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潮離開的那天早上悄無聲息, 一家人全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走的。前天晚上, 安溪沒怎麼睡著,任何一點動靜都能把她驚醒,然後抱緊江潮溫暖的身體直發愣。

他小心起床的時候, 安溪其實已經醒了, 卻沒有睜開眼睛。隔著一層黑暗, 她感受著江潮粗糙的手掌在她臉上移動, 溫熱的觸感持續了很長時間。

閉眼的黑暗加深了她心底的惶惑,卻不敢睜開眼睛。她不想看他離開的身影,強忍著哭泣,她全身微微抖動著, 小臉全皺到一起去了。

“安安。”江潮嘆息一聲,呢喃著。不捨地在她額頭上印下了一個吻, 方才起身拿上行李快步地走出的門。門邊之時, 他在原地稍稍停頓了片刻, 才小心地關上了房門,將兩人隔絕在這扇門裡外。

安溪把頭蒙在被子裡,低聲抽泣著。哭聲持續了一會, 她瞬間掀開了被子,不顧身上只穿單衣, 穿上鞋就往外面小跑了出去。

打開門後, 屋外空蕩蕩的一片。冷風肆虐,天還是黑蒙蒙的,風中摻雜著一片兩片的冷雨, 像是刀子一樣,吹地人臉生疼。安溪抱著身體,兩眼無神。

沒關係,江潮只是出去半個月,很快就回來了。安溪吸了吸鼻子,笑著把門關上——沒關係,他很快就回來了。

江潮的離開,並沒有改變什麼,大家仍舊照常上工,照常收工。只是江大友卻要忙碌了許多,江潮暫時離開生產大隊,他平時的工作都由他暫時接手。

安溪恍惚了幾天後,日子也照常過了下來。衛生所的工作越清閒,她就越想他。只要腦子裡一空下來,就全是他的身影,以及兩人過去相處的片段。

為了給自己找點事情做,安溪又把落了許久的教科書撿了起來,慢慢也能找到這中間的趣味。

江潮走的那天是一月底,時間其實過得挺快,仔細一數,她已經有十一二天沒看見他。這時候,她懷孕也快要有兩個月了。雖然還不顯懷,但該注意的地方她都很注意。

餘秀麗對她很好,每週都要給她蒸兩個雞蛋,是鄰居家裡養的雞下的蛋,個頭大的紅心雞蛋,打在碗裡上撒點白糖在攪拌均勻,放在蒸籠裡蒸熟之後,口感滑溜,一下口就能化掉,雞蛋清香而沒有腥味。

安溪從懷孕以來胃口就不怎麼好,哪怕是這樣,她也無法拒絕這樣的美味。

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黃昏的餘光仍舊戀戀不捨,不肯完全褪去。江大哥屋子裡,楊玉蓮透過窗戶看著灶屋方向,蒸雞蛋的香味讓人很有食慾,她咽了咽口水,兩隻眼睛直冒著精光。

“江波,你還說老東西不偏心,天天給那個賤丫頭開小灶,怎麼不把她撐死”,楊玉蓮剜了丈夫一眼。

江波眉頭一皺,對楊玉蓮的稱呼很是不滿,一方是他父母,一方是他弟弟的媳婦,都是家裡他最親近的人。

其實他和江潮兩兄弟關係挺好。只是楊玉蓮嫁過來之後,看誰都不順眼,誰她都想佔點便宜,江潮不願意和楊玉蓮多打交到,兩兄弟關係才漸漸有所疏遠,不過對這個弟弟,江波一直是打心底疼的。

他很不願意楊玉蓮說家裡人的壞話,“當初你懷振業的時候,那時候家裡比現在困難多了,還不是天天好東西往你嘴裡塞,你怎麼就不想想那時候媽是怎麼對你好的。現在江潮他媳婦懷孕了,多補補不是應該的。”

江波白眼一翻,懶得理她。天天說他媽不好,她也不見別人家裡怎麼樣,隔壁栓子他媳婦懷孕七八個月的時候都還在田裡幹活,也不見人說什麼,她懷振業三個多月的時候,他媽就拿祖宗一樣供著她,什麼都不讓她做,還天天屁話多。

楊玉蓮冷哼了一聲,看著別人好吃好喝的,她心裡還是不忿。嘴裡罵罵咧咧一陣後,她往外面走去,她家那臭小子到現在還沒歸家,跑到外面一陣吼,“江振業,死哪去了,再不回來你奶做的好吃的就全進別人肚子裡了。”

江振業在和別人玩彈珠,聽到好吃的後,他屁股一撅,連滾帶爬的往屋裡滾了回去,一進屋他就往灶屋裡竄去,“奶,我要吃的。”

餘秀麗剛把雞蛋羹端出來,小心把雞蛋羹分成兩份,其中一小分用小碗盛著。見江振業進來,她笑呵呵地把小碗給了小孫子。

“奶,我要大的”,小霸王不肯接小碗,非要那碗大的,怎麼勸都不聽。

“振業乖,小孩子得吃小碗的,大碗的咱們給叔母和小弟弟。”餘秀麗仍舊好生好氣地說道。

“我不要小弟弟,我就要吃大碗的”,小霸王嘴巴一癟,他媽說了小弟弟就是出來跟他搶東西吃的,他才不要小弟弟。

餘秀麗腦子有些痛,卻一時拿他沒辦法。安溪站在廚房外面,“媽,把大碗的給他吧!我不吃也不打緊。”

餘秀麗動了動唇,但又覺得不是那麼回事,要是給了第一次,以後還不得天天找她吵。本來蒸雞蛋就是為了讓安溪營養能跟上,可不是為了讓小孫子解嘴饞的。

“玉蓮,你趕緊把振業抱回去,纏在廚房要是被火燙到了像什麼回事。”

“沒空。”楊玉蓮中氣十足的回道,就見她坐在房裡,也沒幹什麼事。

餘秀麗再好的脾氣,也不禁被氣地一陣鼻子冒煙,“只有小碗,不吃就都別吃。安溪,你來把大碗端走,省得放冷了味道就變了。”

江振業哪裡肯幹,安溪前腳還沒進灶屋,後腳人就在地上滾來滾去,安溪腿往後面退了一步,不敢在上到跟前。

那又哭又鬧的渾樣,氣地餘秀麗直接拿起地上地上的劈開的柴火往他屁股上抽著。把小霸王打地哭聲震天。安溪守在門邊,也不上去勸著。

楊玉蓮原本還清閒的看事態發展,見自己兒子被打,哪裡還坐得住。一溜煙的就往灶屋裡跑去,剛剛還沒空,現在一下就有空了。

“我家振業不就是想吃你一點雞蛋嗎?不想給就不給,怎麼還打起人來了。媽我說不帶你這麼偏心眼啊!好東西全留給你小兒子家,我家振業還是不是你親孫子了!”楊玉蓮進來就是一陣鬼哭狼嚎。

餘秀麗臉都被氣白了,捂著胸口好一陣咳嗽。安溪眉頭微皺,上前站在餘秀麗旁邊。江潮不在,她得幫他照顧著家裡的兩個老人,省得他出門在外也不安心。

“玉蓮,咱們做人可要講良心。你說我偏心小兒子,你倒是說說江潮從我這裡得過什麼好處。家裡有點好東西,哪個不是等你先挑完了,再輪到其他人。當初你懷孕的時候,你說我有虧待過你一分嗎?不也是好吃好喝的伺候著,現在你來跟我說我偏心眼,你良心被狗吃了不成。”

“誰知道你暗地裡給你小兒子補貼了多少,當初你給小兒子的彩禮不比我家江波多出一倍”,楊玉蓮恨恨地道。說得好聽多出的彩禮錢是江潮自己出的,誰信他能有那麼多錢,兩個老頭子私下不知道私下裡給他補貼了多少。

“大嫂,如果你嫁妝能有我那麼多的話,我相信爸媽肯定也願意多給你家出點彩禮錢的。”

楊玉蓮面上一黑,安溪算是踩到她痛腳了,她嫁妝少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可誰敢在她面前提。誰不知道嫁妝越厚實在婆家的底氣越足,她就是嫁妝少了才總被江家人欺負。

“我跟媽說話,你插什麼嘴。”楊玉蓮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那你說我家江潮做什麼,你能說他還不準我說你了”,安溪擰著眉頭,氣勢不輸地回瞪了她一眼,“媽你先去休息吧!廚房我來收拾。”

安溪瞥了眼楊玉蓮後,不打算在理她。她轉身把那碗已經冷了不少的雞蛋羹重新放在鍋裡溫著。至於小碗的,就在灶上,愛吃不吃,不吃拉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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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老東西走了,楊玉蓮恨恨地盯著死丫頭的身影。她拍了一巴掌江振業的腦袋,把他從地上提起來,端著雞蛋羹往外面走,“看到沒有,你奶就是對你和你媽的,看你以後還孝順他們。”

果然江振業飛快地把雞蛋羹攀了下來,咕嚕咕嚕就吃了下去,連帶著碗邊緣都被舔地乾乾淨淨的。完全忘了自己剛剛死活不要小碗蛋羹的事情。

舔完碗後,他砸吧了幾下嘴巴,“媽,我還要吃。”

“老孃又沒有,你問老孃有個屁用。”楊玉蓮嘴上罵咧咧的,指著江振業讓他找安溪要去。

安溪把灶上的東西都收拾好後,扭了扭脖子,今天一天真有些累了。不過一想到江潮還有兩天就回來了,眉眼舒展,手放在小腹上,咬著唇不住的痴笑了起來,“寶寶,咱們很快就能見到爸爸了,你想不想爸爸啊!”

想著她把放在鍋裡溫著的雞蛋羹拿出來,因為放了有些久,所以硬的不少,腥氣也出來了,不過來到這個年代後,養成的節省習慣,還是讓她捏著鼻子,忍著腥氣小口的吃著。

剛剛的那番糾纏,外面的天色暗下去了不少,整個天空呈現出灰濛濛的一片,她才剛吃下幾口,江振業就從外面進來,手裡還拿著被染的灰不溜秋的雙手。

他衝到安溪面前,手往她身上攀著。安溪眉頭一皺,把碗放在灶臺的最裡面,然後往旁邊退走了一步。

江振業本來就手短腳短,人還沒灶臺高,哪裡拿得到碗,他手腳往安溪身上亂踢著,“壞女人,壞女人。”

被小混蛋糾纏著,安溪一時半會脫不開身,當耐性被磨盡之後,她乾脆在地上撿起那根餘秀麗甩下的木棍,往他手上抽了一下。

江振業一下嗷嗷大哭起來,更加兇狠地抓踢著。安溪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又在他手上腳上各狠抽了幾下。小混蛋哭地更大聲了。

一個晚上都只聽得到他哭地聲音,楊玉蓮往灶屋裡那邊伸頭看著。她兒子她自己都不捨得打,死丫頭算老幾連她兒子都敢打。

她圓目微瞪,死丫頭真是欠收拾。她擼起袖子往灶房裡跑去。趕在安溪把木棍落在她兒子身上的時候,一把把木棍扯住了,不過安溪那頭也憋著勁扯著,完全不放手。

“死丫頭,老孃的兒子你也敢打。”

“你兒子沒家教,我不打他打誰,巴不得多抽幾下,把他打痛了才好。”

楊玉蓮暗自咬牙,下了死勁把木棍往後一扯。她的力氣對得起她滿身的橫肉,安溪怎麼也不可能是她對手,所以她乾脆把木棍一放,楊玉蓮一下沒收住力道往後跌了個大屁墩。

安溪憋著笑,滿臉無辜,“嫂子,是你自己跌的,可不關我的事。”

然後把小霸王把小霸王的手扯開,繞過楊玉蓮旁邊,很是歡樂地跑出了灶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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