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宛鬆鬆垮垮的披著鬱赦的外袍, 費力的坐起身來, 袒著半扇胸口倚在床頭。

鍾宛嘴唇紅的有點不自然, 他舔了舔嘴唇,閉上眼想歇一會兒,鬱赦又伏在了他身上。

鍾宛早就被鬱赦收拾老實了, 他剛才已經把能說出口的不能說出口的都說了一遍了, 好話軟話說盡,這會兒只會求饒了, “鬱小王爺,我真嗓子疼了, 不信,不信……”

鬱赦就算是在床上也並沒什麼多餘的表情, 依舊是往日那副冷冷清清的樣子, 他沉聲問道,“不信如何?”

鍾宛真是被鬱赦折騰怕了, 小聲道,“我張開嘴, 你自己看看。”

鬱赦聞言喉嚨口一緊。

鍾宛瞬間意識到又說錯話了, 可憐巴巴道, “你到底要怎麼啊……”

鬱赦沉聲道,“你不說要張開口讓我檢查檢查嗎?把嘴張開。”

鍾宛臉瞬間又紅了。

“別……別鬧了。”

鬱赦表情認真, 捏著鍾宛的下巴,竟當真了。

鬱赦並不為止之所動,淡淡道, “張開,我看看……吃乾淨沒有。”

鍾宛的臉就差著火了,他原本以為方才被鬱赦堵著前面被逼著說真喜歡已經夠羞恥了,萬萬沒想到鬱小王爺在這方面話雖不多,但句句都能把人逼死。

鍾宛現在只想找條地縫鑽進去,他掙開鬱赦,把頭抵在鬱赦胸口,悶聲道,“早咽到肚子裡去了。”

鬱赦手往下滑,按在鍾宛的肚子上,意有所指的揉了下。

鍾宛難耐的蜷起身子,““鬱小王爺,我就算是你花錢買來的,你也得讓人歇會兒吧?”

鬱赦聞言笑了,“你可不就是我買來的?”

鬱赦低頭要親鍾宛,外面一個宮人進來了,鬱赦抄起一旁的被子將鍾宛蓋上,自己拿過外袍披上下了床,“何事?”

宮人低頭道,“回小王爺,京中剛傳來訊息,說行刺的事有眉目了,卻是鬱王爺所為,如今人證物證俱在,聖上說,明日就回京。”

鬱赦回頭看了鍾宛一眼,終於來了。

崇安帝也許本是想在行宮等待訊息的,但多出來的十二個刺客始終窩在他心口,讓他坐臥不安,如今鬱王行刺的罪名已經落實,他不想再在這不安全的地方耽擱了。

翌日,眾人返京。

從行宮出發時,鬱赦沒能陪著鍾宛上馬車,遵照禮部的安排,他需騎馬奉引在崇安帝的鑾駕前,裝一裝孝子給旁人看,鍾宛自己坐在馬車上打瞌睡。

出了行宮走了有一個時辰的功夫後,一個跟在馬車外面的內侍輕輕地拍了拍車窗,問道,“鍾少爺,要不要茶?”

鍾宛正有點口渴,他睜開眼捶了捶脖頸,對著車簾道,“好。”

馬車停了,一個小太監捧著一個食盒爬上了車,跪下來給鍾宛倒茶。

前面的鑾駕沒停,鍾宛的車駕是不能停太久的,馬車慢慢地跟了上去,鍾宛眯著眼看了看小太監,一笑,“失禮了,方才不知道公公是御前的人,公公不必照應我了,我自己來就好。”

那日被崇安帝叫去下棋時鐘宛見過這小太監一面,他記性好,還認得出來。

小太監笑了笑,“鍾少爺還記得奴才呢?”

小太監手腳伶俐的將茶倒好,又從食盒裡拿了兩盤精緻的小點心出來,笑道,“鍾少爺請用。”

鍾宛倚在車窗邊上溫和道,“勞煩公公了,但我還不渴,先放著吧。”

小太監心照不宣對鍾宛一笑,輕聲道,“鍾少爺難不成是怕奴才下毒了?”

鍾宛愈發客氣,“公公玩笑了。”但就是不碰。

小太監無奈道,“鍾少爺太仔細了,皇上哪兒捨得讓您有事,昨日罰了少爺後,小王爺一去求情,不也馬上讓您走了嗎?聖上是真心看重您的。”

鍾宛低頭一笑,他就知道,崇安帝會被自己糊弄一次,但不會再有第二次,這次乾脆連面談都省了,直接派個太監來傳話了。

“少爺您看看,這是什麼?”

小太監從懷裡掏出一封書折,雙手奉於鍾宛。

鍾宛並沒接過,問道,“這是什麼?給小王爺賜婚的聖旨嗎?”

小太監一笑,示意鍾宛自己看,鍾宛拿了起來,開啟一看,臉上笑意漸漸淡去。

“少爺如今還是奴籍,此事一直是聖上的一塊心病,早在鍾少爺您剛進京的時候,聖上就曾吩咐過鬱小王爺,讓小王爺將您的賣身契拿過來,帶您去衙門走個過場,恢復您的身份,只可惜小王爺不樂意,就給耽誤過去了。”

“後來聖上又想了想,覺得只是去了奴籍還不夠,您是何等人?真的這樣平平一生,不是太可惜了嗎?”

鍾宛逐字逐句認認真真的看著摺子上的御筆,怔怔出神。

“說起這個來,有件舊事,鍾少爺沒準自己都不知道,奴才也是偶然聽侍奉聖上的老公公們說的。”小太監笑道,“奴才給您學一學?”

鍾宛心知這是個圈套,遲疑片刻,還是不甘心的點了點頭。

“這話就早了,七……哦不,八年之前了,寧王爺剛出事那會兒了。”小太監道,“少爺您還未曾下獄,應該正護著寧王的那幾位小主人在寧王府急著等訊息呢,所以您不知道。”

“您不知道啊,史今史老太傅,曾跪在聖上寢殿外,足足跪了有七個時辰!”

鍾宛口中泛起一股鐵鏽味兒,他不想再聽了。

但小太監還在說。

“老太傅兩朝帝師,多傲氣的一個人啊,咱們聖上當年也是給他行過拜師禮的,皇上尊師重道,登基後就免了史老太傅的三跪九叩之禮,可那天史老太傅久跪在殿外,不住叩頭。”

“史老太傅說您還是個半大孩子,無論寧王做了什麼事,你必然都不知道,史老太傅懇求聖上,不要讓這樁案子牽連到您,不日就是殿試了,您苦讀多年,萬一下了獄,這輩子就全完了。”

“您那會兒,才剛過了十六歲生日啊。”

“史老太傅平日甚少誇你吧?但那天,史老太傅跟皇上說,鍾歸遠是文曲星下凡,不能折在這事上。”

“皇上也為難啊,沒辦法,讓史老太傅先回府,老太傅不聽,就跪在那裡,您想想,那進進出出人來人往的……哎呀。”

鍾宛嘴唇微微顫動,“你們……”鍾宛聲音沙啞,他將嘴唇抿成一條線,不肯再出聲了。

鍾宛想說,那是兩朝帝師,翰林之首,就沒人去扶他一把嗎?

小太監唏噓,“誰敢啊?最終皇上忍痛批了拘捕您的摺子,摺子傳了出來後史老太傅暈厥了過去,公公們才敢將人送出宮,唉……”

小太監看向鍾宛,鍾宛哪裡疼他往哪裡踩,“鍾少爺,史老太傅看的最明白,他死也不肯讓您下獄,就是怕您如今日一般,碌碌一生,無所作為,白白耽誤了您自己。”

“縱然後來鬱小王爺花銀子將您贖出來了,縱然以後去了奴籍……也已經晚了呀。”小太監惋惜道,“您都明白,是不是?”

鍾宛喉結微微一動,低聲道,“明白……本朝律法,觸犯刑律者終身不得參加科舉。”

“如今這機會來了呀!”小太監喜笑顏開道,“您仔細看看這摺子,皇上已經說的明白了,咱們皇上願意為了您違了祖宗親自定下的律法,圓了史老太傅的心願,親下一道旨意,讓您能重新科舉一回,鍾少爺今年剛二十有五,還年輕的很,縱然中間耽誤了幾年,奴才想……您還是有可能中的,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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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鍾宛嗤笑,將聖旨放在桌上,“只要我去,狀元還是我的。”

小太監一愣,他年紀不大,前事種種都是聽旁人說的,他心裡對鬱赦養在房裡的這個聲名狼藉的男姘頭其實是有些不屑的,不過是個死斷袖罷了。

但此刻,他竟從這死斷袖的眉梢眼角品出了幾分書生輕狂。

依稀間,也真有幾分信了,這斷袖若再入科舉,沒準真能闖出幾分名堂來。

小太監不敢再多想,殷勤笑道,“那是那是。”

“鍾少爺您看。”小太監翻開書折,輕聲道,“這可是聖上的御筆,就差一方印鑑了,只要少爺能說服小王爺,順順當當的大婚,這方大印就能蓋上去!”

小太監笑道,“您既對得起老太傅當年的情誼,也可告慰親人地下魂靈,多好的事啊。”

鍾宛目不轉睛的看著書折,眸子微微一顫,不等他說話,小太監又輕聲道,“自然,少爺可能會想,將來小王爺繼位,也能給您下一封同樣的詔書,不過……”

小太監低聲道,“聖上說了,王爺年輕,怕他糊塗,所以將來真有那一日,會下詔書責令忠臣和宗親為證,命王爺祭天時昭告天下,三十年內,不違先皇之令。”

鍾宛手指攥起。

小太監輕聲道,“所以改律法這事,只有聖上能為您做,鍾少爺,這不是個大事啊,你只消勸王爺幾句就行,您真不動心嗎?”

鍾宛死死的盯著聖旨,小太監看出鍾宛眼中猶豫,滿意的一低頭,“那奴才就先走了,少爺好好想想,史老太傅他……可在天上看著您呢。”

小太監溜下了車,鍾宛看著小桌子上的奏摺,久久出神。

說不動心是假的。

當年,他也想鮮衣怒馬,一日看盡長安花。

一個時辰後,宣璟替了鬱赦下來,鬱赦早就不耐煩了,他策馬走到鍾宛車駕前,下馬翻身上車,嗆了下,“做什麼呢?烏煙瘴氣的!”

“無妨,我不小心燒了一點東西。”鍾宛不等鬱赦再問,一把摟住鬱赦,嘆道,“子宥……我可真是太喜歡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支援

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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