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蘇獨自駕船回赤丹河,一路上風平浪靜,海風徐徐吹拂。

女子堅毅地立在船頭,已經換過的一身水藍色羅裙在海風中飄揚,三千青絲隨風飄動,飄逸而溫雅,靈秀的背影如同天地間所有的靈氣,風華絕代。

天地間,似乎只剩下這抹水藍色彩,大海的湛藍也黯然失色,她成了世上唯一的一抹彩色。

碧海藍天,白雲勝雪,羅裙飄飄,青絲飛揚,女子仰首,閉上眼睛,張開雙臂,擁抱整片遼闊的大海,感受大海的遼闊和寂寥。

南瑾,我打勝仗了!

你若知曉,一定很開心!

我沒有辜負你的期望,我生下小白,好好活著,日後定會好好守住風家堡,不讓外人覬覦一分一毫。

不管你是死是活,我都會在家裡……

等你回來!

一輩子……

等你歸來!

即便是死了,她也要好好活下來,完成他的使命和責任。

他們之間有這麼多美好溫馨的記憶,足夠支撐她的思念,直到呼吸停止的那一刻。

現在回憶起自己坎坷的一生,所有的幸福,都是南瑾所給予,所有的歡笑,都是南瑾費盡心思守護而來。

連最平凡的夜下閒聊,如今想起,竟甜蜜得讓她辛酸,滿滿的幸福都在口齒之間轉動,悲傷的幸福。

有的人即便死去,也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形象淡漠,反而會越發清楚。

刻在心臟上的痕跡,除了死亡,我們如何將它抹去?

一滴晶瑩的眼淚從眼角溢位,被海風吹乾,不見蹤影,剎那間,連海風都染上少許悲傷的沉聲,溫柔地撫摸著女人蒼白如紙的容顏。

如此嬌柔的身影,此般蒼白的臉色,孱弱得令人心憐,又堅強得讓人心疼。

流蘇睜開眼睛,堅定地看著前方,快出漠北海了,她回首,望著身後浩大的海洋,緩緩地勾起一抹笑容,送上她最誠摯的祝福,或許他們一生都不會再見面,可今天的經歷,卻沉澱在心底深處,永遠記得。

第一次獨自航海,驚險的搏鯊,命懸一線的坦然,為了活著所堅持的傷痕累累,強勢豔麗的海王,默默守護的林浪,嗜血兇狠的海盜,她和海王之間的談判,都成了她生命中最值得紀念的人和事,永不褪色。

這是她生命中一次飛越的成長,值得銘記。

視線已經開始模糊,流蘇卻不驚不懼,她什麼都不想擔心,因為她的家人一定踩出海口處等著她,在赤丹河上等她回來,已經很近了。

她現在想好好地睡一覺!

才剛這麼想著,眼前便完全陷入黑暗,整個人轟然倒下,發出一聲沉沉的聲響。流蘇肩膀兩處重傷,在海水裡泡得太久,失血過多,更何況手心有刀傷,額頭有擦傷,被鯊魚卷出去砸在船板上震得她身上淤青幾處,經過簡單的包紮,才能勉強和漠北海王談判,實際她已是在強撐,身體早就發出沉重的抗議,憑著一股毅力在支撐。

最終在昏倒在船上。

船在海上獨自航行,順風而下,一直朝著赤丹河的方向而去。

“王爺,是風家的船!”

在漠北海上,有一條華麗的大船,船頭,一男子負手而立,玄色長袍,包裹這一具剛勁有力的身子,挺拔,高大,背影冷峻如鐵,站在甲板,如君臨天下的霸主在巡視自己的領土,強勁的王者之風從他身上溢位,強硬到所有海上生物都無法忽視他的鋒芒。

一雙眼睛緊緊地釘在海面上,冷峻沉默,深邃如海,似乎在等待什麼,終於看見風家的帆船出現在視線裡。

夕陽西斜,淡淡的餘暉在海平面上鋪上一層絢麗的金光,波光瀲灩,空茫的大海遼闊無際,如一張絕世地毯,橫鋪在海平面上,美得那麼驚心動魄。

蕭絕的心,突然急速跳動起來,心悸的感覺抓住他所有的思緒。

男子淡淡蹙眉,冷酷的眼光劃過茫然,手微微撫上心口的位置,原來它,還會跳動,這麼清晰地感覺到,心臟的活力和心悸的恐慌。

多少年後,當你回憶起那只小小的帆船,晚霞下美麗的大海,又是什麼感覺,還記得這股淡淡的悸動麼?

那是愛情的痕跡,還是過於想要得知談判結果激動的錯覺?

“沒看見人!”高高眺望,沉聲道:“王爺,難道風少夫人沒有回來,只有船隻順風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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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家航運出事後,蕭絕和林俊就連夜南下,很快就到達鳳城。他早就派人介入幾家航運的明爭暗鬥中,推波助瀾,以他的估算,最多一個月之後,風家航運便回完全解航,風家從此成為歷史,接著朝廷便介入,藉助司馬家之手,暗中控制天下航運,這是一筆巨大的利潤。

一舉兩得,一來可以打垮風家,二來借刀殺人,坐收漁翁之利。

可他萬萬沒想到,風南瑾死後,風海棠病倒,風家的少夫人會挺身而出,竟敢獨自出海去見漠北海王談判,此等膽色,倘若她不是風南瑾的妻子,他都要拍手為她叫好!

倘若漠北海盜就此收手,想要打垮風家就難上加難,雖然四家航運分離出來,可風家打下的基礎堅不可摧,只要沒有海盜的威脅,想要挽救風家不算難事,到時候被分離出去的四家航運見風使舵,定然又會再一次被風家收回,風家航運依然獨霸天下。

此次風少夫人和漠北海盜的談判,天下矚目,上至皇上都靜侯訊息,下至販夫走卒都仰首觀望,今天的赤丹河定然萬眾矚目。

誰都想要知道,其結果是什麼?

漠北海王是此次事件最關鍵的因素,朝廷故意放任,就想借他之手,毀了風家。

一個是體弱多病的閨閣之女,一個是兇狠殘酷的漠北海王,這場談判,風家似乎沒有什麼勝算。

所有人都料定,風少夫人定然回不來,以漠北海王此般瘋狂的報復,怕是恨極風南瑾,又怎麼會善罷甘休!

可蕭絕卻不敢小覷,單憑她有勇氣出海,就證明,風南瑾的女人有兩分膽量。

四年前的風南瑾,十六歲的少年,所有人都認為他回不來,可才半天功夫,他便從海上回來,從此漠北海盜見風家船運繞道而行。

而風少夫人……會不會讓人出乎意料呢?

這個答案,蕭絕莫名感到好奇和興奮!

也許,因為那個讓人一目深刻,驚才絕豔的男人,所以很好奇,他的妻子是什麼樣的女人。

蕭絕憶起在半年前在衙門所聞,風少夫人應是弱質女流,被他保護甚好,談判成功先且不說,能不能活著回來還是個問題。

“王爺,怎麼辦?”林俊問道,船已經越來越近,卻看不到人影,小小的船隻在漠北海上航行,孤單,寂寥,像是寂寞了多年孤獨航行的旅人。

風吹起蕭絕華麗的長袍,男子細細眯起眼睛,下令,“把船開過去!”

“是!”林俊應道,讓水手們升起篷布,船才剛剛開始移動,林俊就暗叫不好,“王爺,你看!”

他們離流蘇的船不到五百裡,其實要過去所費時間不長,可,順著林俊的眼光看過去,只見風家一支船隊迅速開向漠北海。

動作之快,之迅速,所向無敵,這是技術最先進的一支船隊,他們一早就在漠北海上等候,因為害怕出現在海上遭到漠北海王的誤會,流蘇早就下令他們只能在赤丹河上等著,可如玉不太放心,讓玄北小翠他們把船開到漠北海上海口處,第一時間發現流蘇的船。

看不見人,所有人都慌了手腳,如玉命令他們全帆而動,迅速地開向流蘇。

蕭絕立刻擺手,讓水手降下帆布,他們離流蘇的船不算太遠,也不算太近,能看清楚船上所發生的一切,不需要過去,被風家的知道,蕭王出現的漠北海上,也不是什麼好事。

“王……王爺……那個不是如玉夫人麼?”林俊驚訝地倒吸一口氣,蕭絕眸光頓時一沉,變得極為陰鷙。

西門如玉……蕭絕咬牙切齒地看著少女明豔著急的臉色。

她竟然和風家堡交情如此之深,難怪敢一人進入王府,挑起一番狂風暴雨,又瀟灑離開,原來有這麼強硬的靠山。

好得很!

好極了!

蕭絕渾身散發出一股戾氣,眼光危險地眯起。當初太過於傷心,讓如玉逃走,過後又沉浸在失去流蘇的痛苦中不可自拔,錯過了找如玉報仇的好時機,後來幾度尋找,都找不到她的蹤跡,沒想到會在鳳城遇見她,還發現她和風家堡關係密切。

一股恨意從心底激起,流蘇的死,追根究底他是有錯,可罪魁禍首卻是換了藥的如玉,他並不知道流蘇是假死,也不知道流蘇和如玉只不過演一場戲而言,自然認定了如玉是害死流蘇的兇手。

林俊感受到他渾身發出的戾氣,激靈靈地打了寒顫。

玄北如玉小翠阿碧,柳秀柳溪李烈和風家航運幾位管事也紛紛上船,圍成一片……

“是少夫人……少夫人還活著……”小翠激動得大喊起來,後面風家船隊和冰月宮的人聽罷,都發出一聲響亮的歡呼。

如玉扶著流蘇,一探鼻息,單掌貼在她背後,一股渾厚的內力緩緩地輸進她體內,流蘇呼吸一沉,微微岔氣,睜開眼睛,看見一張張熟悉的臉,露出淺淺的微笑,眾人松了一口氣,緊接著就發現她一身的傷,紛紛怒紅眼睛。

“太過分,什麼漠北海王,竟然對少夫人下這種毒手!”阿碧率先不滿地怒吼,流蘇的傷口很明顯,額頭擦傷不重,身上卻包紮好幾處,一看她透明如水的臉色,就曉得定然受盡折磨,不然也不會昏倒在甲板上。

“混蛋,有本事到陸上去,本姑娘劈了她!”小翠更是傷心,她家的少夫人總是這麼多災多難,她都不敢想象,她在漠北海王那兒受了什麼痛苦。

流蘇淡淡地搖頭,渾身有些無力,勉強被如玉喚起,撐不了多長,眼前又浮現片刻的黑暗,朦朧得怕人,流蘇毫無意識地露出一抹笑容,“如玉,玄北……我成功了!”

淡淡的話一說罷,流蘇又陷入昏迷之中,所有人先是一喜,又是一憂,玄北趕緊抱起流蘇,送進船艙,命人迅速開船回去。

柳秀柳溪倏然朝著漠北海高喊一聲,“少夫人成功了,少夫人萬歲!”

身後跟著的除了冰月宮的人,大部分也是船航的人,柳溪柳秀自然不會放棄這個絕佳的機會,為流蘇歸來打響聲勢。

給那些冷眼看著風家垮臺的人狠狠地扇一巴掌!

“少夫人萬歲!”

整個漠北海上一片歡呼,雷鳴般的聲音,激越地響徹整片海域,從此,水上,在不久的將來,又會是他們風家的天下,獨霸水上。

這片震動的海域傳開的歡呼,必定傳遍整個赤丹河,在最短的時間內,傳遍天下,讓世人都知道,風家航運依然還是風家航運!

今天過後,風氏蘇蘇必定名動天下!

不再是南瑾身後,被保護得安適的少夫人,而是獨當一面的掌權者!

這和四年前的一幕是如此的相似,四年前,這片海域成就了風南瑾,四年後,這片海域同樣,成就了流蘇。

漠北海,註定是風家人的天下!

在一片振奮人心的歡呼聲,有一人驚呼一口氣,如玉一眼就看見,不遠處,蕭絕冷峻如鐵,沉穩如山的身影,眼光陰鷙地凝視這片震驚的叫囂。

如玉心中一沉,微微蹙起眉,下意識地回頭,蘇蘇剛剛是躺在甲板上,後來被玄北抱進去,他理應看不見才對,但是,在隔著茫茫海域,她清晰地看見,蕭絕正冰冷地看著她,如玉呼吸一窒。

本就心思玲瓏的女人,很快就猜到原因,如玉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蕭絕,好久不見了!

還好他沒看見流蘇,現在的流蘇和他已是兩個世界,再見面也已人事已非,她不會讓他打擾到流蘇好不容易平靜的生活。

現在的流蘇,生命的重心是南瑾和風家堡!

“小翠,你們先回去,我先去會一會故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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