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頭的倉庫裡,新一批的“奴隸”被押送入庫。

接收流程和往常一樣。新人類看守者很少提防戴著鐐銬的奴隸, 更何況是體質比新人類弱上數倍的舊人類。

他們拿特製的小刀在每個人的手臂上劃了一個小口子, 傷口均未痊癒, 坐實了他們舊人類的身份。在這之後, 他們單把丁秋雲與谷心志提出, 押往較高級的a庫, 其他人均押往b庫。

拖著沉重的鎖鏈往地庫走去的途中,丁秋雲道:“谷副隊要是早早答應向新人類投降, 也不至於落到這種地步了。”

谷心志看了丁秋雲一眼:“現在說這個?”

丁秋雲嘲諷一笑:“哈。”

谷心志問:“笑什麼。”

丁秋雲說:“笑谷首領變成了階下囚啊。”

谷心志反問:“這是丁隊長希望的嗎?”

丁秋雲抖抖手上的鐐銬:“差不多吧。”

谷心志掩飾了一下嘴角的笑意:“那就好。”

負責押送的一名新人類甲樂得見到兩個落魄的人彼此攻訐埋怨,他甚至喜歡在監牢裡投入少量食物, 看到那些曾經衣冠楚楚的舊人類為了丁點兒薄利大打出手。

兩人這種不痛不癢的對話顯然不能滿足他的欲·望。於是他一腳踹上了丁秋雲的後腰。

丁秋雲就勢單膝跪地,胸口的新傷被扯了一下, 眉頭輕輕一擰。

與他被同一條鎖鏈銬著的谷心志為了避免拉疼丁秋雲,也就勢往前一栽,恰好撞見了他一閃而逝的吃痛表情。

那新人類甲不知死活,笑道:“吵啊, 繼續吵。……你, 站起來。”

他啪地拍了下谷心志的後腦勺, 又抬腳肆無忌憚地踩住了丁秋雲的肩膀, 對丁秋雲說:“數你怪話多,讓人遛著你爬去地牢。……快爬。”

身為新人類的同伴乙對此有點反感:“別玩了,早點把他們扔進去,早點完事兒。再過20分鐘就該交班了。”

甲笑嘻嘻的:“瞧狗遛狗多有樂子啊。”

乙頗不贊成地走到丁秋雲身前,想把他拉起來:“別裝死, 你……”

就在這時,丁秋雲與谷心志同時動了。

丁秋雲一頭撞在乙小腹上,趁他身體失衡時,拿左腳腳尖迅速勾住了他斜背的槍帶,牛皮槍帶應聲而斷,乙也因回力跌摔在地。

丁秋雲把槍身踩在腳下,右腳往地面一磕,腳尖處就自動彈出一根鋒銳的尖刃,匕首似的直指他的咽喉。

而谷心志直接把綁縛著二人雙手的鐵鏈絞纏上了甲的脖子。

鐵鏈沉重且帶刺,不等甲發出一聲呼喊,脖子就被谷心志生生絞斷!

……想要徹底殺死新人類,只有在短時間內製造出不可修復的傷害,因此總體來說,斷首和燒死最有效。

一股溫熱濺射到了丁秋雲側臉上。

他頭也不回,用肩膀擦去臉頰上的血。

谷心志帶著一臉的血,把那顆骨碌碌亂滾的腦袋踹到一邊去,走到已驚得白了臉、叫也叫不出來的新人類乙身側,歪頭打量,似是思索他該怎麼死。

丁秋雲從口裡吐出一根髮針,含糊道:“別殺。留著。”

聞言,谷心志當真收起了眼底的殺意,只動手卸去了他的下巴頦,斷絕了對方再求救的可能。

丁秋雲俯下身,用嘴叼著髮針,插·入鎖孔當中輕輕撥動。

來前,他們已經在車上練習了多遍,所使用的鎖鏈也是最老式的,不用說教他們開鎖的丁秋雲,練習幾次後,孫彬都能熟練掌握□□。

丁秋雲雙手皆是甲脖腔內湧出的血,有些滑膩,直接影響了開鎖進度,還不好清理,看來只能等被凍成血冰後再搓下了。

丁秋雲抱怨道:“我的手都被你弄髒了。”

……潛臺詞是,以後別當著我或者我的隊員這樣下手。

谷心志想了想,道:“我下次注意。”

……他的回答是,好。

丁秋雲靠著一根髮針,把兩人手上鐐銬解開,才把腳尖上的匕首收起,撿起地上掉落的槍支,並示意谷心志把那癱軟如泥的新人類乙拎起。

他轉身去甲的屍身上搜尋有無有價值的東西,谷心志則逼問乙道:“倉庫那邊還有人看守嗎?”

得到否定的回答後,他再問:“開門的時候,是面部識別,虹膜識別,還是直接拿鑰匙開門?”

因為嘴巴無法閉攏,成串的唾液從新人類乙的嘴邊流下。

他在極度驚懼中,戰戰兢兢地比了個三。

……沒有那麼繁瑣的程式,直接拿鑰匙開門就行。

說話間,丁秋雲也從甲身上搜到了鑰匙,沉默地對谷心志一晃,旋即走到乙身邊,溫和一笑:“多謝。”

旋即他捂住乙的嘴,從靴子側面抽出一劑針劑,直接扎入乙的頸側大動脈。

這藥是同為新人類的盧姐製造出來的,論純度足夠麻醉一頭牛,但對新人類來說,頂多也就能讓他們睡上八·九分鐘。

確定乙已徹底昏睡過去,谷心志便自覺把人接來,背在自己背上。

丁秋雲也沒同他多說些什麼,看向一側牆壁上紅燈訊號熄滅的監視器,順手拍去了肩膀上的腳印。

從他們進入這個奴隸倉庫開始,這個倉庫的訊號便已被孫彬設法遮蔽。

算一算時間,孫諺他們也該動手了。

分開前,丁秋雲對他們唯一的要求是,在不引起騷亂、不動槍的前提下,解決遇到的一切麻煩。

同丁秋雲一道走向a地牢時,谷心志說:“你倒是真放心他們。”

丁秋雲:“他們做得到。”

“他們的本事我見識過很多次,不過如此。”谷心志側臉看向丁秋雲,口吻篤定,“能和你合作無間的只有我。你們隊裡有任何人,能做到我做的事情嗎?”

丁秋雲直白道:“我相信你殺人的本事。只是不相信你這個人而已。”

谷心志心臟被這直白的話語刺得一縮,後心沁出冷汗來,疼得難受,聲音也冷了下來:“你……”

丁秋雲卻已全然不在乎他的感受,看他不看他,只用小型熱量定位儀計算著他們距離目的地還有多遠。

谷心志那股提起來的氣一點點洩下,最後,胸腔裡只剩絲絲作祟的隱痛。

他聽見自己叫他:“秋雲。”

丁秋雲應得很沒有感情:“嗯。”

谷心志說:“你得承認,我是一把好槍。”

丁秋雲說:“嗯,你是。”

“我很有用。”

“是,還可以。”

谷心志注視著丁秋雲:“所以,在我損壞前,保養好我。”

丁秋雲抬眼看向他,略點了點頭:“嗯。對武器我向來是很愛護的。但我不大喜歡會自己開火的武器。”

谷心志輕笑了笑,不再說話。

只要你還覺得我有用,就好。

……在你認同我之前,我會是你最好的、獨一無二的武器。

061觀察著谷心志的表情,不無擔心:“這樣刺激他,真的沒問題嗎?”

池小池面不改色:“他不過是想在丁秋雲這裡成為某種特別的存在,想成為丁秋雲的獨一無二。那好,我就給他這個獨一無二。”

過去,是獨一無二的愛人;現在,是獨一無二的武器。

池小池知道,谷心志這種人的心思不好捉摸,一個把握不準,就會反噬自身,所以,池小池誘導著,給了他一個虛茫的希望。

他一邊警戒著四周,一邊同061閒聊:“丁秋雲以前把他當個人看,他偏不要做人;現在想做回人,可沒那麼簡單。”

用鑰匙開啟倉庫門時,突如其來的光線讓所有被長鎖鏈鎖住雙腳的人本能地往黑暗裡藏去,發出一片刺耳的叮噹窸窣之聲。

谷心志把那名昏迷的新人類往臺階下輕巧一拋。

有不少人借光認出了被扔下地的是負責看守他們的其中一人,登時竊竊私語起來。

谷心志略略皺眉。

他不知道在這種情況下該怎麼說明他們的來意,他不習慣扮演救世主的身份,只好將目光投向丁秋雲。

丁秋雲一指地上的人,面上也沒有多少得色,簡明扼要地表明了身份:“我們也是舊人類。想出去的,站起來。不想出去的,捂住臉,在原地不要動。我們尊重所有人的意見,只帶走願意走的。”

很快,有一批人搖搖晃晃地站起,而另一批人蹲在原地,掩面未動。

見狀,谷心志抿嘴輕樂了一聲。

不管在什麼時候,總會有人覺得奴役下的享樂要比漂泊中的自由來得更划算。

丁秋雲卻對這些人的選擇抱有一定尊重,瞄了谷心志一眼:“開鎖。”

他們解救的第一人的腳鐐,扣在了新人類乙的腳腕上。

谷心志學任何東西都比常人快上一線,試過幾次後,開鎖的速度甚至已趕上了丁秋雲,丁秋雲索性放慢了自己這邊的開鎖進度,將奴隸們做了個簡單的歸類。

有戰鬥經驗、身體健康的歸為單獨的一組,有戰鬥經驗但是身上帶有輕傷的,歸做一組,負責保護和看顧傷勢較重、或是全然沒有戰鬥經驗和能力的人。

簡單歸納分類後,丁秋雲扒掉了那名新人類的工作制服,披在自己身上,同時轉頭道:“射程以內。”

谷心志把一個人從鐐銬裡解放出來:“嗯?”

“二十分鍾快到了。”

若是旁人,聽到丁秋雲的話也得先愣上一愣才能明白他所指何意,但谷心志只是略點了點頭,便邁步朝外走去。

丁秋雲在後吩咐:“谷副隊,活做得利索點兒。”

谷心志捺住唇角:“是,丁隊。”

孫諺他們領著一隊奴隸,探頭探腦地順著另一路通道走上來時,被撲面而來的血腥氣燻得一個踉蹌。

谷心志點了幾爐香,還開啟了通風扇,他本人則正坐在賓館封閉式前臺內的電腦邊,沾滿了血的右手夾著根霧氣嫋嫋的煙,左手則在鍵盤上隨意點按著,留下一串未乾涸的血跡,兩把軍用匕首交叉收在背後的羊皮鞘內,挎在後腰位置。

看情景,這裡剛才應是發生了一場激烈的械鬥,但地上卻不見鮮血和屍體,而且地上還有剛用溼墩布拖過的痕跡。

腥味嗆鼻,孫諺忍著翻湧的噁心感,先往自家傻弟弟嘴裡塞了一塊從打暈的看守那裡搜刮來的薄荷糖,好壓一壓味道,才問:“丁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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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心志看也懶得看他們一眼:“馬上到。”

孫諺按下腰間的發信器,讓等候在外的羅叔把卡車開到前門處接應,順手推著弟弟,讓他們先往外走:“谷副隊,你在幹什麼?”

谷心志道:“找找他們的資料。我們或許用得上。”

孫諺對谷心志的能力還算信任,點點頭,再一抬頭,見到羅叔的卡車已悠悠停在了正門,便指揮著把奴隸送上車去。

眼看著人一串串登上了車,谷心志叼含著煙,想,一群小羊羔。

前臺內,工具間的小門緊閉著。

只要任何一個人拉開門,就能駭然發現,在那小小的空間內,擠著十數具新人類的屍體,身首兩處,慘不忍睹,屍身的最上面放著他用來打掃的墩布。

等人都離開了,谷心志才擰開一側不知道是誰的保溫杯,藉著內裡的枸杞水,對著電腦屏幕上自己的倒影清洗著臉和手,努力把自己偽裝成一隻合群的小羊羔。

在等待期間,羅叔如他們制定的計劃,和一個同樣運輸奴隸的新人類攀談起來,趁機把人打暈,塞入地牢暫囚,自己則開走了他的車。

孫諺開走了這輛車,把西邊倉庫中所有不能作戰的奴隸裝入他們早已準備好的紙箱,從外封好,留好氣孔,裝作是運輸貨物,試圖從西城出口離開。

丁秋雲在自家卡車的後車廂窺孔上,密切關注著這輛車的動向。

車在西鎮的出入口被照例攔下。

孫諺從駕駛座探出頭去,和那守門的新人類談笑風生,還悄悄遞了一包煙,聲稱他雖然是來替別人送奴隸加買貨的,但這次違規偷買了一個廉價的小奴隸回去,打算自己用,請負責查貨的兄弟通融通融。

他們開啟後車廂,果然發現了小雞崽子似的瑟瑟發抖的孫彬。

不管世道如何更易,人情通融這種事總是不會改變的,他們笑納了孫諺的煙,也沒細查那些所謂的“貨物”,就放了孫諺出去。

看著那輛卡車漸行漸遠,丁秋雲才放鬆下來。

有名隊員問:“丁隊,我們接下來幹什麼?”

丁秋雲看向逐漸鼎沸起來的街市方向,搓了搓掌心已凝結的血冰,說:“休息。等著晚上的熱鬧。”

約晚六點半時,就有來西面倉庫提人的了,共要六十名。

扮演前臺的丁秋雲以新招募的管理人員的身份熱心招待了他們,讓他們在大廳暫歇,吩咐去提了十名“a品”,五十名“b品”,皆是剛才解救出的、有戰鬥經驗和能力的舊人類,其中混有隊中成員。

在被帶出來見人前,所有奴隸都被押去洗了個熱水澡,被搓得皮子發紅,又換上了統一的白衣,看上去一個個有模有樣,很叫前來“提貨”的領頭人滿意。

領頭人一眼就看到了“a品”群裡最顯眼的谷心志。

這些日子來,谷心志在丁家養著,稍稍胖了一些,體態恢復了正常,清清冷冷的,又秀氣乾淨,略長的頭髮被一條藍髮帶綁起了個高馬尾,微昂著下巴站在那裡,有種不動聲色的奪目感。

領頭人繞他走了兩步,滿意點頭道:“最搶手的就是他這樣的。”

丁秋雲溫和地笑:“是嗎?”

谷心志臉色不大好。

他不高興丁秋雲對這些新人類比對他的態度都要好。

哪怕是逢場作戲。

丁秋雲不會特意照顧他的情緒,有禮地一弓腰,將這幫新人類送走後,走到門口,與坐在車內抽菸的羅叔交換了個眼神,便用自帶的鎖鎖上了西倉庫的前門,換上了另一件看上去較為單薄的私服,取了自己的摩托車,獨身一個往逐漸熱鬧起來的奴隸市場駛去。

在耀目的人造虹霓間,他緩慢遊走著,找到了七八個他剛才親手送出去的奴隸。

他們被放在展示臺上特製的鐵籠間,看到丁秋雲,只略略一點頭,便繼續低眉順眼地等候著丁秋雲與他們約定的“時機”。

奴隸鎮的原住民早已走得差不多了,只有全家進化成新人類的才選擇留駐在此,靠奴役和販賣同類過活。

街上處處燃著薰香,香裡有屍身的冷臭。

丁秋雲繞城數週,弄清城中佈局後,便把摩托車停在路邊,藉著路燈光芒,拿香菸殼和鉛筆頭,畫著這末世裡絢爛而悲哀的街景。

他聽到有幼年早逝又復活的孩子奶聲奶氣地向自己的母親提問:“媽媽,為什麼要把那個姐姐關起來呀。”

母親笑道:“我們和他們是不一樣的。”

“明明是一樣的呀。”小女孩指點著自己,“鼻子,眼睛,都一樣呢。”

“不一樣的。”

“有哪裡不一樣?”

母親發覺自己無法準確地將這種優越感向女兒傳達,只好笑著搖了搖頭,用了父母教育子女時慣用的拖延大法:“等你長大就知道啦。”

聞言,靠在摩托車上的人笑著輕輕搖了搖頭。

這些孩子長大後看到的世界是什麼模樣,不是靠一張嘴就能決定的。

到了約九點鐘時,街面上起了些霧氣,街道上帶著孩子來看熱鬧的人也疲倦了,陸陸續續返回了旅館,準備休息。

據丁秋雲他們問出的訊息,夜晚九點是一個分水嶺。

在九點前,往往是“展示”和“才藝表演”環節,主辦方會讓舊人類在籠中跳舞、毆鬥,或是和犬類等殺傷力不很強的動物展開人·獸大戰,比較適合女人和孩子觀看。

真正的“行貨”,是九點後開鑼售賣的。

丁秋雲在繪畫過程中,也沒忘記觀察。

他數度抬眼,發現臺上有一個執鞭的人,扮演著低階督軍的角色,低著頭在臺上轉來轉去,但穿得卻很厚,口中哈出厚重的白氣,一看便知是箇舊人類。

這人在臺上竄來竄去,一旦奴隸有異動,哪怕只是抬手撓撓癢,他都會異常機敏地竄過去,拿著鋼鞭噹噹當地敲著籠邊,叫對方老實點兒,不要動。

……用舊人類奴役舊人類,挺毒辣的手段。

丁秋雲無視了那狐假虎威的人,拿出手錶確認過時間後,一邊低頭繼續運筆,一邊按下鉛筆末端的“橡皮”,開口道:“蘭蘭。”

距此約三公里的顏蘭蘭眉尖一挑,伸手扶住耳機,裝作調整耳機線的樣子。

丁秋雲說:“注意煙花。”

宣佈晚市開場的煙花,會在九點整準時燃放。

這也是他們約定好的動手時間。

顏蘭蘭回頭看了一眼那負責看守雕塑的人。

他早已吃過了晚飯,守著一個放著老評書的電臺,撐著下巴打起了瞌睡。

顏蘭蘭輕捷無聲地起身,從包裡取出一包口香糖,抽出最上層的一枚,放入嘴裡含嚼,剩下的微型炸·彈,她悄無聲息地貼上在早已在紙上精心推算過數遍的位置,旋即躡手躡腳走到那打瞌睡的看守人身後,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將一管針液推入他的頸部。

丁隊讓他們拿醫院裡做胸外按壓的假人練過無數次,現在對真人下手,顏蘭蘭心有點慌,手卻是穩而準的。

那人激烈掙扎了一會兒,很快便藥力發作、動彈不得了。

顏蘭蘭給他擺出了個自然的睡姿,挑選了個距離雕像較近、能觀察到爆炸後情況的藏身處,一邊嚼著口香糖,一邊看著即將到達“12”的分針。

她猶然惴惴,這炸·藥聲和煙花聲終究有差,附近的巡邏人員不少,這冰雕萬一一次炸不開,把人引來,那她不就再次落到那些人手裡頭了嗎?

她是完成了丁隊交託的任務,可自己看了人家沒穿衣服的漂亮姑娘三個小時,也算是有些感情,再把人扔下,委實不地道。

可這裡一定是那些新人類的重點看守地帶,一旦有失,肯定會大舉包抄,漂亮姑娘是新人類,就算被炸傷也能自己癒合,顏蘭蘭就只能靠自身的血小板和革命的樂觀主義精神了,一旦受傷,就是給整個隊伍添麻煩。

但顏蘭蘭的眾多疑惑,均被對丁秋雲的信任壓了下去。

……丁隊吩咐自己這樣做,那準是考慮到了各方各面了,準沒錯。

還有三分鐘。

三公里外的丁秋雲將畫好的香菸殼夾入揹包裡的《小王子》,放入揹包,轉而向一處專門販賣“a品”的大看臺走去。

谷心志就在那裡,看臺的正中央,最顯眼的位置。

在眾人的圍觀中,他脊背挺直,端莊地坐著,目光低垂,裸·露在外的腳趾凍得微微發青,他也懶得去暖。

他滿身清冷的少年感,引得不少人起了旖旎心思,紛紛爭論這個“六號展品”價值幾何,值得用多少件棉服和壓縮餅乾來交換。

丁秋雲趴在隔離欄杆邊,遠遠看著自家這柄深藏不露的人型兵器。

他本人的相貌也算出挑,這樣一瞬不瞬地盯著一個人看,著實顯眼。

旁邊有個中年人笑嘻嘻地拍拍他的肩膀,同他搭訕:“小年輕,你也看中了那個六號啊。”

丁秋雲煞有介事地點評:“看著不壞。”

那中年男人道:“我瞧著也眼熱,不過看兩眼就得了。他已經被那位訂下了。”

丁秋雲循著他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了一個壯碩的漢子,身後還跟著兩個跟班,看他們的打扮,顯然是一支規模不小的物資蒐集隊中的主要成員。

丁秋雲對中年男人的話不置可否:“六號是我的。”

中年男人懷疑地看了一眼丁秋雲,以為他是真人不露相,也不敢將話說得太滿,試探著說:“想換這麼個極品,一輛車的物資都未必夠的。”

丁秋雲說:“我想要他,一聲口哨就夠了。”

中年男人愣了愣,旋即捧腹大笑:“哎喲,你們小年輕——”

說話間,背後傳來了煙花升空、熱流劃破冷空的刺耳鳴響。

與此同時,一聲沉悶的爆裂聲自東側傳來。

在雙重交響下,丁秋雲把食指與拇指抵在唇邊,吹了一聲口哨。

全城的電力瞬間斷絕,一度輝煌煊赫的街道陷入了死一樣的黑暗,唯有煙花不間斷騰空炸響,泛著明光的金線銀絲瀑布似的自天際垂落,如同一隻只慈悲的眼,凝望著漆黑的城。

谷心志迅速把綁在大腿上的匕首拔出,一腳踹開斷了電的鐵籠,順手割斷了一個聞聲意欲上臺的新人類的咽喉。

在下一朵煙花亮起時,臉頰上濺了血的谷心志便已站在丁秋雲和瞠目結舌的中年男人身前。

丁秋雲翻身越過隔離欄杆,藉著煙花亮起的一瞬,朝天直放一槍。

這一槍,是他們早已約定好的暗號。

等在停車場的、趁機弄壞了他能弄壞的所有輪胎的羅叔開了槍,籠子裡的幾個隊員也從白袍內襯裡取出藏好的槍,紛紛對空射擊。

一時間,槍聲密集,遍佈各處,聲如爆豆,彷彿整個城鎮已經被某個不知名的軍隊包圍。

新人類的體能即使再強悍,也是活了十數、數十年的人類,對於槍彈的恐懼早已直烙在心底,尖叫著四散奔逃,或趴倒在地兩股戰戰的不在少數。

有保衛隊聞聲出動,但丁秋雲要求,所有人必須打一槍換一個地方,弄得保衛隊摸不著頭腦,也只得開槍警示,以至於槍聲愈密,反倒給人一種“越打越多”的錯覺。

有個和丁秋雲分散混在人群裡的隊員選準時機,按照先前的約定,扯起嗓子大喊了一聲:“他們來了百來個人!是個軍隊!”

說罷,他從腰間拿出一個手榴·彈,朝一處早已逃空了的看臺擲去。

轟然一聲,全城恐慌。

前後共計20個有武器的人,利用黑暗與混亂,生生製造出了大兵壓境的錯覺。

城內的ai也陷入了未知的恐慌中。

動用了備用電源後,不止一名ai發現了怪異之處:“天哪,是那個被標註s級的反抗系統!他進了我們的城鎮!”

所有訊息統合到總系統處,總系統知道事不宜遲,立刻向上級系統發出呼救信號:“您好,您好,我們是集合系統1277號,我們的電力系統被s3級危險級別的系統摧毀,請求支援!”

半晌後,一個溫潤的聲音給出了回答:“你們好。我已經收到了你們的反饋。謝謝你們對我做出的評級,也謝謝你們的資訊,讓我定位到了你們的中樞位置。”

隨著一聲溫文爾雅的問候,無數病毒蜂擁入主系統中,每一個可操作圖示,都變成了一隻歪頭吐舌頭的小奶豹。

全城的ai就此被摧毀,陷入了無限期的靜默之中。

東廣場上,如顏蘭蘭所料,炸·彈爆裂的轟鳴聲吸引了附近的巡邏人員,而冰雕被炸燬大半,冰中少女倒在地上,生死未知。

顏蘭蘭縮回藏身的角落,躊躇片刻,還是覺得不能放任舒文清一人面對那麼多新人類,正打算摸出槍來去跟人戰個痛,沒想到還未跨出藏身處,一隻還帶著碎冰碴的手就將她堵了回來,且徑直捂住了她的嘴。

“噓。”

顏蘭蘭睜大了眼睛。

……她忘記了,新人類不懼寒冷,他們的細胞修復能力,是正常人的數倍乃至數十倍。

舒文清身上披著顏蘭蘭一度披在冰面上、最後遺落下來的外套,下襬露出兩條有著清晰肌肉感的長腿,膝蓋與小腿還有覆蓋的薄冰,腳跟看樣子被炸得不輕,但現在已經完全恢復,只留下一層薄透的血冰。

舒文清分了些餘光給那些發現冰雕被炸、端著槍四下慌亂搜尋起來的新人類士兵,等她察覺掌下人的體溫不對,才露出了些微的驚訝表情。

她拿手指輕抹了下顏蘭蘭的側頸,發現那“屍斑”被抹花了。

舒文清這下是真的好奇了起來:“舊人類?”

顏蘭蘭也不作答,只關注眼下的狀況:“走不走啊?”

舒文清也只是隨口表達一下驚訝而已,聞言毫不猶豫抓住她的手,挑了一個方向,貓腰快步走去。

她不問她的來意,她也不問她的去向。

三個小時的相處,讓她們培養出了一種奇妙的、無聲的默契。

顏蘭蘭跟著她,如同一尾生活在海底的魚帶領著另一條在深海穿行,她熟悉每一叢珊瑚、每一塊礁石的位置。

顏蘭蘭幾乎被她繞暈了頭,直到被她引領著來到一間處在負二層的地下室門口時,顏蘭蘭才問:“這裡安全嗎?”

舒文清:“算是安全。”

“那我功德圓滿了。”顏蘭蘭拍拍胸口,說,“再見,我要去找我的隊伍了。”

舒文清說:“小姑娘,借把刀。”

顏蘭蘭警惕捂住了包:“你要幹嘛。”

舒文清:“怕我了?”

顏蘭蘭直白道:“怎麼不怕,我怕你砍我,搶我物資。”

舒文清失笑:“刀片就行。再說,你的包裡總有槍吧,不必擔心我搶。”

顏蘭蘭抱著裝了兩把槍的包連退十米:“沒有啊,什麼槍,你別瞎說啊。”

舒文清向她伸著手,仍是沒有放棄索取。

顏蘭蘭考慮片刻,還是摸了一把剃鬍子用的小刀片給扔了過去。

舒文清一笑:“小姑娘,謝謝。”

顏蘭蘭遠遠地抗議道:“……我不小,我都十九了。”

顏蘭蘭實在是個很容易讓人心情轉好的人,舒文清拾起刀片,在左小臂上按壓兩下,找準位置,一刀割了下去。

顏蘭蘭看得眼皮亂跳。

在血肉分離的悶響中,舒文清從自己的手臂中取了一把鑰匙出來。

而在取出鑰匙後,血肉迅速凝合歸攏,重歸正常。

……這些天來,這把關鍵的鑰匙,一直被她藏在手臂的皮肉之下。

舒文清說:“刀片,我洗乾淨還給你?”

顏蘭蘭搖頭:“送給你做紀念啦。”

說罷,她轉身就要跑。

舒文清叫住了她,指一指自己面前那扇門:“不進來看看?”

顏蘭蘭說:“不了。我隊友的任務應該都完成得差不多了,我得趕緊去找我們丁隊——”

“……丁?”舒文清一怔,“丁秋雲?”

顏蘭蘭倒機警,發現自己說漏了嘴,也不正面作答:“我先走啦。”

“等一下。”她剛跑出兩步,舒文清就又叫住了她,“你們丁隊要打佯攻,攪亂整個城市的治安,趁亂營救舊人類,是嗎?”

顏蘭蘭沒想到舒文清作為一個徹底的旁觀者,竟然能看出這麼多東西,但還是一臉乖巧地裝傻:“是嗎?”

舒文清笑了起來。

即使笑著,她的笑容也依然帶有幾分高嶺之花的冷淡疏離感:“丁秋雲隊長,我知道你能聽見我的話,也知道你不會放心一個小姑娘單獨執行任務。我能幫你,我們合作,怎麼樣?”

顏蘭蘭抬手扶住耳機,聽了一會兒,有點兒疑惑地皺起了眉,但還是如實轉達了丁秋雲的話:“丁隊說,合作可以,但是要開啟正確的門、展現你們的誠意才行,不要驢我們家的傻蘭蘭。……丁秋雲,人還在這兒站著呢,你說誰啊。”

舒文清難掩開懷,走到了與這扇門左起毗鄰的第三扇,將鑰匙送入鎖孔。

顏蘭蘭驚訝地往前走了兩步:“不是剛才那扇門嗎?”

“當然不是。”舒文清坦蕩蕩地承認了,“我被人背叛過,知道那是什麼滋味兒,就不會再嘗第二次。那間房門也能用這把鑰匙開啟,但是裡面埋設的是踩踏式的隱形地·雷。”

顏蘭蘭:“……”

舒文清對著顏蘭蘭抱歉一笑:“我以為你是那些新人類用來放長線釣大魚的餌。……那個房間,是我用來緩衝的最後籌碼。”

顏蘭蘭也不是什麼玻璃心的姑娘,聳聳肩,笑眯眯道:“那我收回剛才以為你要砍死我的道歉。我們扯平。”

舒文清深深望了一眼顏蘭蘭,把門開啟。

顏蘭蘭也是有好奇心的,摟著包,湊到門邊只看了一眼,就差點驚得把舌頭吞下。

屋中滿滿當當坐了二十來號人,約百來平方米的地下室,起碼打通了三個房間以上,牆壁上掛滿了各色輕重武器,足夠武裝起一個連。

面對目瞪口呆的顏蘭蘭,舒文清從牆上取下一把柴刀,橫背在後,又取下一把微型電磁衝鋒·槍,冷靜道:“小姑娘,你的隊伍想打一個渾水摸魚的仗。但我想打的,是一場硬仗。”

作者有話要說:  調·情稱呼——

舒文清:“小姑娘。”

丁秋雲:“谷副隊。”

谷心志:“丁隊。”

相比之下小池和婁哥簡直復古【叉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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