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山田才起身,在薄霧中,腳步遲緩。

薄霧中還有個人沒有走,他站在那,無聲無息,就像長久以來那樣,沒有引起過別人注意,但總在最需要的時候出現。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山田君,你若真想拜在柳大人門下,還不夠誠啊。”

山田愣了半天,追上那道人影,躬身道:“還請蓋先生指點!山田,感激不盡!”

蓋壎,出身餘杭平民,家裡世代打魚為生,到他這一代,好容易出了他這個讀書人,小心翼翼的經營十多年,才謀到一個縣丞的位置,可只有極少人知道,這次餘杭東瀛人事件中,他才是功勞最大的一個。

就在東瀛人開始鬧事,留守的水師將領拒絕出兵,韓澄不得不連夜向吳縣求救,是他單槍匹馬闖到東瀛人那裡,說服了山田,不要殺人,不要放火,把事情控制在一個可控的範圍。

這才製造出,柳寒來了後,比較容易處理的態勢,否則,就算柳寒也不得不開殺戒,而這樣處理的後果,...,後患無窮。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山田君,你誠意不夠啊!”

山田再度躬身:“還請先生指點。”

蓋壎微微嘆口氣,卻沒有說話,只是拍拍他的肩,轉身離去。

山田迷惑不解的看著他的背影,半響,似乎有所悟,神情堅毅的離開了。

天色大明,餘杭百姓這才知道,柳寒柳大人已經離去,數萬百姓湧到碼頭,湧到城頭,然而船影已經遙不知蹤。

來時急如星火,走時閒庭信步。

船,早已經消失在明媚的陽光下,碼頭只剩下空空的江水,和帶著腥味的海風。

柳寒沒有直接回吳縣,而是繼續南下到寧縣,即便在餘杭,他與吳縣的聯絡也沒斷,每天都有訊息從吳縣傳來,吳縣的局勢很平靜,一切都在掌控中。

三天後,他趕到寧縣,見到了馬燁方傑和寧縣縣令田凱。

馬燁畢竟不是韓澄這樣的沒有經驗的政壇初哥,將寧縣的事務打理得井井有條,查封的商鋪全是與江南會有關,沒有擴大,甚至還有減少。

寧縣同樣有東瀛人商會和武士,這些武士商會同樣是來自南東瀛島,餘杭東瀛人作亂時,沒有與他們聯絡,等他們知道時,餘杭的東瀛人已經被柳寒強力鎮壓,山田乖乖的接受懲處。

柳寒同樣見了這裡的東瀛商會會長和武士首領,寧縣的東瀛人主要來自南東瀛島一個叫東成國的地區。

柳寒同樣與他們交談,發現這些東瀛人更好打交道,他們在海外島上也同樣藏有財物,但很幸運,沒有被水師發現。

與這些商人交流,柳寒試探的問他們需要什麼,這些來自東成國的商人幾乎一致希望能到大晉內地作生意。

在餘杭,來去都匆忙,柳寒有意發展吳郡的海外貿易,但沒有時間,更主要的是,這不是他份內的工作,這是盛懷和馮勝的活,他要作這些,是越界了。

不過,他還是想知道,如果開展海外貿易,需要這個朝廷作那些改變。

詳細詢問後,柳寒才知道,東瀛人這些年一直試圖去揚州,甚至更遠,可在揚州便受到當地商會的排擠,與當地商會門閥發生數次衝突,最終導致朝廷下令,東瀛商人只能在吳郡經商,不準進入揚州各地。

除了這點,東瀛人還抱怨,朝廷官員任意壓榨他們,稅收很重,每船商品都是七抽一,有時甚至達到五抽一,三抽一。

對這個要求,柳寒不置可否,他沒有這個權力,與這些東瀛的交談,主要想瞭解東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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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後問了個問題,為何東瀛人不到齊國或青州作生意,這兩地比吳郡更靠北,路程更短。

“不是我們不去,是不準去,那邊更利害,看到我們就直接罰沒財物,人還送官。”

東瀛人提起青州齊國便叫苦不迭,連連搖頭。

柳寒又打聽了些東瀛島上的情況,這些東瀛人與小野山田所言大致相同,沒有什麼新訊息。

不過,東瀛人還是告訴了他一個訊息,向南繼續航行,走上三到四個月,南邊有一個大島,再走上一個月左右,可以到南邊更遠處的陸地。

“你們見過金髮碧眼的人沒有?”

“見過,”東瀛人很肯定的點頭:“在南邊,野得很,蠻橫無禮,他們不作生意,只搶劫,是海盜。”

柳寒很是驚訝,原本是隨口一問,沒想到居然真有,西邊的人居然真跑來了,難不成大航海時代開啟了?見鬼了!

連忙細問,可惜東瀛人也不知道更多,這些金髮碧眼的傢伙其實是海盜,兇殘無匹,沒人願意遇上他們。

在寧縣待了五天,檢視寧縣的情況後,他對寧縣非常滿意,馬燁方傑做事謹慎,沒有什麼大麻煩。

最後,柳寒告訴馬燁方傑,自己會在吳縣等他們,他們將這邊的事處理後,儘快趕到吳縣。

所謂處理之後,自然是財物上的事,寧縣是江南會的重要據點,僅僅造船作坊便有兩個,比起餘杭來也就差一點。

另外還有寧縣主要幾個商家被牽連進來,銀子可以直接運到吳縣,其他什麼房子店鋪什麼的則要由官府拍賣,人犯則一律押往吳縣,等待朝廷處置。

離開寧縣時,柳寒心情輕鬆,他依舊選擇乘船,初夏時節,江南已經是酷熱難擋,坐在船上,享受習習河風,整個旅途很是愜意。

“怎麼?有什麼問題?現在我有心情來回答了。”柳寒端了把椅子坐在二層樓上,一把大傘遮住了陽光,邊上的小桌上,擺著些許果脯和幾塊切好的西瓜。

李橋在船頭打理著白魚,這種白魚是寧縣特產,生吃最為鮮美,縣令,魏豹先是站在邊上,柳寒讓他坐到自己對面,兩人開始閒聊。

魏豹正啃著塊西瓜,聞言幾下將瓜啃完,這段時間,他心裡有無數疑問,可要麼不敢問,要麼問了,柳寒也沒回答。

“我就覺著大人對東瀛是不是太客氣了,山田那家夥,要換我,直接砍了腦袋,絕了後患。”

柳寒搖頭:“你這是治標不治本,就說你吧,換你處在山田的境地,辛苦掙的銀子被人搶了,你會怎麼辦?恐怕要拔刀殺人了吧。”

魏豹嘿嘿一笑,吳曲在邊上笑道:“那還用說。”

“至於你說的,太客氣,不是客氣,是胸懷,本官是大晉的官,代表的是大晉朝廷,我大晉乃天下強國,東瀛是什麼地方,有我大晉繁榮強大嗎?

一根小指頭就戳死他們,我們用不著打打殺殺,相反寬容卻更讓他們心服口服。

我可以這樣斷言,未來十年,東瀛人不敢在吳郡興風作浪,而十年之內,若朝廷採納我策,我大晉必能建起海洋水師,有了海洋水師,便可保護我大晉人出海通商,這商路要活了,吳郡揚州,乃至整個江南,便可將貨賣到天下。”

魏豹吳曲兩人沒有什麼感覺,覺著天下就是大晉,大晉便是天下,柳寒忍不住搖頭:“你們幾個啊,從來沒走出過大晉,不知天下之大,我在西域待過十多年,西域就比揚州大,而西域的西邊還有極大國家,據說疆域不比我大晉小,而更西邊還有國,這天下到底是什麼樣,誰也說不清楚。”

柳寒現在也沒自信,至少有一點很不同,原先的天下沒有修煉這回事,而且這東瀛人描述的東瀛島與前世完全不一樣。

船走得不快,魏豹給柳寒倒上茶後,又在啃西瓜,吳曲則站在邊上,目光四下看著,兩岸的風光很好,各地的稻穀開始成熟,很顯然,今年是個豐收年。

柳寒眯眼看著過往的船隻,忽然開口問道:“你們說,有沒有彈劾我的奏疏?”

魏豹微怔,正啃著的西瓜放下,皺眉不解的望著他,吳曲同樣先是一怔,隨後疑惑的答道:“不會吧,大人,這差事,咱們辦得很好,江南會查抄了,主要案犯都抓住了,誰還能說什麼,雞蛋裡挑骨頭!”

柳寒微微搖頭,笑了笑沒有回答,這只是一個問題,沒有答案,不管怎麼說,只要他還在吳郡,吳郡發生的任何事都與他有關,都在御史的彈劾範圍內。

一般情況下,御史不會彈劾虎賁衛所作之事,但具體到柳寒,...,柳寒心裡清楚,自己還有個強敵,王家還盯著他呢,帝都的談判已經陷入停滯,兩邊都知道對方的算盤,都在走過場。

老黃給他的信中就提醒他,王家若想一舉獲勝,殺了他柳寒便是最快捷徑,王澤滯留江南,恐怕也是在尋找機會,殺他。

可要殺他,除了直接出手外,還有一招,讓朝廷出面,餘杭東瀛人作亂,便可以成為一個罪名。

不過,這個罪名不致命,最多噁心下自己。

對於自己在揚州和吳郡所作所為,柳寒感覺宮裡多半已經知道了,對於自己這個來歷不清的人,宮裡不會完全放手,說不定,身邊這五人中便有宮裡的眼線。

起身伸個懶腰,看看四下的風景,手扶欄杆,看著兩岸風景。

“大人,魚好了。”李橋在下面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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