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東西？”
同一時間，這個想法閃過對峙雙方的腦海。
在1V1的殺戮遊戲當中，基本都是在某一特定場景下的單挑，場景雖然是隨機生成，但也會參考對陣雙方的戰鬥風格，儘量不會讓環境對於戰鬥產生太多多餘的影響。
在這種設定下，1V1的劇本中是基本不會有怪物或者NPC出現的。
普通的劇本是如此，用於比賽而生成的特定劇本當然更是如此。
由於巔峰爭霸賽的賽制，蟲之戰，也就是預選賽，玩家基本需要打上五十場比賽，才能確定是否可以晉級，參加下一級別的繭之戰。
勇者知難跟天路無風都已經各自進行了二三十場比賽，勝多敗少，接下來只要不是連續碰到高水平的職業玩家，晉級是沒有太大壓力的。
在他們倆經過的比賽劇本當中，無一例外都是單純的單挑，頂多劇本的場景跟大小有所不同，相同點在於，劇本中都沒有出現過除了對陣雙方以外的其他人。
事實上，這一點幾乎已經是預設的規則了。
然而此時此刻，除了點數極背地遇到了另一個實力不差的職業玩家，有了累計負場的可能，眼下這突然出現的裂縫，也給本來簡單的劇本蒙上了一層迷霧。
勇者知難後退，天路無風自然也不會幹看著，同樣往後退了幾步，警戒地看著中間的黑色裂縫。
“我說哥們，這是個什麼情況？”勇者知難開口問道，“感覺畫風跟劇本有些不符啊？”
“我怎麼知道，我還以為是你的技能呢。”天路無風道。
雖說二人是出於敵對狀態，但其實職業玩家的圈子就那麼大，平時都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就算是對手，也有不少人成為好朋友，所以當然不會有苦大仇恨那種感覺，聊聊天還是很隨意的。
“呵呵……”勇者知難笑笑，“我可沒聽說過比賽用的劇本裡，還會有別的東西出現啊，而且是怎麼看都不正常的東西。”
“我也一樣。”天路無風點點頭，“不過這都一分多鍾了，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啊，說不定就是系統偶爾抽風，讓貼圖給歪了。”他頓了幾秒後又道，“我有個提議，要不咱倆不管這玩意兒，換個地方接著打？反正打完了劇本也就消失了，就算有異常也跟我們無關。”
“同意，反正這劇本很開闊，往旁邊移一點就……”勇者知難的話沒能說完。
二人突然感覺到一陣古怪，像是心悸，又說不上來原因，耳朵發漲，似乎連血液的流動都有些凝滯，心情也不自覺地有些煩躁起來。
兩人同時轉過頭，看向中間位置的黑色裂縫，這裂縫原本類似橢圓，線條柔和，此刻卻原因不明地發生了變化，緩緩擴張的同時，蔓延出許多稜角，就像是由一個個纖細的長方形組成，中間最寬，上下比較宅，最上邊跟最下邊只有一條黑色細線。
而且可以看到，這裂縫並不是靜止的，邊緣居然是處於緩慢流動的狀態。
又過了數秒，一隻漆黑的手從這裂縫中伸了出來，這手的顏色跟裂縫內部一模一樣，它抓住裂縫的邊緣，又伸出另一只手，然後是腳，最後，一個人從裡面彎腰鑽了出來。
這人的全身都是黑色，不是墨水的那種黑，而像夜裡沒有星星的天空，深邃而沒有邊際，偏偏其輪廓又很明顯。
古怪的是，這人出來後，那裂縫便消失不見了，就像其中的黑色被這人給用完了一樣。
黑人轉頭四下看了看，又看了看自己的身上，隨後抬頭看向遠處跟天空，然後高高地舉起了雙手……
面對這樣一個不速之客，勇者知難跟天路無風自然不會掉以輕心，看到其舉動後便已各自做出戒備的架勢。
二人此時也暫時收起了勝負心，他們畢竟是大社團的職業玩家，而是不是墊底的那種，相較於一次未必能決定是否晉級的比賽，從未遇到過的、從未聽到過的古怪情況，對他們而言更有意思一些，如果能藉此得到第一手情報，那哪怕輸了比賽也值了。
不過這黑人舉起手並不是要攻擊或者投降，他只不過是伸伸懶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而已。
而打哈欠的同時，籠罩他全身的黑暗居然就這麼消散了，感覺就像褪色一樣，又像是有人拿了個刷子，從頭到腳把那礙眼的黑色刷淨，露出了下面的真身。
這是一個青壯年男子，年紀大概在二十五六的樣子，留著一頭中發，身材不算高大，只有一米七幾左右，但很是勻稱，面容英俊，嘴唇很薄，眼睛很亮，而其身上的服裝居然是玩家們的新手服，只不過遊戲執行到現在，幾乎已經沒有人還會穿著新手服了。
這男子打完哈欠後，放下雙手，很自然的垂在身體兩側，眯起眼，仔細看了看淡藍色的天空跟朵朵白雲，還有正在發光的太陽。
在這之後，他又微微舉起雙手，閉上眼，表情沈醉，似乎在感受吹過的微風，以及些許土地的味道。
“呼……”男子長長地呼了口氣，“這就是……更高維的真實感麼？”他低下頭，仔細研究了一下自己的掌紋，並握了握拳，“這就是……更高維的身體麼？”他又偏過頭，眺望著極遠處的群山，“這就是……更高維的世界麼……”
此刻男子臉上的表情頗為奇怪，似乎是興奮，似乎是激動，似乎是高興，但又好像馬上就要哭出來的樣子，不過最終這些情緒都被壓制住了，只有身體還帶著微微的顫抖。
“你是什麼人？”勇者知難皺眉問道，“是NPC，還是怪物？還是……GM？”
他的問題同時也是天路無風想問的，而且所提到的三種身份，基本已經涵蓋了所有可能。
可能性最大的，自然就是怪物了。
雖然沒怎麼聽過比賽劇本裡出現怪物的說法，但是真的出現的話，也沒什麼不好理解的，比賽劇本畢竟也是劇本，都是隨機生成的，那偶爾會生成一個怪物來調劑一下也可以接受。
不過這傢伙的登場畫面實在太過詭異，那類似於某種空間能力的登場方式，恐怕怎麼也得是Boss級別的，而且是很強的那種。
殺戮遊戲是讓玩家廝殺的，出現那種可以秒殺玩家的Boss顯然不合適，但若是NPC的話就有可能，說不定只是擔當解說的職責，並不會干涉戰鬥，那麼再強都沒影響。
最後一種可能自然就是GM了，根據他們只需的內部情報，劇本中確實有存在GM的可能性，但不論是原理或者觸發條件都不明朗。如果是GM的話，其登場自然也不會有問題，就算從一個細胞長出來都不會有問題，反正只是一段程式碼而已。
除了這三種可能以外，另一種就是……這是個玩家。
其實勇者知難心中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這是個玩家，因為其身上穿的確實是新手服沒錯，辨識度很高，同時也沒聽過有別的身份穿新手服的。另一個原因則在於，這傢伙的表情，太過於逼真了。
逼真到就像真人。
遊戲裡的NPC，哪怕做的再像人，玩家也很容易一眼就認出來，這一點不單是看表情或者動作，更多的在於“神”。
但同時這個可能也是勇者知難最先排除掉的，因為壓根兒就沒有玩家能做到進入正在進行的劇本中的能力，這是遊戲規則，根本沒可能打破。
那男子本來是背對著他們，看向另一個方向，此刻聽到勇者知難的話後，好像突然才意識到這裡還有別人，他立刻轉過身來，臉上帶著笑容，左手摸著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抱歉，抱歉，實在有些不好意思，我有些激動，一時忘了這裡還有別人，太失禮了。”他頓了幾秒，“你們好，我叫裡德，裡德··查爾斯。”
“裡德是麼，你好。”勇者知難道，“請回答我的問題。”
勇者知難跟天路無風在聽到男子開口說話的時候，都稍微放鬆了一點，正所謂伸手不打笑麵人，對方這麼客客氣氣的，直接上去砍他就太過分了點……嗯，對某些人來說可能不過分。
另外既然這人會說話，就表明可以交流，最少也不是一言不合就開打的型別。大家都是文明人，何必一定要打打殺殺的呢？溝通一下，讓這人讓出個地方來，好讓他們倆拼個你死我活，就當無事發生過，不是很好麼？
“嗯……”裡德露出一絲為難的神色，並撓了撓頭，“先生，我很想回答你的問題，但是……你所提到的三個名次，我都不懂是什麼意思，可否麻煩你稍微跟我解釋一下呢？”
“哈？”勇者知難顯然一愣，他的問題其實是挺有技術含量的，因為對於劇本中的NPC而言，是無法理解NPC跟GM這兩個詞的，但能夠理解怪物的意思，並對這個詞做出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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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從這自稱名為裡德的傢伙反應來看，他聽得懂三個詞，但卻不能理解，這很詭異，因為在這個年代，不理解這類縮寫的年輕人簡直比三條腿的男人還難找。
“勇者兄。”天路無風這時候開口道，“我看這就是劇本出現了一個小Bug而已，我們還是別管他了。”
“嗯……”勇者知難應了聲，卻沒有正面回答。
這就是“秩序”之所以成為第一社團的重要原因了。
隸屬於秩序之下的，包括職業玩家與非職業玩家，都被培養出了一條信念，那就是……情報的重要性是第一位的，比裝備、技能都要高。
藉助著旗下的無數玩家，以及最全面的情報搜集分析部門，秩序可能擁有驚悚樂園最全面的掌握以及理解能力，各種情報相較於論壇中能看到的分析，簡直就是冰山與冰棒的區別。
所以此刻勇者知難心裡最想的，已經不是勝負，而是搞清楚這男子的情況。
卻不料……
“Bug?”裡德居然是天路無風的話作出了回應，“這個詞我倒是懂，但為什麼要說我是Bug？我跟你們有什麼不同麼，不管是哪個角度，都一樣吧？”
“呵呵，我可不想跟一個Bug生成的NPC浪費口舌。”天路無風道，“勇者兄，別浪費時間了，快點分出勝負吧，我可是再贏幾場就可以出線了。”
勇者知難張張嘴，還沒有來得及說話，裡德又開口了。
“浪費口舌？我不懂你為什麼要這麼說，至少在我看來，我們是在交流。”裡德道，“而且你們一再提到NPC這個我不懂的詞彙，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裡德說著，眼睛中閃過一道藍綠相間的光芒，讓天路無風都有一剎那的失神。
“原來如此……”裡德垂下頭，看起來有些失神，“NPC……如果是按照你的定義，我似乎確實應該屬於NPC沒錯，但是我依舊沒看到我們之間有什麼不同。”
“你是白痴麼？”天路無風道，“我是人，你是NPC，你只不過是一段程式碼而已，我們可以隨便更改的程式碼，你問跟我有什麼不同？這就是不同！我有活生生的生命，而你什麼都沒有，讓你死你就死！”
“我不這樣認為。”裡德搖搖頭，“我也有自己的生命跟生活，有自己熱愛的東西，有自己的記憶，起碼在我看來，我跟你們並沒有不同。”
“哈哈哈……”天路無風大笑，“我現在感覺這遊戲的程式設計師真無聊，居然讓一個NPC說出這種臺詞。勇者兄，快點吧，我已經不想看見這個掃興的東西了，我可要攻過來了，別說我是偷襲哈！”
“掃興的東西……這是個貶義詞，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對一個剛認識的人說這種貶義詞。”裡德抬起頭，很認真地看著天路無風，薄薄的嘴唇緊抿著，“不，我想我們之間確實存在著不同，你有著我所沒有的……弱小，以及……傲慢。”
“找死！”天路無風怒喝一聲，手中的槍再次亮起光芒，又一顆子彈閃著光芒帶著虎嘯，朝著裡德的額頭射來。
天路無風並不認為一發子彈就能解決對方，早已在準備著後手，而且他很確定，原本的敵人勇者知難絕不會是那種趁著他跟NPC打，而過來偷襲的人。
然而他的後手並沒有用到，因為天路無風整個人都呆住了，瞪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
“這怎麼可能……”天路無風喃喃道。
只見那顆子彈確實是朝著裡德的額頭飛去，後者也沒有閃避。
但不知為何，這子彈的速度卻越來越慢了，到最後快到裡德身前時，已經慢到可以看到上面附著的靈子的軌跡，以及子彈旋轉的姿態。
裡德這時候才抬起手，用兩根手指輕輕夾住了那枚子彈，接著放到了眼前看了看。
“這種武器……是用來殺人的。”裡德輕輕說道，“而且在你的主觀意願裡，確實是要用來殺人。對於一個見面不超過五分鐘的人，就因為有些觀念不同，就要殺人麼？我覺得，這已經不是弱小跟傲慢了，這是弱小而不自知，傲慢而不自覺。”
“這怎麼可能……”天路無風再次喃喃道。
如果對方躲開子彈，那沒什麼不好接受的，這個級別別說怪物了，玩家躲子彈都不稀奇。
如果他銅牆鐵壁的皮膚，可以硬吃子彈而不受傷，也很正常，玩家穿著盔甲的話同樣可以做到，而且他也還有更強的招式。
就算對方在這極短的時間裡，掏出一把刀來把子彈一刀劈成兩半，他也有相應的應對措施。
但是從視覺來看，對方明明什麼都沒有做，這子彈便失去了威力，這……簡直就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了。
另一邊的勇者知難也緊皺起眉頭，天路無風出來當試驗品，他當然是樂意看到的，但是對方畢竟是能跟他纏鬥許久的傢伙，招數卻如此輕描淡寫地被破掉，他自己也不得不考慮下，是否應該聯手先解決掉這奇怪的NPC了。
“如果人類中都是你這樣的傢伙，或者你這樣的傢伙佔了很大比例，那麼，我對於將要做的事情就不會有什麼負罪感了。”裡德端詳了那子彈一會兒，“對於其他並不傲慢的人，我也只能說一聲對不起，因為我們別無選擇。至於這個，還給你……”
說著，裡德的手微微一晃，在場兩名玩家甚至都沒看清他做了什麼，天路無風的額頭已經出現了一個圓點，後腦勺也幾乎在同一時間爆開，就像一個被敲碎的西瓜。
而正面看起來，就只有那麼一個圓點而已，連血都沒流。
天路無風已經說不出什麼話，軟軟地癱倒在地，旋即化作白光消失了。
獲勝的系統提示響起在勇者知難耳邊，但他並沒有半點身為勝利者的感覺。
因為裡德剛才的那一手，他同樣沒有看清楚，只能說明後者的速度已經超過了他的動態視力。
換句話說，如果那枚子彈不是飛向天路無風，而是飛向他自己，那結果同樣是爆頭。
哪怕不是子彈，只是一枚小石子，結果也不會有什麼不同，畢竟速度快到一定程度的話，金屬或者石塊，哪怕是水滴，威力也不會有多大區別。
“你……跟他不太一樣。”裡德轉頭看著勇者知難，“最起碼，你還可以交流，可以溝通，這才是智慧生命之間正常的狀態，對吧？而不是動不動就要殺人。”
勇者知難後退半步，他知道自己氣勢上已經輸了。
他不知道這劇本到底是怎麼回事，也想不通為什麼比賽的劇本裡會突然出現一個可以隨意秒殺職業玩家的傢伙，更不明白為什麼這傢伙口中還總是說出一些神神叨叨的臺詞。
這時，勇者知難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曾經聽社團裡高層無意中提到過的一個名詞。
“難道……難道你是衍生者？”勇者知難道。
“衍生者？又是我沒聽過的名詞呢，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裡德說著，停了兩秒，見對方確實沒表達介意，其眼中再次閃過那種藍綠相間的光芒。
這回勇者知難倒是看到了，那似乎不是光，而是某種飛速跳躍著的文字。這光芒亮起的時候，他感覺自己的身體似乎**光照著似的。
而且這一次裡德停頓的時間略久一點，過了足有十幾秒，那奇怪的光線才消失。
“原來如此……”裡德輕呼口氣，“原來你們上位者是這麼稱呼他們的……”
裡德低下頭，看了一會兒自己的身體，“從某種角度來講，這確實是衍生者沒錯，只不過被我……但是很遺憾，我沒得選擇，有時候犧牲總是難免的，我所能做的，就是讓這些犧牲變得有價值。”
這話很怪，有些沒頭沒腦的，不過勇者知難仍舊從中聽到了一個需要注意的詞。
“上位者？”勇者知難重複道。
同時勇者知難早已注意到，劇本結束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但他去並沒有化作白光離開。
“沒錯，請允許我用這種詞來稱呼你們，雖然可能有些失禮。”裡德點點頭，“你們透過技術手段，讓自己的投影來到一個更低緯度的世界，在這裡肆意搏殺，甚至是做任何你們想做的事，卻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所以稱你們為上位者。”
“但是你們卻從來沒考慮過，原本存在於這更低緯度中的生命，在你們的肆意妄為下，究竟是怎麼樣的境遇。”
裡德的眼中現出頗為悲涼的神色，他轉過身，好像並不害怕身後人會偷襲過來，抬眼向遠處看去。
這劇本的地方不大，不代表這世界不大，只不過是選擇了世界中的一小部分來作為戰鬥用的擂臺而已，遠處的風景依舊是存在著的。
“這麼美的世界，這麼多彩的生靈，你們卻只想著怎麼破壞……”裡德回過頭，抬起了手，“我對於你們的每個個體並沒有偏見，但是作為一個整體而言的話，你們太差勁了。所以，是時候讓你們瞭解一下身為下位者的痛苦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