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天的冷空氣從領口灌了進去。安溪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火車站人潮湧動, 凌亂而嘈雜, 周圍的環境髒而亂,不遠處躺了一個流浪漢,像是蠕蟲一樣不時翻了個身, 隔著老遠就能聞到刺筆的味道。

火車已經晚點一個多小時, 也不大能看出什麼時候車會來。安溪抱著小茵陳的手不敢放鬆, 火車站三教九流不知道背景的人多地是, 不多當心不行。

“安姨姨,小妹妹是睡著了嗎?”邵佩霞的兒子金子從她腿上跳下來湊到安溪跟前,小腦袋不停往前湊著。

安溪怕女兒感冒,給她裹了小被子, 一半臉都埋在小被子裡,露出了一個眼睛縫在外面, 睫毛落在臉上又長又軟。

金子用手指在小妹妹臉上一戳, 咧開嘴笑了。

“金子, 妹妹睡著了,你別作弄她。要是把妹妹弄醒了,姨姨要打你小屁股的。弟弟沒睡, 你去跟弟弟玩。”邵佩霞指了指在江潮身上咿咿呀呀亂動的小決明。

金子很嫌棄地看了哥哥一眼,小鼻子一皺, 像個小老頭, “才不和弟弟玩,弟弟吵,還留口水, 髒不髒。”

小決明手舞地更厲害了,咯咯笑了起來,“不髒髒。”

一眾人笑地更歡了,安溪不由搖搖頭,用口水巾幫他把口水擦掉。捏了捏他的小臉,“寶寶,金子哥哥還說你吵呢!你吵不吵。”

“哥哥不吵!”說完坐在江潮身上坐著,眼睛滾圓的看著前面,像是過去跟妹妹和媽媽玩木頭人一樣,還安靜沒到三秒,又咯咯笑了起來,扭了扭小屁股,直往江潮身上爬著。

“爸爸,給親親”,說著在江潮臉上吧唧了一聲。

江潮揉了揉小腦袋,笑罵了聲,“臭小子。”

邵佩霞向金子招了招手,金子才依依不捨回到她身邊,他握著小拳頭,和他媽說著,“等妹妹醒了,我再和妹妹玩!”

“行,妹妹醒了你在跟她玩,小鬼頭”,邵佩霞好笑地說著。

“火車還有五分鐘就進站了,四點五十到北京的趕緊過站了啊。”

候車室裡響起了大喇叭聲,工作人員站在門口喊道,整個車站像是煮開了的水一樣一下沸騰了起來。等地不耐煩的人一窩蜂的湊到過站門口處,毫無秩序可言。加上候車室裡不時響起工作人員的呵罵聲,場面更顯地嘈雜不堪。

“安安,小梅,跟緊我別掉了”,江潮看了眼翻湧地人群,眼中有著謹慎,他一隻手把哥哥緊緊抱在懷裡,另一只手上提著行李。

在他手上看著輕鬆,安溪卻最曉得行李的重量實在不輕。人太多,安溪也不敢鬆懈,緊緊跟在江潮後頭。

“哥,你放心吧!丟不掉的”,江小梅提著自己的包隱隱有些興奮,對於坐火車的新鮮。

在場的幾人就只有安溪坐過火車,小時候跟爸媽回鄉下老家的時候沒少坐火車,只要一想到少說要坐三天,她就有些慫,不過沒辦法,沒飛機沒高鐵,想去北京老老實實坐著吧,幸好他們買的軟臥票,怎麼著也能舒服不少。

一輛綠皮火車漸漸出現在人的視線裡,站臺上擠滿了人。人潮隨著火車的方向移動著,好半天的時間同行的五個人才擠上火車,軟臥上人不多,許多床位都還空著,不像硬臥座的車廂滿當當擠了一車人,連落角的地方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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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子和小決明上了火車後,一直處在極度興奮的狀態。小決明年紀太小,只是一看到人多,就容易興奮。金子是因為第一次坐火車,所以歡喜地在車廂裡跑來跑去。

總共五張床位,邵白航和江小梅很自覺地爬到中鋪去了,把下鋪留給了帶孩子的邵佩霞和安溪。

火車漸漸動了起來,安溪把妹妹放在床上,哥哥正眼巴巴地趴在窗戶上,移動的景色在他小腦袋裡生成,讓他興奮不已。

他們上車的時候快要六點鐘,隨著景色地轉移,外面的天也慢慢黑了起來,窗戶外是一望無際的田野,在暗芒芒的夜裡仍舊可以看到些許輪廓。

小決明鬧了一天,在吃過米糊之後就被哄睡了過去。中間她也把小茵陳給叫醒了,讓她吃了東西再睡覺。好不容易兩個小家夥全睡了過去,安溪才扭了扭肩膀松了一口氣。

“安安,過來”,江潮以用極輕地聲音說道。

“怎麼了?”她問著,卻還是聽話的坐了過去。

“頭髮亂了。”

估計是剛剛被哥哥扯亂了,她把頭繩扯了下來遞給江潮,然後轉了個身對著他。

江潮手指從發尖穿過,把凌亂的頭髮小心的捋順,然後熟練地髮箍穿過頭髮。

安溪看著江潮的側顏,趁四周無人注意之際在他臉上親了一下,然後若無其事地轉開臉。江潮摸了摸臉上溫熱殘留的地方,不由無聲地笑了。

一本書可以支撐邵白航三天的行程,他從上車開始拿著一本紅巖自顧自地看了起來。周圍的吵鬧聲也沒有打擾到他。眼睛在書上盯了足有兩個小時,鐵打的眼睛也該累了,他的眼睛從書上移開,仰頭看著上方,餘光也能兼顧到周圍。

安溪是個很盡責的母親,邵白航對她不多的認知當中又添了一筆。只是他覺得她已經沒有兩年前見她時那樣有靈性了。少女與少婦雖只隔了一字,但兩者之間卻被一座大山阻隔開,兩張相同的臉,卻被歸到了完全不同的兩個群體。可能女人都會經歷這樣一個轉變,婚姻是促成這場轉變最好的催化劑。

他不由搖搖頭,笑自己發這種莫名其妙的感慨做什麼。再一轉頭的時候,底下的兩人已經坐到一起去了,江潮在幫安溪扎發,那眼底地溫柔怎麼也遮不住,兩人似乎對這種親暱的舉動習以為常。做起來沒有絲毫的忸怩,自然到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太大驚小怪了。

見安溪眼神掃了過來,邵白航忙把目光收回來,重新放在書上。只是那還來不及收回的餘光卻在掃到了安溪親江潮的那一刻上凝固了下來。

原來他的判斷並不完全準確,少女和少婦並不時涇渭分明的兩個群體,像是兩個相交的圓,在相交處是有共同之處的。

安溪的靈性也不是像他想的那樣被生活和婚姻磨盡了,她只是把它藏了起來,芳華只留給那個人。

不知道為什麼,邵白航忽然有些惆悵,眼前的文字都少了幾分韻味。

夜越來越深,車廂裡雖然安靜了不少,但還是會聽到孩子的吵鬧聲和人的談話聲。車上的環境讓她不大能睡著。

“小梅,你睡了沒有”,她敲了敲上面的床板喊道。

“嫂子,還沒睡呢,怎麼了?”她從中鋪伸了一個頭下來。

“沒睡咱們來打牌怎麼樣?”安溪揚了揚手頭的撲克牌說道。

車上的日子不容易耗,安溪上車之前就在想各種心思怎麼消磨車上的時光,這副撲克牌就是她的成果之一,百貨大樓進了一批新貨,就有撲克牌,她想也沒想就買了下來。

撲克牌和後世的牌不大一樣,同樣很具時代特色,jqk上面的圖案變了樣,成了大字報上畫的那些英模人物。在田溪的記憶裡,好像六幾年的時候因為撲克牌上的外國人物所以被禁了一段時間,不過後來因為娛樂生活實在匱乏,所以撲克牌又在市面上被允許,只是改頭換面換了副皮囊罷了。

“嫂子,我不會玩”,江小梅說道。

“沒事,你下來,我教你,很容易學的,你哥也不會呢!”安溪朝她招了招手。

江小梅一聽之後,蹭蹭蹭從床上跳了下來。安溪在猶豫要不要叫邵白航,她總覺得打擾人家學習是真的要不得。不過不叫似乎又不大好,所以她還是開口了,玩不玩都是他自己的事情。

以他高冷的性格,安溪以為他會拒絕的,沒想到他從書裡抬頭說了聲好,然後就從床上下來了。

本來她是打算叫三個人鬥地主的,現在多了一個人,她眼睛一轉,輪流著來吧!反正大家總玩也沒意思,多個人還能多份新鮮感。

四個人聚在桌邊的時候,安溪把牌攤在桌子最中間,撐著腦袋說:“我教你們玩一種新玩法叫鬥地主。三個人玩的,我們有四個人,所以可以輪流來,誰輸了就換下一個人。我先說一下規則,這副牌裡面我們翻出一張牌做地主牌。”

說著安溪把那一副牌提起來一摞,這一摞下面的牌被她翻了個背面,“這張牌就是地主牌,抓到這張牌的就是地主了,其餘兩個人是農民。農民是一夥的,要連起手來鬥敗地主,兩個人中間只要有任意一個先出完牌,就代表兩個人都贏了。反過來,就是地主先出完,就是地主贏。”

又給他們說了具體的玩法之後,她問道:“懂了沒有。”

江潮最先點了點頭,江小梅一會點頭一會又搖頭,“嫂子,我不要當地主的。”

安溪不禁有些汗然,覺得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這年月地主的話題有些敏感,不過都是最親近的人,所以也沒那麼大講究,“不當就不當,抓到地主牌就扔給你哥,他要是不接我幫你打他。”

關鍵時候,賣起江潮來安溪絲毫沒想到要手軟。

“邵白航,你聽懂了嗎?”安溪見只有他沒做聲,問了起來。

只見他點點頭,有點深不可測,安溪也不知道她他是不是真的聽懂了。

“那你們三先玩一局,我在旁邊給你們看著,有不會的地方再問我。”

安溪幫他們把牌洗了,江潮第一局就摸到地主牌了。34568連都連不到一起去,大小王一張沒有,爛到慘不忍睹的牌江潮也敢要地主,安溪捂著眼睛嘆了一口氣。

幸好不是賭錢,不然她男人這麼傻不愣登的,錢不得譁譁譁全跑別人兜裡去了。

因為江小梅問題最多,安溪專門跑到她那裡給她打輔助。

果然這一局毫無疑問是江潮輸了,江小梅的牌最先跑完,安溪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沒關係,不是你的原因,都是牌太爛了,我幫你贏回來。”

看著得意過頭的小丫頭,江潮自覺把位置讓了出來,一時間失笑不已。

“嫂子,你別出,等我出”,江小妹激動地握著手裡的牌。

安溪捂著牌哭笑不得,她是地主的好嗎?攔著不讓她出牌是怎麼回事。

不過安溪倒是真沒有出了,她覺得估計沒有比她更好的地主了。

幾個人這一玩牌就到了深夜,火車廂裡的燈忽明忽暗,外面一片漆黑,經過一些地方的時候會有微弱的亮點。

安靜的夜裡,火車向前行駛的共鳴聲越發響亮,走廊過道上不時有行人走過。

牌局散了以後,江小梅還是不大癮。安溪和江小梅一起去了躺洗手間,洗了把臉,回來後各自爬了床。

晚上留江潮守夜,床位太小,兩個小家夥就佔去了大半位置,安溪眼睛累的有些睜不開,她把身體蜷縮成一團,腦袋枕在江潮腿上,輕聲嘟囔了一句,“要是累了,就叫我起來換你。”

“好!”

江潮輕拍著她的背,由著她去睡,只是哪裡捨得把她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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