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人把點心送走後, 不過一炷香的時間, 鬱赦又心煩意亂的扔了手裡的書, 皺眉道:“到底送走了沒?怎麼連個回話的都沒了?若還沒送走就不必去了!”

馮管家以為鬱赦是怪家下人手慢了,忙進屋道:“送回去了送回去了, 沒敢耽擱。”

不想鬱赦聽了這話臉色更差了。

馮管家提心吊膽道:“世子……怎麼了?”

怎麼了?還能怎麼了?後悔了唄。

馮管家猜到了, 但不敢說出來,想了下, 緩和著勸道:“世子也太較真了, 鍾少爺就是送了點東西過來,竟也不讓。”

鬱赦心中浮躁,低聲道,“我怕我太放縱他,沒過幾日, 他就要……”

馮管家介面:“如何?”

鬱赦冷冷道:“他就要登堂入室了。”

馮管家腹誹:你若是不願意, 誰敢上你家來登堂入室。

鬱赦又拿了一本書,坐下來翻了兩頁,不勝其擾似得,又問道:“那食盒你開啟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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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管家呆呆點頭:“開啟了。”

鬱赦冷聲道:“什麼樣子的?”

馮管家愕然, 期期艾艾:“樣式……和咱們尋常吃的不太像, 有一說一,那花樣兒看著是沒咱們府上廚子做的精細,可聞著倒是挺香的。”

鬱赦眉頭一擰,“你既然聞著很香,為什麼不同我說?!”

“……”馮管家費力道, “世子如此潔身自好,老奴以為您是不許自己聞那點心一下的。”

鬱赦只覺得自己五臟六腑都不舒坦,轉身不說話了。

馮管家見鬱赦沒甚交代的,退下了。

之後幾天,鬱王府別院中眾僕役噤若寒蟬,生怕不小心觸了鬱小王爺的黴頭。

三日後的夜間,鬱赦的一個心腹有要緊事來回話,還被馮管家囑咐,說什麼都行,萬萬不可提“點心”二字。

心腹一頭霧水,應著了。

鬱赦已經睡下了,被喚醒後臉色差的嚇人,他的披散著頭髮,冷冷的看著心腹:“怎麼了?”

這是鬱赦安插在宣瓊身邊的人,輕易不會過來。

心腹行禮,起身道:“上月同世子說過,五殿下幾經周折,尋到了幾個當年的守陵人。”

鬱赦不耐道:“怎麼了?終於能弄出來了嗎?”

心腹頷首:“屬下無能,那幾人被五殿下藏在了十分隱秘的地方,多番探聽不得,連月來一直沒能查到線索,但今日,不知道怎麼的……”

心腹疑惑道:“這事兒突然被捅開了,三個守陵人,全被帶走了。”

鬱赦慍怒:“什麼?!”

心腹也不明白:“五殿下這次行事格外小心,就連鬱王爺都不知他藏了那幾人的,因四殿下也在查探,所以最多不過是被四殿下知道些風聲,不會再有人知曉,但今日寅時,天還沒亮,府裡突然來了外人,來人關上門同五殿下說了幾句,再出來時,五殿下臉都白了,沒多一會兒,那些人帶著五殿下的親信去了城邊一家當鋪裡,那幾人竟是被藏在了當鋪的地窖裡,之後……那幾人就被帶走了。”

鬱赦皺眉。

心腹道:“此事蹊蹺的很,我們和四殿下的人都在暗暗的查探,想將那幾個守陵人奪過來,五殿下亦將那幾人視作命根子,三方人周旋這麼久,不想會出這種變故。”

鬱赦冷笑:“是誰帶走的?這總不會不知道吧?”

“清晨那會兒,確實不清楚。”心腹慚愧低頭,“府裡都還睡著,也不敢貿然起身查探,等天亮時人早被帶走了,屬下查探了一日才知道……那些人是宮裡出來,皇帝身邊的親衛。”

鬱赦愕然。

鬱赦早有命,要那幾人,且要活的,心腹怕擔責任,道:“世子,這事兒說不通,我們三方都要搶奪那幾人,沒人敢漏風聲,就怕這事兒鬧開了,或是讓上面知道了,或是五殿下情急滅口,那這……是誰的手筆?屬下常在五殿下府上,同世子訊息不通,不知是不是世子這邊另有人手按捺不住,壞了事?”

鬱赦面色陰沉:“我沒吩咐過旁人。”

心腹悵惘:“那屬下也不懂了,這正相互暗暗過招呢,突然就被掃了個乾乾淨淨。”

“不是我,不是宣璟……”鬱赦喃喃,“還有誰?”

心腹想不透,“屬下無用,如今皇上已出手,疾風驟雨一般料理了個乾脆,如此必然成懸案了,不過……屬下並非在為自己開脫,世子,如此一來,其實對我們是最有利的。”

鬱赦冷冷道:“自然。”

鬱赦非要那幾個活口,不過也就是想再將往事探聽的仔細些罷了,但要落在宣璟宣瓊手裡,那就是他們將來對付鬱赦的利器了。

心腹還是不死心,壯著膽子問道:“屬下萬死,再問世子一次,世子是否在五殿下府上還有人手?此一番……實在是像我們府上所為。”

鬱赦並沒生氣,搖頭:“沒有。”

心腹放下心,又擔憂起來:“不知是不是屬下杞人憂天,經此一事,屬下覺得這京中似乎又多出了一股勢,且不清楚這是誰的助力。”

鬱赦面沉如水,半晌嗤笑:“不知道,但此人實在有點不規矩,打不過就掀棋盤……路子有點野。”

心腹愁慮:“原本以為三皇子沒了,京中局勢能清朗一二,不想竟還能多出一股暗流。”

“有意思了……小心查探吧。”鬱赦原本也是攪渾水的,到底有多少人在謀算皇位,他並不在意,“留意一二,我想知道這是誰在插手。”

心腹磕頭,悄悄地退了出去。

黔安王府,路子十分野的鍾宛病懨懨的倚在榻上,聽宣從心嘮叨他。

這幾日鍾宛頻頻外出走動,雖自宣瑞走後,沒了黔安王的黔安王府已經沒什麼人留意了,但他行事小心,每每出門拜會舊人不是早就是晚,什麼時候冷他什麼時候出門,折騰了幾天就病了,夜裡突然發了熱,喝了兩劑藥才好些。

宣瑜一直在鍾宛床邊前後照顧著,聽宣從心訓鍾宛,斗膽幫鍾宛解釋了兩句,被宣從心一起教訓了起來。

鍾宛頂著一塊溼帕子,抿了抿乾燥的嘴唇,笑道:“小姐教訓了這麼久,渴不渴?”

宣從心皺眉:“不渴。”

“但我渴了。”鍾宛吃力一笑,“咳……勞煩小姐,把茶遞給我……”

“服著藥呢,喝什麼茶。”宣從心命人給鍾宛盛了銀耳湯來,“渴了就喝湯。”

鍾宛笑笑,喝了一碗湯,舒坦了不少。

“你這幾天總出門。”宣瑜小聲問,“是去見夸父了嗎?”

鍾宛雖病了,但剛做成一件事,精神很好,聞言莞爾,也小聲道,“是啊,不然這麼冷的天,我圖個什麼?”

宣瑜有些欽羨,問道,“可將人哄著了?”

“那倒還沒。”鍾宛唏噓,胡亂道,“三年五載的,怕是難……”

宣從心大駭:“你這到底是看上了個什麼人?!”

鍾宛失笑:“我亂說的,沒那麼難。”

宣從心難以置信:“我還盼著你早日將人娶進府,我們能一塊兒回黔安,你……你這是走的什麼運,撞上了個什麼人?”

“我撞上了什麼?南牆。”鍾宛笑笑,“行了,小姐訓我也該訓累了,這屋裡有病氣,你們不要總在這,回自己屋子吧,我這不是已經醒了嗎?再躺幾天就好了,過了三七,不用天天去跪靈了,宣瑜,你也該看看書了,我回頭會考你,去吧。”

鍾宛連消帶打的把姐弟倆哄走了,自己費力的把汗溼的裡衣脫了,換了新的,躺回了床上,長吁了一口氣。

要收斂起史老太傅留給他的人手比鍾宛料想的要難一些,人心易變,史老太傅一走多年,過往再大的恩情也禁不起歲月磋磨,會真心實意替鍾宛奔走的人沒那麼多,再者,有的人要麼被眼前的富貴絆住了手,要麼被滿屋兒女纏住了腳,鍾宛並不怪他們,就算是以恩相脅,那也是史老太傅的恩,自己只是老太傅的學生,沒那麼大的臉面。

萬幸,能用的人雖不多,但勝在衷心,且很得用。

這次解決那幾個守陵人的事做的就很乾脆,如今宣瓊啞巴吃黃連,根本不敢聲張。

鍾宛揉了揉痠疼的肩膀,低聲笑了下。

一點一點,慢慢來吧。

鍾宛知道自己身子不行,不敢太拼,探查鬱赦身世的事暫且要放一放,等病好了再說。

鍾宛一連多日安心養病,鬱赦那邊愈發焦慮。

伺候鬱赦的一個小丫頭怯怯的看著鬱赦,顫巍巍的端了一碗蓮子湯給他,“管家說,世子有點上火,須得……”

鬱赦頭也不抬,“拿走。”

小丫頭是被馮管家趕來的,不敢走,顫聲道:“世子這兩日眼尾發紅,確實是上火了,必得……”

鬱赦冷冷道:“滾。”

小丫頭抖做一團,“世子心火太旺,得敗敗火,世子若不喝蓮子湯,馮管家就要請太醫了,或者……世子想吃點旁的敗火的東西?甜梨湯?藕粉湯?”

鬱赦突然低聲道:“十天了。”

小丫頭嚇了一跳,眨眨眼:“什麼?”

“十天了。”鬱赦好似在自言自語,“他沒來,也沒再送點心來。”

小丫頭見鬱赦又開始說胡話了,更害怕,膽怯的答應著:“什麼點心?”

鬱赦怔怔道:“不知道,我聞都沒聞到。”

“世子上火了,還是少吃點心為好。”小丫頭乾笑,“但……世子想吃就吃吧,什麼樣式的?我我讓人去做。”

鬱赦不知想到了什麼,眸子驟然一縮,啞聲道:“桂花糕。”

小丫頭忙答應著,轉身跑了。

鬱赦不知聽沒聽見,猶自低聲道,“說好的了,說好了的……桂花糕。”

鬱赦幾乎在咬牙切齒了,“明明說好了的,每一旬,他來一次……十天了,他沒來,沒來……”

鬱赦閉上眼,調整呼吸,他不想這樣,他之前打定主意,這幾月不再做什麼過激的事的。

“絆住腳了,那麼多事……宣瑞那麼廢物,他被宣瑞絆住腳了,他被宣瑞絆住腳了……”

鬱赦不自覺的囁嚅著什麼,過了一會兒,竟真的平靜了下來。

鬱赦深呼吸了下,脫力一般癱在椅子上。

鬱赦想要去躺一會兒,一起身,正看見方才那個丫頭樂顛顛的捧著一碟桂花糕走了進來。

鬱赦的眼神登時就變了。

鬱赦牙齒咯吱作響,“十天已經到了,他沒來,他從始至終,根本就沒放在心上。”

鬱赦大步出了屋子,小丫頭大驚,手忙腳亂的放下桂花糕跑去找馮管家了。

可她哪裡跑得過鬱赦,等馮管家接著信兒,鬱赦早已一陣風似得出了府。

黔安王府,鍾宛捂著口鼻,把剛從宣從心那磨來的點心一一放進食盒裡。

鍾宛怕燙似得,用帕子墊著手指,將點心係數放好,從頭到尾不曾讓自己手指碰上那點心。

直到將食盒蓋好鍾宛才拿下帕子,他舒坦的呼吸了兩下,正要叫人來,聽外面有人砸院門,鍾宛皺眉,這會兒能有什麼事?

鍾宛院中的僕役去開了門,不多一會兒,鍾宛屋裡的門被推開了。

鬱赦似是騎馬而來,頭髮微亂,衣襟也皺了。

鍾宛一怔:“你、你怎麼來了?”

鬱赦死死的盯著鍾宛,盡力壓著胸中澎湃的怒火。

鍾宛察覺出鬱赦神色不對,心道難不成自己暗中動的手腳被發現了?

可又不太像。

鍾宛看著鬱赦這形態,匪夷所思的想,怎麼覺得……鬱赦似是受了天大的冤屈似得?

出什麼事了?

鍾宛又輕聲問了一句,只見鬱赦呼吸粗重,像是在盡力壓抑著什麼。

鍾宛在這屋裡足足悶了好幾天,因他不能見風,窗戶都沒怎麼開過,鍾宛擔心自己把病氣過給鬱赦,道,“你先去前廳?我這就來……”

話音未落,鬱赦眼睛瞬間紅了。

鍾宛驚駭,這人……

鬱赦嘴角微微挑起,勾起一抹譏諷笑意,道,“怎麼?怕我?還是嫌我?鍾宛……你是不是都忘了?對……只有我自己記得,只有我還等著……”

“忘什麼?”鍾宛被鬱赦身上帶來寒意帶的咳了起來,費力道,“我病了好幾天了,你在這站著,一會兒被我咳……染上……”

鬱赦一怔,周身的戾氣瞬間弱了許多。

“你……病了?”

鍾宛咳了一會兒緩過來,往後退了兩步,“你先聽我一句,先去前廳行不行?我咳……咳咳咳……”

鍾宛扶著桌子咳了起來,不忘偏開頭避開桌上的食盒,鬱赦定定的看著他,嘴唇動了動。

“算我求你了,離我遠點……”鍾宛咳出了一身的汗,“宣瑜就是不聽,整天來找我,所以昨日就跟著發熱了,你要是也……”

鍾宛一句話沒說完,身子一輕,一陣頭暈目眩後,被鬱赦放到了榻上。

鍾宛躺在床上惶恐的想,剛、剛才……鬱赦是抱自己了?!!

鬱赦一撩衣襬坐在了鍾宛床邊。

鬱赦閉了閉眼,臉色比方才好了許多,他抬眸,突然道:“鍾宛,你絕不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

鍾宛咽了下口水,結巴道,“那年,當真是你……”

“是我,足足照料了你半個月。”鬱赦眼中還帶著幾分怒氣,“不記得了?行……我讓你想起來。鍾宛,你一咳就就出汗,現在裡衣都溼了吧?”

鍾宛下意識道:“是……”

鬱赦抬眸:“乾淨裡衣在哪兒?”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支援

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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