿了出來。

江夏一眼就看到了車廂裡的軟墊,看來這是大嫂和二嫂為了怕他們坐在車廂裡顛簸,特意縫製的。分別放在車廂的左右兩側,款約0.5米,長大概有1.5米,足夠坐下他們所有的人。

“坐拖拉機囉!”兩個孩子異常興奮,不過還是在江夏的勸說下沒有站起來,而是乖乖地坐在大人身邊。

拖拉機平穩地駛出停車場,江夏這才想起來,開拖拉機應該要有駕駛執照吧?李定坤之前有考過駕照嗎,他算不算無證駕駛?

夏天的傍晚天氣雖然悶熱,但是拖拉機行駛間帶來的風緩解了一部分燥熱。

沒開出多遠,兩個孩子便靠在大人身上睡著了。

“夏夏,你要是累了,可以靠著我眯一下。”陳淑芬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示意江夏靠過來。

“媽,我不累。”她和兩個媽媽坐一邊,阿阮靠在她的大腿上,陳淑芬的右手邊是吳秀群。對面,陸海銘趴在陸友德的大腿上睡得香甜,江父坐在陸友德身邊。

見兩邊父母都望著自己,江夏從揹包裡拿出這次去北京拍的照片。

正好現在有空,拿給他們看一看。不然,等會兒回家了,家裡還有大哥大嫂和二哥二嫂兩家人,看不過來。

“這是我們去北京拍的照片,你們瞧,少陽念軍校之後是不是沒有那麼黑了?”

“還有這張,這是天-安-門升國旗的時候拍的。”

“這裡是長城,阿阮和海銘很厲害,全程都是自己走完的。”

對於兩邊的父母來說,即便是沒能去一趟北京,看看照片也是極好的。在這個淳樸的時代,大家對北京、對天-安-門有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情懷。

尤其是陳淑芬和陸友德,自從陸少陽去了部隊,他們跟兒子相處的時間很少。就連照片,也只有寥寥幾張。現在,能夠看到少陽和江夏的合照,還有他們四個人一起拍的全家福,他們忍不住眼眶溼潤了。

“爸媽,我和少陽商量好了,下半年有空的話,我去北京買套房子。到時候,我們一大家子去北京也有了住處。”江夏握住婆婆的手,看向兩邊爸媽。

陸友德笑了,“夏夏說了算,我們家你來當家!”

倒是吳秀群和江金盛多問了一句,“北京的房子不便宜吧?你們手頭上的錢夠嗎?不夠的話我們這裡還有。”

“不貴,很便宜的。你們放心,我手裡有錢。”

正在開車的李定坤聽到買房二字,連忙在拖拉機的突突聲中喊道:“江夏,你買房怎麼不告訴我,我也去買一套跟你們做鄰居。”

“回家再細說,你先好好開車。”江夏大聲回了一句。這個時代的拖拉機,噪聲還挺大的。司機的座位本來就在車廂前面一些,不大聲一點李定坤聽不見。

“好,我們回家說。”

傍晚七點,拖拉機在服裝廠門口停了下來。最先跑出來迎接他們的是五個侄兒和侄女,他們跳著腳想要上拖拉機坐坐。

“慢點,你們別著急。先讓小姑他們下來,你們再上去。”江瑞清一把攔住幾個孩子,暑假這些天他們一直在廠裡幫著打包,倒也為難了他們。不讓他們幹活還不行,幾個孩子吵著要幫他們分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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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你終於回來了!”

“小姑,我好想你!”

“小姑,累不累呀?”

江夏剛剛從拖拉機上下來,便被孩子們圍得團團轉。

他們的叫喊聲吵醒了劉阮和陸海銘,姐弟兩人揉了揉眼睛,在大人的幫助下從拖拉機上下來。

“朝文,朝武,朝南,朝北,珊珊妹妹,快點來我這裡,我有好吃的糖果。”劉阮衝小夥伴們招了招手,這才算是把江夏從他們手中解救了出來。

七個孩子專門找了一個石板分糖果、聊天,大人們同樣也齊聚吃飯的食堂。

江夏把帶回來的禮物分發給大家,都是一些在本地不好買的東西。大哥、二哥、李定坤的禮物是鋼筆,陸友德和江金盛一人一隻手錶,陳淑芬和吳秀群則是一人一個銀手鐲,大嫂、二嫂、李紅梅、黃桂花的禮物是北京一個老牌子的面霜。

除了這些,江夏還帶了許多有特色的吃食和生活用品回來。

大家心裡清楚,這些是江夏和陸少陽夫妻兩人的心意。畢竟,所有的東西加在一起,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晚上的吃食是由江家大嫂和二嫂置辦出來的,大家熱熱鬧鬧地吃了一頓團圓飯,看了江夏帶回來的照片,這才各自回家休息。

“阿坤哥,你要把黃姐安全送回家喲!”

江夏站在大門口,不放心地叮囑道。現在天已經完全黑透了,黃桂花一個人回家不太安全。

“夏夏你就放心吧,我們先把桂花送回家,然後再回去。正好順路!”李紅梅坐在弟弟腳踏車的後座上揮了揮手,她自從搬了新家之後,弟弟一直都跟她住在一起。只不過,李定坤常在外面跑,有時候晚上也不著家。

黃桂花推著腳踏車,車筐裡還放著江夏給自己帶的面霜,以及她非要讓自己給家裡人帶回去的糖果。

“夏夏,你是不是忘了,我可是女大力士,誰那麼不長眼欺負我?”

江夏上前輕輕地拍了拍黃桂花,“黃姐,你說什麼呢,女人都是需要被保護的。不分力氣大還是力氣小。”

目送他們離開,江夏這才轉身招呼孩子們回家睡覺。

黃桂花的家離服裝廠騎車需要二十分鍾。夏天的夜裡,外面還有些許乘涼的人,但是這個時間點,大部分人都回家睡覺去了,街頭巷尾來往的行人很少。

不多時,黃家大門口到了。

“紅梅,阿坤,我就不請你們進去坐了。回家注意安全,明天見!”黃桂花朝兩人揮了揮手。

“嗯,明天見!”

看著他們姐弟走遠,黃桂花推開大門走了進去。停好腳踏車,她發現爸媽都還沒睡,坐在客廳裡等她,似乎有話要對她說。

“爸媽,還沒睡呢?”黃桂花把手裡的糖果遞給媽媽,“給,這是夏夏從北京帶回來的,你們嚐嚐。”

黃媽媽接過糖果袋子開啟一看,“喲,可都是些高階貨。陸家人和江家人都對你很不錯,你要好好幹活,知道嗎?”

黃爸爸輕咳一聲,示意老婆子說重點。

“桂花,你過來坐下,媽媽跟你商量件事兒。”黃媽媽回過神來,想起他們今天等桂花回來的目的。

黃桂花有些奇怪,他們不是向來很少干涉自己嗎?上次因為從罐頭廠離職的事情跟家裡雖然鬧了矛盾,可是從那以後,她和爸媽的關係不僅沒有疏遠,反而更好了。

她坐下之後,發現爸爸媽媽在相互使眼色。

“你們不是要說事情嗎?”

黃媽媽瞪了一眼丈夫,主動拉過女兒的手,“桂花,你覺得斜對面的林嬸子為人怎麼樣?”

“還行吧,我那天在路上遇到她,幫她拉了糧食回來。怎麼?她跟你說了什麼?”黃桂花只是性格直率,人又不傻。媽媽這麼晚等她回來,還專門提到林嬸子,肯定她找媽媽說過什麼。

“是這樣的,她孃家有個侄兒,今年正好二十二歲。聽說在電纜廠上班,是個搞技術的。你覺得怎麼樣?”黃媽媽小心翼翼地觀察女兒的臉色,就怕她不願意。

罐頭廠裡發生的事情早就傳到黃家爸媽耳中,他們也知道女兒在感情上比較艱難。

明明她家桂花是個好孩子,卻總是被人誤解。說到底,還是怪他們兩口子,把桂花生得這樣結實,少了些女兒家的嬌柔。這段時間他們也看出來了,桂花可能是受了打擊突然就瘦了下來。

變瘦之後,她家桂花怎麼瞧也是個俊俏的閨女,一點不比別人差。

“年齡太小了,我不想談。爸媽,我累了,想去休息。你們也早點睡。”黃桂花從凳子上站起身來,毫不猶豫地轉身回房。

“俗話說得好,女大三,抱金磚。別人都不嫌棄你年齡大,你倒嫌棄別人小。桂花,怎麼就不行了?”黃媽媽著急地站了起來,拿眼睛去看自己丈夫,示意他開口勸女兒。

父母討論的聲音還在身後,黃桂花自顧自地倒水洗漱。

男人有什麼好的?如果遇上一個像紅梅姐前夫那種,還不如一個人來得自在。黃桂花倒掉洗腳水,抬頭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她覺得一個人也挺好的。

躺在床上,黃桂花居然失眠了。

她體會過戀愛時的臉紅心跳,知道處物件、結婚生子是大部分女人的必經之路。就算不為了自己,她一直這麼單著,父母和弟弟也會成為別人眼中的笑料。要不然,去見見?反正不合適就拉倒。

第二天早上,聽說女兒願意相看,黃媽媽喜得差點拜菩薩。

“林嬸子已經跟我說好了,今天下午五點在河邊的橋墩那裡見面。記得別遲到,還有你今天可以換身衣服嗎?你身上這件襯衣也太普通了。”

黃桂花沒所謂地聳了聳肩,“媽,來不及了,我得去上工了。”

“哎,你這丫頭,怎麼這麼不懂事兒呢?”在黃媽媽的批評聲中,黃桂花騎著腳踏車趕往服裝廠。

劉楊大學學的是機械專業,他剛來電纜廠不到兩個月,卻已經完全熟悉了這裡的裝置。就連帶他的老師傅都逢人就誇他,說大學生就是不一樣,剛來就解決了一個裝置方面的大難題。

身為工程師,他每天大部分時間在辦公室。只有生產將裝置執行的問題反饋上來的時候,他才會下去檢視情況,找到問題的結點,然後給出解決方案。

這天,三車間的裝置突然停工,他跟老師傅一起檢查了好一會兒,才找到問題的癥結。

這一通忙活下來,身上的衣服早就髒了。有潔癖的他忙完工作,連吃飯都顧不上,拿著換洗的衣服來到廠裡的洗澡堂。

因為工廠裡三班倒,澡堂這個時間點還是對外開放的狀態。

“林勇,聽說你今天下午五點要去橋墩相親?哪家的姑娘,長得俊不俊?”

“我大姨給我介紹的,聽說是個很不錯的女孩,好像叫做黃桂花。”

聽到這個名字,劉楊端著髒衣服打算出去的腳步一頓。他們口中的黃桂花,不知道是不是那天送奶奶到醫院的那個女人。

“天吶,我沒聽錯吧?真的是黃桂花?兄弟,那我可真是同情你。你們知道黃桂花是什麼人嗎?”

“什麼人?說來聽聽!”

“說出來嚇死你們,她可是罐頭廠的女霸王。一個人可以扛起兩百多斤的罐頭,身體這麼寬,臉這麼大。你們可以自行想象一下。”

“不會吧,林勇,你還要去相親嗎?娶個女大力士回家,然後單手就可以把你舉起來。哈哈,哈哈哈!”

“是啊,到了床上,還不把你給壓扁了。”

劉楊扔下手裡的衣服,大跨步走了過去,他一拳頭朝正在笑話黃桂花的人砸了過去。他們憑什麼這麼說她!好歹對方也是個未婚的女孩子,卻被他們說得這麼不堪!

“劉工,你發什麼瘋?”

“臥槽,別打了,快住手!”

好半天,劉楊被人拉開。他一口血水吐在地上,“下一次,再讓我聽到你們背後說人壞話,我不會放過你們的!”

說完,他撿起地上的髒衣服,大步走出澡堂。

“你們說,他是不是有病?我們說黃桂花礙著他哪裡了?”

“該不會他喜歡黃桂花吧?”

“這怎麼可能,你們又不是不知道,他是從北京剛分配過來的大學生。恐怕連黃桂花的名字都沒聽過。”

“大概書呆子都是這樣,不用理他。”

坐在辦公室裡,劉楊下意識地轉動著手裡的鋼筆。不行,他一定要阻止今天下午的相親。像黃桂花這麼好的女孩兒,林勇根本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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