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浦區位於申市郊區, 距離市區無限遙遠與鄰省接壤。

這個遠是什麼概念呢, 這麼說吧, 從貓咖所在的大光明中心到山海收容所位於銀浦區的村子,做地鐵要起碼三個小時, 開車也得兩個小時上下, 幾乎要橫穿大半個申市。

是的, 村子。在寸土寸金的申市也就只有郊區的村子能夠圈出一塊足夠收容所需求的空地——即便被撿回來的流浪貓狗能夠忍耐逼仄的空間, 那些嬌氣又脆弱的妖怪幼崽們可是半點委屈都受不得, 稍微有點不順心就是這個燒了房子那個區域性降雨,分分鐘折騰得一團糟。

照顧這麼一群幼崽, 可想而知不是什麼令人愉快的任務, 加上工作地點遠離市區沒什麼娛樂,假如同事還毒舌暴躁時不時威脅你的人身安全,哪怕是待遇再好工資再高也會忍不住辭職的。

睚眥站在收容所門口, 環抱著手臂嘲諷地看著自己的監護人、前監護人逃命似的鑽進接人的車裡,留下一串尾氣溜得沒了蹤影。

切,看他來的時候下巴抬那麼高還以為多有骨氣, 沒想到一嚇就腿軟得站都站不起來連夜出逃, 連行李都留下不要生怕跑得晚了要被咬死的樣兒。

慫貨。

睚眥淬了一聲, 趿拉著拖鞋把砰地砸上,打個呵欠鑽回被窩接著睡覺。

現在才凌晨一點,遠不到正常起床的時候,他不回去睡覺還跟後院裡那一群崽子講睡前故事嗎?

睚眥扯扯被子,閉上眼睛不到三秒就敏銳地聽見了細聲細氣的抽噎動靜。他皺眉把被子拉到腦袋上頭捂住頭, 自欺欺人地假裝沒有聽見。

什麼夜半哭聲,什麼鬼屋磷火,他看不見聽不見,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

然而那哭聲並沒有因為睚眥的意願減弱或者停下,反而越來越響越來越尖。哭聲從單聲道的抽抽搭搭進化成大合唱一般的鬼哭狼嚎,間或夾雜著幾聲貓咪受驚的低吼和犬類的吠叫,乒乒乓乓地好不熱鬧,要是沒有隔音陣法簡直能把整個村子的人吵起來。

“啊啊啊啊!好了!”睚眥崩潰地掀開被子爬起來,黑著臉穿上外套出門右拐,一腳踹開掛著“寶寶房”木牌的大門。

一開房門哭聲瞬間大了不知道多少倍,像是無數熊孩子聚集在了一個房間裡一般,尖叫哭鬧再添上砸東西的聲響,一下一下戳著睚眥搖搖欲墜的脆弱神經。

“閉嘴!都他媽給我閉嘴!”睚眥暴躁地低吼,重重踹在門上。千瘡百孔的門重重撞在牆上發出巨大的悶響,屋子裡的聲音霎時為之一清。

搖搖晃晃飛在半空的小胖鳥被嚇得啞了火,小尖嘴裡噴出一小縷帶著火星的煙氣,“啪嗒”砸在了地上。

旁邊水池子裡的小鮫人一個猛子扎進水裡噗嘟嘟連著吐出一連串的小泡泡,池子邊落了一片的小珍珠。

一條小青蛇纏在花盆裡的小樹上裝死,像是一株跟小樹共生的藤蔓。

而房間正中央的小窩裡一隻小奶狗正嗷嗷叫喚著揮舞著小爪子。它看上去才剛剛生出來沒幾天的樣子,連眼睛都還沒有睜開,腦袋在邊上一隻兔子的肚子上一拱一拱,發出乞食的聲音。

被奶狗拱著肚子的兔子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樣子,紅眼睛淚汪汪地看著睚眥,還沒張嘴發出什麼聲音就看到身子底下溼了一塊——被嚇尿了。

天可憐見的它只是一隻弱小無助而且並不能吃的訛獸幼崽,連人話都還不會說只會哭哭啼啼和哼哼唧唧的幼崽。而懟在它肚子上的那是奶狗嗎,睜大了眼睛看清楚,那是只禍鬥!哪怕這只禍鬥小得站不起來還得吃奶,那也是只能輕而易舉一口火燒死它的禍鬥!

小奶狗屁股後頭的尾巴晃晃,因為飢餓而哭叫地愈發大聲。

“該死的別吵!”睚眥抓抓頭髮被吵得頭大如鬥,本就沒什麼耐性的脾氣愈發暴躁。他扭頭甩上門把小崽子們的哭鬧隔絕在門裡頭,滿頭青筋地泡奶粉拿換洗尿布,深呼吸了好幾次才壓下去當場炸毛的衝動重新推開門。

門邊上準備搭把手的諦聽默默觀察了一下局勢,默默地像是沒來過一樣退了出去。

在他幫忙之前睚眥已經利落地把奶嘴塞進禍鬥嘴裡給訛獸換了尿布,又將飛來飛去的啾啾們塞回窩裡收拾好池子邊上的鮫人泣珠,還把纏著大椿幼苗不放的青蛟扯下來省得再折了樹枝,然後一屁股坐下拿出一本《安徒生童話》,皺著眉惡聲惡氣地給幼崽們講起了睡前童話故事。

你看,根本不需要他幫忙嘛。

諦聽心安理得地躺回了溫暖的被窩裡。

有時候他都覺得狻猊拜託自己來幫忙挺多此一舉的。雖然睚眥確實是個脾氣暴嘴巴壞還經常性不長腦子的傢伙,但是對幼崽還算是有點耐心,嘴上喊打喊殺動不動就拿把人吃了當威脅,實際上哪只不是他一把屎一把尿奶大的。

真要說那些被貔貅找來的人類反倒是一個不如一個靠譜——倒也不是人品上有什麼問題,畢竟貔貅不會坑自家兄弟,只是睚眥的兇名太盛又是行走的[超兇.jpg],對人類來說有點刺激太大了。

但也不能不找人看著,像睚眥這樣生性兇戾還有不少前科的惡獸要不是後頭幾個兄弟背景硬,哪裡撈得到這樣監管下勞動改造的好工作,早就跟檮杌他們一塊關進去接受和諧發展再教育了。

四四方方一塊地,睜眼做題閉眼聽課,鬼知道哪個年頭才能出來。

所以儘管睚眥被小崽子們折騰得頭痛欲裂,兼之對人類沒有半點好感,還是不得不臭著臉接下陳晏送過來的新任監管人資料,按日子等在門口接待未來一段時間(睚眥打賭不會超過三天)的山海收容所所長。

就這種破工作,真搞不懂怎麼那麼多人類想來。

好吧,確實這份工作位置偏遠全年無休,伺候著幼崽們免不了各種折騰,對於大部分人來說都不是什麼好選擇,但對於某一些人而言,卻是個理想到不能再理想的工作。

比如正雄赳赳氣昂昂準備趕赴新崗位的餘梁淺。

他弟弟孟澤深幫他把行李搬上車,皺著眉憂心忡忡地還想要張嘴叮囑點什麼,或者想著乾脆把哥哥留在家裡而不是去什麼荒涼郊區搞動物救助。

家裡又不是養不起他大哥,收容所工資開得再高待遇再好也沒有自家公司待得舒服,折騰來折騰去的……

每當這種時候,孟澤深都要在心裡抽打一萬遍沒事找事閒得蛋疼的親戚們。

但是想想當年餘梁淺大學畢業讀碩士,碩士畢業讀博士,實在往上讀不了了直接跑去荒郊野嶺搞野生動物救助,動輒就是大半年聯絡不上人的情況,好歹現在就隔了半個申市,想見隨時能見到。

至於為什麼餘梁淺沒事就要往外跑,而他跟孟澤深明明是兄弟卻不是一個姓,就免不了要涉及到他們家上一代那又臭又長裹腳布一樣叫人根本不想重複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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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非要講的話,大概就是某位家財萬貫霸道邪魅的孟總裁對溫柔優雅滿腹詩書的餘教授一見鍾情再見傾心,也不管對方離婚還有個兒子展開熱烈追求。在孟總裁的堅持不懈十八般手段下終於成功把人騙進了民政局,並且在一年後喜得貴子登頂人生贏家。

嗯,此處的孟總裁是餘梁淺和孟澤深那位說一不二雷厲風行的母親,更詳細一點就是餘梁淺的繼母,孟澤深的親生母親。那麼可以推理得出餘教授就是他們兩個的父親,面如冠玉儒雅溫文標準的男神模板,目測再帥個二十年也不成問題。

當然他們一家內部而言非常和諧,父母恩愛兄友弟恭,孟總裁的公司做得再大餘梁淺也沒起過半點心思,本碩博一路朝著動物保護方向一去不復返。

但內部和諧不代表外部安穩,總有那麼些人覺得重組家庭不穩定,想著從餘梁淺這邊下手搞事,把他逼得煩不勝煩大學畢業乾脆跟著導師去了非洲研究非洲野犬的社會性行為。論文寫完又參加另一個專案跑去格陵蘭島蹲守北極狼,閒下來的時候找了個寵物訓導中心和乖巧溫順的汪汪們快樂玩耍,足足在外頭浪了五六年才回來。

……

然後不到三個月就被受不了各種聚會酒會大小宴會,被話裡有話挑撥離間惹出一肚子火氣,最終懷抱著無限崇敬的心態把應酬全部推給無辜的弟弟,找了個郊區收容所的工作火速上任。

比起和人打交道他還是更喜歡跟毛絨絨玩耍。再不然啾啾也行,滑溜溜也可以接受,就連昆蟲甚至細菌都讓他心情愉快。

總之就是為什麼要跟人過不去呢,是動物不可愛了還是不好擼了?

無法理解。

餘梁淺摸摸弟弟像是綿羊一樣柔軟的小捲毛,承諾週末一定回來吃飯不會再一跑五六年不回來,才終於安撫下奶狗一樣粘人的弟弟。

唉。

希望新工作的同事可以脾氣好一點善解人意一點。餘·社障·寧願跟動物交流·梁淺由衷的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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