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陽宮在皇城西南,這一片宮殿屬於先帝的嬪妃,包括僅存的幾個光宗皇帝的嬪妃,這一帶皇帝一般不奉召不來。

皇帝到時,太后並不在宮裡,而是在小花園裡看幾個小宮女跳舞,看到皇帝過來,太后讓人端來個繡墩,讓皇帝坐下。

“皇上看她們跳得如何?”太后笑眯眯的看著正跳舞的宮女問道,邊上有個宮女正在彈琴。

皇帝對歌舞沒有多少興趣,登基後,還從未開過宴會,那怕上元節也僅僅在宮裡舉行個沒有歌舞的便宴。

“還行吧。”皇帝隨意的看了眼,便順口答道。

太后微微搖頭,看著皇帝:“你呀,不要整天做事,適當的調養也是必要的,你父皇就這樣,我記得當初鮮卑人在幷州打得那樣兇,你父皇依舊在皇誕節舉行宴會。”

皇帝勉強笑了笑:“母后說的是。”

太后搖搖頭,憐惜的說:“你呀,給你說了多次,皇家最大的事是子嗣,你都三十二了,到現在還沒有子嗣,你登基也三年了,還沒選過秀女,哀家想,今年為你選秀女,不需要你花時間,這事就由哀家來操持,你看可好?”

皇帝略微想了想:“母後,選秀女開銷巨大,現在塞外作戰在即,前方將士正浴血奮戰,朕卻在這個選秀女,這傳到前方,會影響士氣。”

“這什麼話,哀家可不同意,”太后搖頭:“這天下的事那有完,今年是出塞作戰,明年不知道又有什麼事,那有個完,你是天下之主,事情即便多,輕重緩急,只要有條理,什麼事都不會耽誤。”皇帝無心與太后爭辯,想了想便點頭:“那就有勞母后了。”

太后滿意的點點頭,然後看了眼皇帝:“我呢,在宮裡也沒什麼期望,就希望你們都好好的,將來到地下見到先帝也有所交代。”

皇帝心說來了,勉強笑了笑說:“母后說的哪裡話。”

扭頭問太后身後的老宮女:“太后最近膳食可好?今天午膳和晚膳都是什麼?用得可香?”

“回皇上,”宮裡恭敬回話道:“太后午膳用了半碗幽州香米,晚膳喝了半碗湯。”

“怎麼才這麼點?”皇帝皺起眉頭,關心的問:“母後身體可好?”

“太后最近心情不好,所以用得少。”宮女答道。

“身體不好?怎麼沒人向朕報告?可傳了御醫?”皇帝不悅的扭頭盯了齊公公一眼。

齊公公連忙躬身答道:“陛下操持國事,太后不願以這些小事打攪陛下,讓陛下分心。”

“糊塗!太后體諒朕,你們不能這樣,太后以天下養,她的事便是頭等大事!”

“是,老奴錯了!”齊公公連忙下跪。

“是哀家吩咐的,起來吧,”太后穩穩的解釋道,然後對皇帝說:“皇兒,哀家知道,國事艱難,聽說最近又出了個大事,你把丞相甘棠免職了,給哀家說說,倒底怎麼啦?”

皇帝在心裡嘆口氣,強摁不耐,笑了笑說:“母後不必擔心,兒子會處理好的。”

太后神情微變,冷冷的說:“是啊,皇兒大了,不需要老太婆操心了,老太婆就要自知之明,不該知道的就不要知道。”

幾個宮女嚇得臉色雪白,通通跪下,一時間,院子裡跪了一遍。

皇帝十分無奈,起身衝太后施禮,勉強笑了笑說:“母后說的哪裡話,外面的事是比較繁雜,兒子不想擾了母后清修,不想母后就生氣了,兒子請母後原諒。”

太后平靜的說:“你們都下去吧。”

所有宮女和太監亂紛紛退下,眨眼間,花園裡便只剩下皇帝和太后。

太后輕輕嘆口氣,示意皇帝過來,皇帝坐在她身邊,太后拉著他的手,輕輕撫摸道:“皇兒,哀家知道,先帝留下的這遍江山千瘡百孔,為了出塞的軍餉,你費盡心力,可,聖人言道,治大國如煎小鮮,什麼事都不要急,慢慢找辦法,總能找到辦法的,最主要的是保持朝局穩定,只要朝廷穩定了,其他的就不是什麼大事。”

皇帝心不在焉,可表面上還是微笑著點頭:“母后說的是,兒子記住了,這次免了甘棠是因為朝廷出了糧庫大案,母後可能知道,太祖在城外設了三大糧庫,武宗時又在城內設了四個小一點的糧庫,按照規制,城內四個小糧庫要存糧七十萬石,可最近才發現,這四個糧庫除了一個外,其他糧庫總共只有八萬石糧食,被盜的糧食總共有三十多萬石,經廷尉府審訊,是前度支曹尚書田凝與度支曹上下內外勾結,這些盜竊糧庫和銀庫,總計達三百多萬兩銀子。”

皇帝將案情簡單講述了一遍,然後說:“此案震驚朝野,眾多大臣彈劾甘棠,認為他負有失察之責,甘丞相不得不提出辭呈,兒子也沒有更多的辦法,只能讓他致仕養老。”

“噢,原來是這樣,那怨不得皇兒如此處置。”太后輕聲說道,好像是喃喃自語,作為泰定皇后,她雖然從未處理過朝政,但在這個環境中,多少也知道些,如此大案,不找幾個替罪羊出來,那幫清流絕不會罷休。

“既然如此,皇兒打算讓誰接任丞相?”

“兒子已經下旨,讓蓬柱接任丞相。”皇帝平靜的答道,他知道真正的事來了,對潘鏈憤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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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兒很信任蓬柱?”

讓皇帝意外的是,太后居然沒有反對,他已經準備了一肚子的話辯解,沒想到太后居然沒反對。

“是,母後,蓬柱與兒子相交有七年了,七年裡不離不棄,兒子若連他都不能信任,那兒子就真沒可信之人了。”

太后微微點頭:“從這方面來說,蓬柱還是合適的,唯一的遺憾是蓬柱晉升過速,你登基三年,他先奉命到陳國辦差,然後就入尚書臺,這才一年多一點,就接任丞相,太快了。”

皇帝沉默下,這次他沒有反駁,太后說得不錯,蓬柱升遷過快,幾乎是一年升一級,不,自從登基以來,蓬柱便從五品官升到一品大員,這次出任宰相,等於跨越兩級。

可,不用蓬柱又用誰呢?

“母後,朕覺著蓬柱能行。”

太后搖頭,溫和的笑了笑:“哀家沒有質疑蓬柱的才幹,就是覺著他升遷太快了,丞相府下轄六曹,管著幾百上千個官,這些官都是老奸巨猾的,別以為你把他們壓住了,這些傢伙狡猾著呢,這蓬柱啊,哀家擔心這蓬柱壓不住他們。”

皇帝有點糊塗了,不知道太后說這些是什麼意思,他試探著說:“無妨,有朕在背後為他撐腰。”

太后微微搖頭:“那些所謂的清流發起狠來,可沒那麼好擋。”

皇帝自信的笑了笑:“母後放心吧。”

太后知道他的信心從何而來,輕輕嘆口氣:“魏典那不過小事,真正的,唉,你還記得泰定三年時的事嗎?”

皇帝想了想,想起來了,泰定三年,昭陽郡王主政,意圖廢除士族特權,結果清流群起抗議,士族在背後推波助瀾,大半個朝廷和帝都幾乎所有書院的書生都卷進來了,宮門外跪滿了人。

也正是這場叩宮,奠定了昭陽郡王的失敗,但門閥士族依舊不肯放過他,給他安上了謀反的罪名。

皇帝臉色微變,太后好像沒看到似的,輕輕嘆口氣:“那次你奉命巡視幽州,沒有看到那場景,那可是觸目驚心。”

皇帝思慮百轉,想了又想,他覺著不應這樣,便笑了笑:“母後過慮了,朕是為這天下,天下百姓,朕相信他們定會理解。”

太后凝視著他,皇帝鎮定回望,母子倆就這樣靜靜的看著,半響,太后才點頭:“這樣最好。”

皇帝松了口氣,太后這時又補充道:“哀家說這些並不是要怎樣,只是提醒皇帝,要留心這些,也要預作準備。”

“是,母後。”皇帝心情輕鬆起來,太后露出一絲微笑:“穩住朝政的關鍵在尚書臺,潘太師是我父親,由他掌控尚書臺,才能讓人放心。”

皇帝這下有點明白了,想了下說:“母後放心,太師沒有涉及此案,朕不會自損柱石的。”

太后微微搖頭:“按理不該說長輩的壞話,可哀家不得不說我那三叔是個不成器的人,先帝用了潘太師,用了哀家二叔,就是不用他,這是先帝有識人之明,但你不得不防,有人借這事攻擊太師,進而逼迫太師辭職。”

皇帝一驚,心念電轉,先是覺著這不過是太后想要保住潘鏈找的藉口,可進而一想,未嘗沒有這個可能。

太后見皇帝已經動心,進一步說道:“如果潘鏈被迫致仕,皇帝打算用誰來擔任尚書令?另外還有用誰來擔任太尉?”

皇帝這下完全明白了,太后繞了大圈子,拐著彎為潘儼求情,想清楚這點,他佯裝恍然大悟的點頭:“兒子明白了,母後放心,兒子知道該怎麼辦了。”

太后露出欣慰的微笑,接著說道:“另外,哀家覺著這尚書臺還需要個聲望高的鎮住才行。”

“聲望高的?”皇帝又有些疑惑了,不解的看著太后。

太后微微搖頭:“這次尚書臺走甘棠,聽說秋雲又病重,皇帝讓薛泌延平郡王入尚書臺,這倆人也同樣年青了,皇帝不如再提一個在士林中聲望高的入尚書臺吧。”

皇帝想了想,點頭說:“兒子明白了,請母後放心吧。”

太后點點頭,這下將正事說完了,又說了兩句閒話,便看見穆公公在外面,太后看著他,微微搖頭。

“小木子在外面等著呢,不知道又有什麼事,你忙去吧。”

皇帝起身告辭,等皇帝走後,宮女太監們進來,琴聲再度響起,那兩個宮女繼續練舞。

“太后這下放心了。”老宮女趁著給太后倒茶,低聲說道。

太后輕輕嘆口氣:“那就放心了,都是些不省心的,也就我那二叔還可以,我父親啊,...”

“太師也不知道三爺的事,太后錯怪太師了。”老宮女說道,她是太后從孃家帶進宮的,跟她已經二十多年了,倆人心意相通,幾乎無話不說。

“錯怪了!”太后淡淡的說道:“算了,由著他們折騰吧,總有一天折騰不下去了,哀家也沒辦法。”

“太后說的哪裡話,不是還有老爺和二爺嗎,太后,您就把心放得穩穩的吧。”老宮女安慰道。

太后沒有說什麼,只是在心裡輕輕嘆口氣,潘家這幾年可謂飛黃騰達,雞犬升天,隱忍這麼多年,一旦出頭,那囂張跋扈,讓整個帝都側目。

除了潘鏈潘冀,還有好些個潘家後代在各曹和軍隊任職,禁軍邙山大營都有,這幾年升得飛快,幾個二十多歲的便升為中郎將了。

對這些,太后心裡有數,連她自己都不相信,潘鏈對潘儼的行為完全不知情。(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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