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心秦母發現什麼, 紀燃是坐秦滿的車去的秦家。

週末,兩個住在一起的人分兩輛車過去,確實有些奇怪。加上紀燃昨晚沒睡好,也懶得開車, 所以在看到秦滿發的那句“我在門口等你”後, 他沒怎麼猶豫,回了個句號表示自己知道了。

“昨晚吵到你了?”秦滿問。

紀燃坐在副駕, 眼睛都沒睜:“嗯, 吵死了。”

其實他壓根什麼聲音都沒聽見。

秦滿開啟置物箱,從裡面拿出眼罩。

“員工推薦給我的,裡面放了水, 說是戴著舒服。試試。”

紀燃接過來,戴上。

其實他昨晚睡得還算早,給秦滿發了那條訊息之後就躺床上睡著了, 只是半夜斷斷續續會醒。

他有踢被子的習慣, 空調又打得特別低,下意識想蹭蹭旁邊的人, 才發現床上是空的。

睡眠不足,天亮之後又沒怎麼補眠,導致現在更困了。

途中, 秦滿接了個電話, 像是員工打來的,他低聲跟人交談,聲音斷斷續續, 不疾不徐,聽得紀燃昏昏欲睡。

紀燃醒來時,才發現四周環境昏暗。他晃神片刻才細細打量,周圍看起來像是個車庫。

側目看去,秦滿腿上放著電腦,一邊手撐在車窗上抵著唇,在看螢幕上的檔案。

他的座位椅被人調到一個最舒服的角度,才導致他睡得這麼熟,甚至還想繼續往下睡。

感應到他的目光,秦滿轉頭:“醒了。”

紀燃倏然收回視線:“到多久了?怎麼不叫我。”

“沒多久。”秦滿道,“看你睡得熟,反正也沒到開飯時間,多睡會沒事。”

紀燃看了眼時間,都快六點了,他摘下眼罩:“……進去了。”

秦滿家面積不大,放在幾十年前是大戶人家,到現在就算不上什麼了,跟紀燃自己住的房子差不多。裡面裝潢設計非常簡潔美觀,雖然沒紀家那麼華麗,但看起來讓人覺得溫馨舒服。

“來了?”秦母在廚房裡忙活著,聽見動靜,也只探出個腦袋來,“你們先坐會,菜還得一會兒呢。”

秦滿沒亂說,六點確實還沒到他們家的開飯時間。

秦父坐在客廳看報紙,他抬眼,道:“小滿,來,坐。”

紀燃舉起手上的袋子,是他早上去買的禮物:“請問這個放哪?”

“人來就好了,還帶什麼東西?”秦母笑著說,“你隨便找個地放吧,我給你切點水果。”

“不用……”

“沒事,我切水果很快的,還能雕個花樣送你,你喜歡什麼樣的?”

秦父道:“明明只會雕花。”

紀燃失笑:“真不用,阿姨……隨便切點水果就好了。”

紀燃坐到客廳,電視上放著抗日神劇,秦父雖然沒在看,但他也不好意思調臺。

秦滿進廚房跟秦母解釋了下拉黑的情況,片刻才笑著出來:“好,再有下次,我就多買個手機,專接您電話。”

紀燃不自覺地往那邊瞧。

他想不到,原來秦滿對家人也會有另一番態度,不會太親密,也不覺得疏遠,當中的度掌握得剛剛好。

“要看什麼隨便按,不用顧忌我。”秦父把遙控器遞給他。

紀燃接過:“謝謝。”

秦父多看了他兩眼,眉頭輕輕擰著,眸光裡滿是不確定。

片刻,他還是忍不住開口:“你是不是……”

“紀燃。”秦滿從廚房出來的,打斷兩人的對話,“我要上去拿些東西。”

像是告知,更像是邀請。

紀燃覺得跟秦父面對面尷尬也不是個事,起身道:“我跟你一起上去。”

秦滿家的樓梯不寬,兩人勉強能過,再多個人就不行了。兩個大男人一上一下,總顯得有些擁擠。

紀燃想象過很多次秦滿房間的模樣。

上學時,他覺得這人房間裡除了床、衣櫃、書桌之外,可能什麼也沒了,死板又無趣。

上床後,他覺得房間牆壁上可能掛滿了十八禁照片,沒準仔細翻翻,還能翻出些少兒不宜的東西來。

但他想的哪一樣都不對。

灰色的床單,排列整齊的書櫃,牆上貼了科比多年前的海報,另一面牆則是一副風景畫,房間角落還放著一顆籃球。

窗簾大敞,窗戶開著在透氣,黃昏的暖光打進來,給房間加了層溫暖的濾鏡。

很普通的男人房間。

“這畫……”紀燃走到那副風景畫前。

是他剛包養秦滿那會,在秦滿‘租’的房子那兒看到的畫。

他太久沒回滿高,加上作者用色誇張,所以那會一時沒能認出來,現在再仔細看,像極了從學校後門望向後山的風景。

“你畫的?”

“嗯,高三的時候隨手……”秦滿一頓,“我不是不坦誠,是忘了。”

看在畫得不錯的份上,紀燃沒跟他計較。

他看向另一面牆:“你喜歡科比?”

“誰不喜歡科比?”秦滿反問。

紀燃沉默。

確實,他們上學那會要提起籃球,那一定是科比。他當時還經常因為拿不下簽證,沒法出國看總決賽而喝悶酒。

這個話題眼見就要揭過,秦滿卻突然道:“其實我最初沒什麼喜歡的球星。”

秦滿喜歡打籃球,卻很少看比賽,只有在總決賽時才會看上最後幾場。

有一次,他高二,路過高一班級時被某位老師叫住,說是老師們要開集體會議,希望秦滿能幫他監考一下這次的班級內小考。

秦滿原想拒絕,餘光一掃,看到紀燃正趴在桌上睡覺。

兩分鍾後,秦滿拿著老師給他的小麻袋,在同學們緊張的目光中,敲響了班級頭號不良分子的課桌。

好幾聲,紀燃才抬頭:“幹什麼……怎麼他媽是你。”

“同學,考試,手機上繳。”秦滿言簡意賅。

“沒有,滾開。”

“我看到它在你口袋裡的形狀了。”秦滿面色不變,“不交上來,我只能讓年級組長來收了。”

“我說到做到。”

紀燃當時剛被口頭警告,再犯點事就得記過。他狠狠地瞪了秦滿幾眼,心不甘情不願地把手機丟到了小麻袋裡。

手機鍵盤碰到袋子,螢幕驟亮,屏保正是科比的照片。

……

秦滿說完,挑眉道:“所以嚴格來說,我不是喜歡科比,只是喜歡……”

“誰要聽你講故事了?”紀燃紅著脖子,打斷他,“不喜歡還要把人照片貼牆上,真虛偽。”

秦滿突然沒了聲。

紀燃擦著他的肩走過,剛想去陽臺看一眼,就被人抓住了手腕。

“我貼了的。”秦滿道。

紀燃一頓:“什麼?”

“喜歡的人的照片。”秦滿看著他,“我貼了。”

紀燃回望他,只幾秒就收回目光:“什麼照片……貼在哪?”

“科比後面,你敢看嗎?”

紀燃心跳驟然加快。

他轉頭,看著科比的海報。

這人什麼意思啊?

紀燃:“……我有什麼不敢的。”

秦滿鬆開他,散漫地笑:“那你看啊。”

紀燃走到海報前,猶豫了幾秒鐘,便伸手開始撕扯那年代久遠的透明膠。

他非常清楚自己的想法——他不止敢看,他還非常想看。

撕開一角,海報終於有了鬆動的痕跡,紀燃順著開口繼續拉扯,終於勉強掀開了一些。

那些藏在海報下,從未被人窺探過的秘密爭先恐後地洩露出來——

後面貼了好幾張照片,照片的主角都是同一個人。

海報遮擋了大半,紀燃看不全,只能看清其中一張。背景是滿高的操場,他輕鬆躍起,正在投一個漂亮的二分球。

紀燃一震,驚訝地微微張著嘴巴。

他還隱約記得這是一場籃球賽,照片應該是當時學校雜誌社拍來的素材。

“我特地找了雜誌社的朋友。你參加籃球賽、歌唱比賽、運動會的照片,我都有。”

變態兩字,紀燃已經說倦了。

秦滿輕笑一聲:“平時課沒見怎麼上,這些活動倒是都乖乖參加了。”

“……你廢話怎麼這麼多。”紀燃道。

他面對著牆壁,半晌沒動。

秦滿只以為他還在震驚或生氣,卻不知道紀燃面對著牆壁,一張臉都快紅透了。

那次小考,紀燃其實還記得——他本來是想逃的。

卻在看到班主任把秦滿攔下之後,邁出去的腳步停頓片刻……又默默收了回來。

會參加那些沒營養的破活動,也是因為活動是全校性質,能見到許多平時看不見的人。

“你他媽……到底偷了多少照片啊。”紀燃回神,還想去撕另一角的膠帶。

房門猝不及防被開啟,秦母端著一盤水果進來:“來,吃點水果。今天的西瓜特別甜,我嘗過了。”

紀燃嚇得一個激靈,身體下意識往前靠去,力氣太大,他前胸跟牆壁猛地一撞,發出一聲悶重的“咚”。

“……”秦母一怔,感應到他們之間詭異的氣氛,目光來回轉悠,“我打擾你們了嗎?”

秦滿道:“沒有,只是海報破了。”

“啊?這海報你都貼了好多年了吧,怎麼就破了。”秦母放下水果,作勢要朝紀燃走來,“多有紀念意義的東西呀。沒事,媽用膠水幫你粘好。”

紀燃捂得更緊了:“別,阿姨……”

“……是我不小心弄破了,我會粘好的。”

秦母愣了愣,收回手:“啊,那好,其實粘不好也沒關係,這麼舊了,也該換了……飯菜準備得差不多了,再過十分鐘就下去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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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重新關上。

秦滿上前,把門反鎖。

紀燃松了口氣,後退幾步,被他這麼一壓,保管得再好的海報也得皺得不成樣。

他又盯著那些照片看了一會兒,然後抬起手來。

秦滿:“照片我都備份了,你撕了我還能再貼。”

“……誰要撕了?”

紀燃手心貼在牆上,把皺巴巴的海報重新鋪勻。

他能從掌心裡感受到自己的心臟,怦,怦,在亂蹦個不停。

兩人花了十分鐘,從家裡找出塵封多年的膠水和透明膠,把海報重新貼好,才下的樓。

“今天阿姨沒在,我媽親自下的廚。”樓梯上,秦滿低聲道,“她上過幾節烹飪課,但經驗不多,做的味道可能不太好。你如果不喜歡就少吃一點,回去了我再給你定外賣。”

“誰要你幫我定外賣了?”提起這個,紀燃想到什麼,“下次你再在外賣單上瞎寫些有的沒的,我就……”

他話說到一半便停了。

樓梯前方偏右便是餐桌,從他們這個角度,剛好能看到餐桌上坐著的人。

是個新客人,他們剛剛來時沒見著。

女人翹著二郎腿坐在餐桌前。她剪著一頭幹淨利落的短髮,五官精緻立體,穿了修身簡潔的西裝,修長白皙的兩指間,夾著一根細長的女士香菸。

“專案臨時出了問題,加了半天的班,才來晚了。”女人跟秦母解釋完,眼尾一挑,對上了紀燃的目光。

兩人皆是一怔。

紀燃沒想到,十多年過去,他會在這見到紀國正那位正牌妻子。

半晌,紀燃才回過神來。預見到接下來的爭執,他忍不住虛虛握了握拳。

這場爭執地點不對、時間不對、在場的人也不對。

他一點都不想破壞秦滿家裡的聚會。

看清來人,秦滿面色微沉,下意識往前一步,把紀燃半個身子擋在自己身後。

“都讓你少加點班了,賺錢哪有休息重要?”

秦母說著,把蒸魚端到桌上。看見停留在樓梯上的人,她笑道,“下來了?來,跟客人打個招呼……小滿,這位你應該認得,是你初高中同學紀惟的媽媽。”

秦母說完,久久沒得到應答。

她微微皺眉,今兒是怎麼了,她走哪都覺得氣氛不對勁。

她繼續介紹,“千瓊,你還記得小滿吧?後面那位是小滿的學弟,以前也是滿高的,說不定跟紀惟也認識。”

陳千瓊跟紀燃對視幾秒,便從容地挪開目光,用食指輕點菸身,菸灰隨著動作掉落在菸灰缸中。

她語氣淡淡:“是認識。”

她眉目間盡是淡然,彷彿紀燃和她兒子,確實只有“同校”這一層關係。

作者有話要說:  營養液加更的約定要終止了,最近正在收尾,實在沒法爆更了。大家把營養液留給其他喜歡的文吧~

非常感謝大家的營養液和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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