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元帝打量了眼似乎又哭又笑的嚴謙, 心頭微微一酸, 剩下的那點鬱氣莫名消散了些。

這兩年裡,他冷眼看著嚴謙一天天等著, 年近三十還未動過娶妻生子的念頭,絕望地等待一個不知道會不會回來的人。若說心裡沒有一點觸動,自然是不可能。

其實若非這樣,無論笑笑如何哀求,他也不會如此輕易同意賜婚。嚴謙即便有萬般不好,至少對笑笑的心是真的。而那些值得挑剔的地方......也不是他的錯。

一時間, 崇元帝心裡思緒紛雜,竟隱約生出些憐惜之意。笑笑尚有他這父親為她操心,嚴謙遭遇本已足夠孤苦, 還被他處處苛求。

“陛下,可否容臣......”嚴謙似是陷入了某些難以平復的情緒,略微失神地開口求道, “先行回府?”

崇元帝知道他要回去見誰,嘆了口氣道:“去吧。”

他今天本要與嚴謙提起未婚夫妻成婚前不能見面的規矩,將女兒接回宮來住,如今也......罷了,總歸笑笑早晚要與時遠在一起, 他自然只能盼著他們感情好,又何必枉做這惡人。

公主府。

聞人笑、玉羅、阿鴛與留守在公主府的幾名女官們圍坐在桌邊,一起聽她們說這兩年京城發生的事。

“公主您離開後,福王爺一家被判了當街腰斬, 除了世子殿下,因未參與謀反被赦了一命、只是落發出家,以及福王府的康寧郡主似乎在行刑前就因病暴斃。”

“咦,”聞人笑託著腮笑起來,“堂哥還活著,真好。”

見她開心,女官也笑了笑,接著道:“汝陽侯府那邊,四小姐在一年前嫁給了田尚書的第一次,六小姐也定了親,婚期就在兩個月後。”

想起什麼事,她面色微微變了變:“您的表哥侯府大少爺娶了表小姐周月兒。”

聞人笑愣了愣,眼中的神色詫異又古怪,玉羅也是滿臉一言難盡的神情,就連阿鴛都抬了抬眸。

大約八卦確實是所有姑娘的天性,女官說起這事,眼中也露出些興味的光:“說來也巧,就在公主您離開的時間前後,您的姨母周夫人被夫家休棄。周月兒跟著她離開了周家,卻不知為何被侯府拒之門外。”

“後來呢?”聞人笑眨眨眼,好奇地催促道。

“後來呀......”女官有一瞬間欲言又止,斟酌著道,“這件事京城中也不少人都知道,奴婢也不太清楚細節。當時周月兒母女二人無處可去便住到了客棧,大少爺時常會關照他們一下,不知怎的,沒多久便傳出定親的訊息。”

聞人笑摸著下巴“嘖”了聲,心中猜了個十之八九。對於這事兒她倒也說不上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也就是聽個樂,總歸與她沒什麼關係。

估摸著嚴謙快要下朝回來了,她便讓其他人都先散了,準備去隔壁找他。

一個上午沒見,想他。

低頭打量了一眼自己的穿著,聞人笑準備起身換件好看的襦裙。

一抬頭,恰好看到立在窗邊的嚴謙。他還穿著一身朝服,眼裡是她看不懂的複雜神色。

“你怎麼來了,”聞人笑笑眯眯地坐在原地朝他張開手臂,“我還想去找你呢。”

嚴謙大步走過來,單膝跪在地上把她摟在懷裡,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緊繃:“公主。”

“嗯,”聞人笑柔聲地靠在他懷裡,被他寬大的袖袍輕輕包裹,像雄鷹的羽翼一樣令人安心,“怎麼了?”

嚴謙低頭看著被圈在自己懷裡的美麗少女,一顆心從未如此滿滿當當,沉默了一會兒道:“委屈你了。”

“怎麼忽然這樣說,”聞人笑依賴地摟住他的脖子,“我可沒有受委屈。”

“我都知道了,”嚴謙聲音微啞,眼角悄悄露出幾分對自己的厭棄,“對不起,我......”

他讓她獨自承受了那麼多,等到她回來後還對她那樣惡劣。

聞人笑安慰地親親他的臉頰,輕聲問道:“父皇都告訴你了嗎?”

“嗯,”嚴謙站起身在椅子上坐下,小心翼翼把聞人笑放在自己腿上,聲音透出一絲輕輕的欣喜,“你沒有離開我。”

聞人笑仰起頭看他,眉眼間有些緊張的神色:“你能不能......不生父皇的氣?”

“不會,”嚴謙用粗糙的手指摩挲她的臉,“我,真的......感激陛下。”

將心比心,若他有個像聞人笑這樣可愛的女兒,也一定不願意讓她嫁給他自己這樣的人。無論過程如何刁難,陛下最終能夠賜婚已是開明至極。

在聞人笑離開的兩年裡,若說有怨恨,其實也是有的。怨她不告而別,更怨自己留不住她。可是只要她回來,只要她再用那雙美麗的桃花眼看她一眼,他就沒出息地什麼都忘了,心裡只剩下感激,

怕聞人笑不放心,嚴謙微微猶豫了一下,把下巴擱在她頸窩,低低地說道:“當年若不是陛下賞識,我如何會有今天。你與陛下......都是我的貴人。”

聞人笑嗚咽了聲,湊過去親他的唇。他怎麼能這麼好,受盡磨難卻豁達得讓她心疼。

少女柔軟的胸脯緊緊貼在他的胸膛,手臂用力地摟著他的脖子,滿心眷戀融化在熱情的親吻裡。

她今日穿了件抹胸宮裝,鬆鬆罩了件寬大的外袍。嚴謙的目光不由自主微微低垂,落在她胸口露出的一片暖玉似的肌膚,一個溫情的親吻就這樣變了味。

聞人笑沒有察覺到他大腿肌肉的緊繃和手臂的微微顫抖,還一個勁往他懷裡貼,從相依的唇舌間溢位一句充滿依戀的呢喃:“我真喜歡你......”

嚴謙面色狠狠一變,再也無力控制某些不該有的反應。

因為聞人笑坐在他腿上的姿勢,她很快便有所察覺,渾身一僵,通紅著臉快要哭出來了:“你怎麼又......不是早上才......”

“別怕,”嚴謙急忙抱住她,啞著聲音安撫,“成親前,我......不會再對你做什麼。”

他之前錯怪了她,又急於反復證明她的存在,無恥地將怒火和著慾望發洩在她身上,如今後悔也於事無補,只能在餘下的時間裡對她倍加珍惜。

聞人笑把額頭靠在他的肩上,低垂著眼眸不知在想什麼。

嚴謙有些不安地親親她的發頂:“別生氣,嗯?”

“沒有,”聞人笑的聲音輕輕的,打著顫兒,伸手碰了碰他的大手,“我,我幫你。”

嚴謙一怔,“你說什麼?

聞人笑掩耳盜鈴地把臉埋在他懷裡,聲音幾乎輕不可聞:“我不想讓你難受。”

嚴謙滿眼難以置信的神情,過了半晌才一點點淡下去,變成明朗的笑意。

他難得這樣笑,聲音低低的,胸腔都在微微震動。他的公主......可真是個寶貝。

即便幾乎已經用上了所有人手,嚴謙準備聘禮還是用了整整三天。

一隻結實的檀木箱子蓋著紅綢,流水般地運進皇宮。

路邊的百姓無不駐足觀看,嘖嘖驚歎。

“這就是國公爺娶公主的聘禮吧?”

“可不是,瞧著......一眼望不到頭吶。”

“國公爺這是把家底都掏空了吧?”

雖然京城中高門望族聯姻時,運送聘禮嫁妝壯觀的也不少,像這樣的還真是頭一次見。

有人滿眼羨慕地嘖了聲:“這兩年過去了,也不知公主出落成啥樣了,肯定跟仙女似的,要是讓我娶,我也......”

話沒說完,旁邊的人啐了他一口:“得了吧,這話是你能說的嗎。人家國公爺少了只手臂還能打仗,你就是多長兩對手臂也比不上。”

“......那我不得成蜘蛛了。”

“......”

不知為何,雖然人人交口議論,竟也並沒有多少人說這是一樁多麼不相配的親事。

或許是因為人們對嚴謙戰功赫赫的尊敬,又或許是這樣戲劇性的一對比才子佳人天作之合更讓人覺得新鮮,聊起來也格外帶勁兒,總之長長的聘禮隊伍也算是在一片祝福聲中送到了皇宮。

正在批閱奏摺的崇元帝聽了內侍總管的稟報,煩躁地揮了揮手:“送這來幹嘛,走走走,都送公主府去,別讓朕看到。”

他最近最是聽不得跟成親有關的字眼,一聽到便想起女兒正在一點點遠離自己。這會兒嚴謙大張鑼鼓地將東西送進宮來,在他眼裡可不就成了顯擺和示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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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侍總管彎著腰小心翼翼道:“奴才瞧著駙馬爺......”

崇元帝一個凌厲的眼神瞪過去,內侍總管急忙改口:“國公爺的意思,就是送進宮來讓您過過目便折回去運到公主府。奴才瞧著他這是想讓您看看他對公主的看重,好讓您寬心呢。”

崇元帝意味不明地哼了聲,有些不情願道:“

得了吧,你以為他是做給朕看呢,他是在跟那全京城的人顯擺。”

他並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心中對嚴謙的用意一清二楚,無非就是想在所有人面前給笑笑做臉面。因為國公府和公主府離得太近,只好拉到皇宮來遛一圈。

“行了,去把朕給笑笑準備的嫁妝捎上,一起送去公主府。”

內侍總管笑著應下,想起那倉庫裡一個月前就開始準備的嫁妝,不由在心裡嘆一句陛下嘴硬心軟。

不久之後,公主府,摘星閣上。

聞人笑窩在嚴謙懷裡,俯視著下面一路壯觀景象,傻呆呆道:“成親......好賺啊。”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仙女們,最近期末考實在沒時間碼字,更新很不規律了。我大概後天就考完啦,儘量恢復穩定更新,筆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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