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燃握著方向盤, 聽著手邊傳來的手機鈴聲。

晚上七點,市區堵了車,這紅燈他等了兩趟都沒透過。

手機響起,他看了一眼, 接起。

“怎麼走了?”秦滿問。

“有點事。”

聽出他語氣不對, 秦滿道:“你在哪,我去找你。”

紀燃不露痕跡地做了個深呼吸。

檔案他沒看到, 事情也還沒問清楚, 他不能現在就下任何結論。

“不用。”指示燈變綠,紀燃道,“開車, 掛了。”

紀燃這次車開得極慢,保持著四十邁慢吞吞在街上挪著。

為了躲陳安,程鵬最近住在公司附近的房子裡, 紀燃把車停到停車場, 徑直上了樓。

“來了。”程鵬開門,上下打量了他兩眼, “你從哪兒過來的,這麼久。”

“堵車。”紀燃言簡意賅。

客廳的玻璃桌上就放著兩份檔案。

“這些是我目前能確定下來的。”程鵬道,“沒查出來的肯定還有, 你看看。”

紀燃坐到沙發上, 隨便翻了兩頁。

程鵬就在對面看著他,見他滿臉平靜,程鵬倒有些意外。

十分鐘後, 紀燃合上檔案。

然後問眼前的人:“有水嗎,渴了。”

程鵬道:“有,想喝什麼。”

“白開。”紀燃一頓,又問,“酒有沒有?”

“有,不過只有啤的。”程鵬善解人意道,“你如果想喝紅酒,我讓人從酒窖送來。”

“啤的就行。”

幾分鐘後,客廳響起啤酒開蓋的聲音。

紀燃捏著罐裝啤酒,往後一靠,翹著二郎腿,姿態隨意散漫,彷彿回到了前幾個月的樣子。

“有煙嗎?”他喝了兩口,又問。

“不是說要戒菸?”程鵬道。

“別提了。”

提了他就覺得自己像個傻逼。

程鵬給他遞了根菸,紀燃彎腰用嘴叼住,點上火,痛快地來了一口。

久違的味道,因為太久沒碰,他甚至覺得有些嗆。

程鵬默不作聲地看著他,半晌後才問:“你打算怎麼辦?”

紀燃吐出一口煙霧:“不知道。”

他是真不知道。

“你看起來很冷靜。”程鵬誇讚道,“你說得對,在這方面,你確實比我厲害些。”

紀燃沉默,這種破事沒什麼好驕傲的。

說實話,知道這件事後,他倒沒多驚訝,反而有股莫名的釋然。

畢竟他一開始就沒想過秦滿會喜歡上自己。

“你覺得,他為什麼要裝破產?”程鵬跟著點燃一根,問。

還能為什麼。紀燃冷冷地想。

想看他傻逼似的給他送錢,傻逼似的喜歡他。

把他全程矇在鼓裡,等到最後再給他致命一擊。

“可我覺得,他這麼大費周章,沒什麼必要。”程鵬看出他的想法,“你覺得會不會是……”

“百分之九十九和百分之一,你要我選哪邊?”紀燃打斷他,自嘲地笑了聲。

他跟秦滿的這場戀愛,就是一次博弈。

賭秦滿沒有騙他,賭他撞上大運,真讓這麼個天之驕子向他低了頭。

一開始他就知道,他勝算太小,換做以前,紀燃是絕對不會賭的。

但是幾月相處下來,他才發現他的籌碼早被丟到了賭桌上,一點兒不剩。下注不退,所以他也只能開口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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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仔細想想,他有哪一處是招人喜歡的。

他天天找秦滿茬,見面不是冷嘲就是熱諷,他們水火不容了這麼多年……除非秦滿是個受虐狂。

“那萬一他真喜歡你呢。”程鵬想了想,“或者他是斯德哥爾摩綜合徵患者?”

“得了,不會安慰人,就把嘴閉上陪我喝酒。”紀燃跟他碰了碰杯,“我真沒事兒。”

“我早做好準備了,不要擔心我。”

一杯酒喝完,紀燃手機又響了。

他看了眼來電顯示,直接掛掉並關了機。

然後舉起酒杯,又碰了碰程鵬的:“你這有多的房間沒?”

“有,放心喝。”

紀燃的酒量其實並不好,甚至還沒嶽文文能喝。

不過他搖骰子划拳的技術極佳,一場遊戲下來喝不到什麼酒,仔細算來,還真不常醉。

當他開啟第六罐啤酒,程鵬還是忍不住伸手攔了:“別喝了。”

“沒事。”

紀燃悶了一口。

他兩頰已經染上了粉色,嘴唇上也都是水光。

喝了半杯,他突然想起什麼:“我手機關機了嗎?”

他四處摸索,都沒能找到自己的手機。程鵬忙說:“關了,剛剛關的。”

“你確定?”

“確定。”程鵬無奈。

紀燃哦了聲,放心了。

不關機,他怕自己犯賤,喝醉後給秦滿打電話。

然後問他到底想幹什麼,是不是在耍他。

就像個歇斯底里的小丑。

說實話,他現在就想去問。

不是問他為什麼騙自己。

只是想問他,之前說的漂亮話裡頭,到底有沒有那麼一兩句是真的。

程鵬想安慰他,又不知從哪說起。

實際上,在他看來,紀燃現在十分冷靜,除了面上有些醉態之外,幾乎沒有別的失態。

程鵬慶幸,自己冰箱裡沒備多少酒。

紀燃把酒喝空後,沒耍酒瘋,也沒要求他再去買幾瓶來,只說自己累了,要回房間休息。

“站得穩嗎。”程鵬站起身來。

紀燃試了一下。

然後笑了聲:“可能得扶一扶。”

還笑得出來,應該是真沒什麼事。程鵬把他扶起來,攙進客房裡,把空調溫度調好,又給他蓋了兩層被子之後,才轉身出了房間。

看著滿地的空罐子,程鵬嘆了聲氣。

他沒收拾東西的打算,想著等明天保潔阿姨來了再說。正打算回房間,餘光一瞥,才看見沙發上多了個手機,是紀燃的。

怕掉進沙發縫裡,他撿起來,剛隨手放到桌上,來電鈴聲就響徹客廳。

紀燃早關了機,響的是他的手機。

他看了眼陌生的電話號碼,轉身走出陽臺。

“哪位?”

“打擾,是我。”秦滿坐在沙發上,盯著黑色的電視屏幕,“你知道紀燃在哪嗎?”

“找他有事?”

“他在你那?”秦滿站起身,拿起掛在沙發上的外套,果斷道,“我現在去接他。”

“不用過來。”程鵬看著夜景,道,“他現在應該不是很想見你。”

秦滿動作一頓,捏著衣服的手垂在身側:“什麼意思。”

程鵬答非所問:“提前恭喜你,旺興那幾塊地,這兩年內應該都能賣個好價格。”

電話那頭沉默了。

許久,秦滿才問:“你們現在在哪裡。”

“得不到答案的問題,就不要一直問了。”程鵬點燃煙,“秦滿。我知道你和紀燃上學時有衝突,你如果不服他,多的是辦法,紀燃人單力薄,搞不過你,你實在沒必要用這種費時費力的手段。”

“我沒有。”秦滿揉揉眉心,強制自己鎮定下來,“你也說了,我沒必要……他現在在你身邊嗎?”

他剛剛一直打紀燃的電話都沒人接,還以為顧承或是別的人又幹了什麼,心焦得厲害。

“在。”

“我去接他回家。”

“不用,目前看來,他的事應該不需要你再操心了。”程鵬淡淡道,“你還是想好要怎麼跟他解釋,你們分手時才不至於太難看。”

秦滿語氣更涼:“我們不會分手。”

程鵬笑了一聲,意味不明:“還有事嗎?”

“……他在做什麼?”

“睡覺。”

陽臺外的風太大,程鵬覺著有些涼,轉身回了客廳。誰知路上撞到了幾個空罐子,哐啷的響。

這聲音被秦滿聽見了,他問:“他喝酒了?”

“無聊就喝了兩杯。”

就那聲響來看,恐怕不是兩三杯的量。

秦滿默了默:“醉了嗎?”

程鵬皺眉,忍不住問:“他喝了多少,醉沒醉跟你有關係嗎?”

秦滿長這麼大,幾乎沒有人用這種語氣跟他說話,換做是其他人其他事,他恐怕早把電話掛了。

他看著空蕩蕩的客廳,隨手把外套丟回沙發上,重新坐了回去:“……他容易醉,你給他熱個牛奶,別讓他碰水。他晚飯沒吃多少,差不多是空腹喝酒,你把胃藥和水放在他床頭,他萬一半夜醒了能應急。”

說完,他頓了頓,“謝謝。”

“……他是我朋友,我幫他做事,不需要你道謝。”程鵬默了一會兒,道。

“麻煩了。”秦滿重複了一次。

程鵬沉默許久,久到秦滿還以為電話已經結束通話了。

“紀燃小時候被人下過毒,你知不知道?”

秦滿一怔,握著手機的力度重了一些。

“他母親去世之後,跟他生活最親近的保姆給他下了藥,他洗了很多次胃才洗乾淨。”

程鵬緩緩道,“跟他血緣關係最深的父親對他置之不理,他成長中最有引導作用的老師對他視若無睹。就連我和程鵬,也是跟他多年接觸之後,才終於跟他達到今天這種關係。”

“但因為那些事,導致他的安全感幾乎為零。”

“所以他朋友很少,跟親人也劃清了界限。可這麼一人,卻願意跟自己從小結仇的人談戀愛……”

說到這,程鵬微不可聞地嘆了聲氣。

“……他是真的,很努力在相信你。”

掛了電話後,秦滿坐在沙發上久久未動。

直到手心傳來了痛感,他才稍稍回過神來,低頭一看,才發現掌心被自己的指甲壓出了一道紅痕。

他忍不住,又給紀燃打了個電話。

女聲冷冰冰的,跟盆涼水似的往他耳朵裡灌。

他打給劉辰,讓對方查程鵬名下的房子。沒多久就有了回覆。

手機快沒電,沒法帶出門,秦滿起身去了書房,隨手拉開抽屜,想找紙筆把地址記下來。

卻在抽屜裡看到了一張打印紙,紙張最上方寫著“預算”兩個大字。

辦公用地三年一千二百萬。

裝修兩百萬。

公司用車四輛共兩百萬。

員工工資四百萬(暫定待改)。

……

雖然上面沒寫明白,但秦滿心裡很清楚這是什麼。其中很多項數字不準確,能看出整理出這份表格的人並不瞭解這方面的事情。

紀燃對開公司沒有半點興趣,所以這份表格……是他給別人做的。

這個別人是誰,不言而喻。

再往下,是一份賣車合同。秦滿匆匆看了幾行,只覺得胸口像被人攥住,一抽一抽的疼。

程鵬說得沒錯,紀燃是真的很努力在相信他。

也很努力的……想要對他好。

這份感情坦誠熱烈,毫無保留,純粹至極。

秦滿捏著這燙手的合同,思緒紊亂,人生中第一次亂了陣腳,手足無措。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

二更在半夜了,大家明早看吧,今天特別困,碼字總不在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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