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瑾整個下午都待在藥房配藥,哮症治標難治本,時常反覆發作,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病發,蘇蘇的哮症屬於寒哮,體溫偏冷,畏寒,喜熱食,厭冷飲。在寒冷的天氣下更容易發作,幸虧她兒時曾有神醫給她開過藥方,抑制哮症發作,把發病間隔延長,若能仔細調理,注意周圍環境,尋常並不會發病。

哮症若要治本極其艱難,南瑾也沒有把握能根治,而流蘇身體孱弱,懷孕生子本就勉強,加上哮症,他深怕會有什麼閃失。自她來風家堡,南瑾就開始琢磨著給她調養身子,成果並不佳。

加上在牢裡寒氣入侵,空氣混濁,引發哮症,對身體大有損傷,南瑾更是擔憂她熬不過生產那關,急切想要醫好她的哮症。他反覆鑽研醫書和她的藥方,加上雪薔薇這種珍貴的藥引,終於找到治療她哮症的方法。

藥房裡,南瑾寫下一大串中藥名稱,讓韓叔一一拿過來。射干、麻黃、細辛、半夏、生薑,紫菀、款冬花、甘草,五味子,葶藶子、蘇子、杏仁等,他仔細衡量比例,反覆掂酌,終於配置出藥方,讓韓叔記下比例,最後把雪薔薇碾碎,取其花汁,分七次放入藥中,每天一副,服七天便可。

“公子,少夫人的病真的能根治嗎?”韓叔好奇地看著一臉嚴肅的南瑾,一手拿著醫書,另外一手記下藥性和配方。因為這幾味藥材放在一起煎非常苦澀,難以入喉。雪薔薇很美,香氣也濃郁,其花汁卻苦比黃連。花汁是藥煎好之後才放進去,更是增加藥的苦性,比起任何一副藥,南瑾配製的這副算是苦中極品。

“我不會拿蘇蘇當試驗。”南瑾淡淡說道,平緩的語氣卻道出他的認真和嚴肅。若沒有十足的把握,他不會拿流蘇的命開玩笑。

他把車前草的藥性和其他的對比,淡淡蹙眉,好像都不行。

味道甘甜的草藥不是沒有,放在藥裡,可以緩衝藥的苦味,可不能和其他藥性相沖相剋,不然會讓其他草藥失去它原本的功效,南瑾試了很久,都沒有找到合適的草藥減緩藥的苦性,只得作罷。

“韓叔,去煎藥吧,煎兩個時辰,用溫火,慢慢熬,晚膳之後便能服用。”

“是!”

韓叔下去煎藥,南瑾出了藥房,已接近黃昏,晚霞漫天,別外燦爛迷人,淡淡的光輝鋪灑而下,給山上鋪上一層朦朧的面紗。

南瑾推著輪椅去了後山,麒麟山是鳳城境內最高的山峰,從山下仰望,雲霧繚繞,奇峰怪石,如在仙境之中,分外神秘迷人。從山上俯視,視野寬廣,遠處的赤丹河波濤洶湧,潮起潮落,千帆竟發。鷹擊長空,海鳥翱翔,鳳城之內,車水馬龍,剪影如虹,一切盡在眼下,壯麗而雄偉,如天子君臨天下,俯瞰江山。

他很喜歡在山頂看日出日落,看盡世間美景,這種站在高處一切盡在掌控之中的感覺,既讓人迷戀,又讓人心安。

一輪紅日緩緩西沉,如紅透臉的小孩,慢慢地把臉蛋沉到海平面下,只餘淡淡的光和溫暖鋪灑在赤丹河上,半江暖紅。

在山上看日落,別有一番雅緻和滄桑的味道。

男子寧靜坐在輪椅上,靜謐如水,微有冷意,如寒潭秋月,疏離而朦朧,靈秀深邃的瞳眸平和寧靜,遠遠眺望赤丹河,露出不為人知的失落。

山頂晚風吹,微涼。從男子的衣裳灌入,雪衣飄逸,如浮雲蹁躚。吹起男子墨髮,青絲流溢,劃過一道又一道的淺淺的涼意。

南瑾垂下眼眸,看著自己毫無動靜的雙腿,眼光露出在外人眼中從未流露的傷痛。他的腿,是否一輩子都沒有希望站起來?

十幾年過去了,始終找不到方法治癒他的腿傷。他比誰都希望,腿上疼痛是什麼感覺,走一走,跑一跑是什麼感覺,哪怕是一步也好。

南瑾微微嘆息,長長舒了一口氣,抬眸已是一片平靜。斂去一切情緒,平靜地看著遠處赤丹河中千帆回航的勝景。

一條雪白的裘衣披上肩膀,趕走傍晚涼意,帶來陣陣暖意,嬌柔的小手從脖頸伸到前面,把垂下的帶子繫好。暖暖的藥香從身後滿溢,籠罩鼻尖,這種味道,這種感覺,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在身後。

南瑾唇角勾起一抹淺笑,伸手握住眷戀不已的小手,常年冰涼的體溫,竟然是暖的,暖暖的,好舒服。

“怎麼也跑上來了?”

“韓叔說你來看日落,所以我就找來,該吃飯了。”流蘇用手微微梳理著被晚風吹得凌亂的髮絲,輕笑道,其實她已經來很久了,從側臉看,剛好看見他瞳眸中露出的失落和傷痛,不忍多過打擾。她懂他,像南瑾這樣的男子,定然不希望有人看見他的脆弱和難堪,如神祗一般存在的男子,其實,也有心裡不堪一擊的一面。

“你看,那就是赤丹河!”南瑾搖手一指,流蘇順著眼光看過去,不由得發出一聲讚歎,“好壯觀啊!”

黃昏正是回航高峰,無數條船隻正徐徐地靠近渡口,潔白的帆布在半空翻滾,風家的大旗在飄揚,碧海長空,千帆過盡,好一片壯麗的風景。

“是,早上和傍晚,出航和回航,都是高峰,從麒麟山上看,一覽無遺,非常壯觀。”南瑾握緊她的手,淡淡笑道。

“以後不管要看日落,還是看赤丹河此番壯麗之景,都要讓我陪著。”形只影單,看風景都覺得孤獨。他都不知道,她剛剛看著他的背影有多難受。

“好!”

“有沒有像當日在相國寺我陪你在山頂看日落的感覺?也是這樣,現在我也喜歡站在高山上看日出日落,潮起潮退,比之平地,另有一番感覺。”流蘇揉揉他的肩膀,道,“你在藥房一整天,又跑上來看日落,累不累?感冒才剛剛好,也不知道多添件衣服,別又吹風了。”

“今天在藥房給配了服藥,晚膳過後用用。”南瑾回頭,笑道,“你這哮症該治一治了。”

“回家之後你已經幫我仔細調理,除了剛開始有些胸悶氣短,現在已經好多了。”流蘇笑道。

“我說的是根治!”

流蘇詫異挑眉,蹲在他旁邊,遲疑問道:“能治好嗎?”

南瑾深深地看著她的眼睛,笑道:“我說能就一定能,相信我!”

流蘇驚喜得點點頭,哮症發作的時候那種窒息痛苦的感覺她實在是怕了,像是冰冷的蛇吐著火紅的蛇信,盤旋在脖子上,時刻有窒息,失去生命的危險。

成大夫說過,她的病很難根治,是要隨著一生,她早有準備,今年發作的次數又比前兩年多,且在牢裡受了寒氣侵襲,身體更大有損傷,她知道發病更會頻繁,異於平常,南瑾雖然醫術高明,卻也不是萬能。現在聽說能治好,心裡既意外,又激動。

“怎麼突然之間就能治了?”流蘇疑惑地問道,若是能治,南瑾應該早就治好她,也不用等到現在。

南瑾淡淡一笑,“不是突然能治,這幾天翻醫書,結合你之前服用的藥方才有頭緒。我會讓你有個健健康康的身體。”

南瑾並不打算把雪薔薇的事情告訴她,若是告訴她,流蘇定然不肯服用,想要給他留著當藥引,可是否能得到無色花還是未知數,就算得到,也未必真得能讓治好他的腿,他同樣會用來醫治流蘇的哮症,既然如此,他也不想流蘇心裡有什麼負擔。

“謝謝你,南瑾!”流蘇誠摯道,原來這幾天他費心費力就是為了她的哮症。她還以為他突然有閒情逸致研究醫書了呢。

“走了,回去吃飯!”南瑾揉揉她的頭,流蘇站起來,把裘衣弄好,推著他下山。

“蘇蘇,一會兒讓紫靈多準備一些酸梅蜜餞之類的東西在房裡。”

“藥很苦?”

“有點。”南瑾斟酌著說。

“我就是個藥罐子,多苦的藥都吃過,不怕。”

“蘇蘇啊,你還是聽我話吧。”

“知道了,南瑾公子!”流蘇愉快地應著,並不是很在意,她長年吃藥,多苦的藥都吃過,南瑾的警告,她當成一陣風吹過。

等到晚膳之後,韓叔把要端進房裡,流蘇才喝了一口差點吐出來。“哇……這是什麼味道啊?”

那碗藥差點沒端穩,因為雪薔薇的花汁是新鮮放進去的,苦中帶澀,又有種酸臭的腥氣,非常恐怖,流蘇瞪著它,表情像是看見蛇一樣,太可怕了。

南瑾早就吩咐紫靈多準備蜜餞,立刻拿過來給她爽口,流蘇心有餘悸地瞅著它,“能不能放點糖?”

“蘇蘇,已經放很多了,還熱著你趕緊喝,不然等涼一點,味道會更難聞。”南瑾笑笑地催促。

“小姐,你又不是沒喝過藥,很苦嗎?”

“紫靈,你來嘗一口?”

“不要!”紫靈退避三舍。

“南瑾,我懷疑你存心虐待我。”流蘇捏著鼻子,好久沒做這個丟人的動作了,她一口氣把藥全部灌進腹中,那股特殊恐怖的味道頓時如墨水溢開,胃中一陣翻滾,流蘇幾欲嘔吐,南瑾往她嘴巴裡塞了酸梅蜜餞。

“好難喝,還要喝六天,想想就要吐了。”流蘇皺著眉頭,像個受虐的小媳婦,可憐兮兮地瞅著南瑾控訴。

南瑾攤攤手,“我也沒辦法。”

紫靈聊表同情地給她一記安慰的眼神出去了,藥雖然苦,卻暖心暖肺,如溫泉浸泡著,暖得有些懶意。

流蘇吃了很多酸梅蜜餞才壓住胃部翻滾的嘔吐感,南瑾愛莫能助,只能讓她多忍住。

第二天早膳過後,玄北來報,秦路求見,南瑾讓他帶秦路去書房。

風海棠和流蘇都料得到他是為了郭翼被殺一案而來,雖然一句查無此事了結此事,也給郭翼家人補償,畢竟是一條人命,多少錢也補償不了,雖然這錯並不是風家所為,畢竟也有間接關係,風海棠很關心這件案子。

而南瑾卻不想她們接觸到這件案子的真相,態度堅定,不許她們過問,這事全交給他來處理便可。

秦路正等得無聊,見南瑾進來,笑嘻嘻便起來行禮,俊秀的臉都是諂笑,連忙邀功,“公子,為了查這起案子,下官真的是勞心勞力,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連續三天晚上不眠不休,馬不停蹄展開調查……”

“秦大人,三天不眠不休加上路上三天總共是六天,你還有命站在這裡?真是奇蹟,我看秦大人臉色紅潤,精神飽滿抖擻,怎麼看都不見勞心勞力的辛苦樣,倒是吃飽喝足的富足樣。”南瑾語氣平平緩緩,如三月湖水般,平靜無波。

秦路大大的笑臉一垮,肩膀一抖,笑呵呵地湊過來,“公子,我覺得你要是稍微多那麼一點幽默感,簡直就太完美了。我會崇拜死公子,誓死追隨公子……”

南瑾斜眼一睨,秦路笑得十分燦爛,“公子,幽默啊,幽默。”

“廢話少說,我要聽真相。”南瑾一轉輪椅,正兒八經地坐著,一臉嚴肅,逼出三分威嚴。

秦路調整一下面部肌肉,正兒八經道:“郭大人的死,怎麼說呢,是有心人故意製造出來的意外。”

南瑾挑眉,秦路期盼地瞅著他,他心裡彪悍無敵的公子一定能猜到他說什麼,南瑾面無表情道:“秦大人,你在和我玩文字麼?”

幹嘛這麼嚴肅,一點都不可愛,秦路抿唇道:“事情是這樣,美食節前幾天,郭大人的嗓子就很不舒服,據下官調查,郭夫人說過,秀王曾經給郭大人送了草藥茶,說是可以治療嗓子疼痛。那草藥茶,郭夫人留了一包,下官派人查驗過,你猜這麼著,裡頭竟然有一味藥,是甘草。甘草無毒,味甘,啊,公子也是大夫,下官就不多說,反正它的確有治療嗓子疼痛的奇效,且無毒。可偏偏它就不能和鯉魚一起食用,甘草和鯉魚若是一起服用,服食者便會出現中毒跡象,輕者嘔吐腹瀉,重者抽搐死亡。郭大人在美食節前幾天一直服用這種草藥茶,體內有大量甘草茶味沉澱,再加上吃了鯉魚,馬上就相剋而死。其實若是當時救治得當,是可避免一死。不過郭大人的頭部天通穴位有個非常細微的針孔,有人擔心他沒死而在天通穴上刺了一針。其實呢,這已經是畫蛇添足之舉,郭大人真正的死因是誤服鯉魚和甘草想衝中毒而死。不過呢,就算他服鯉魚之後只是昏迷,這針也會要他的命,所以郭大人那天終究逃不過一死。至於鯉魚裡為何會有毒,下官不得而知,因為那盤鯉魚早就餿了,不知道倒在哪兒了。下官推斷,定是有人在郭大人死後趁著一片混亂在鯉魚中下毒。這種毒和郭大人中的毒肯定不是一種毒,可仵作驗出來的卻是一種毒,分明就是胡說八道。否則這一切都無法說得通。公子料得沒錯,仵作的確是有問題,事先被人收買,而師爺林尋就更不用說,明擺著是和秀王一夥,這件事主謀是秀王沒錯,不過呢,以什麼罪名逮捕他呢?你說甘草和鯉魚會致命吧,這沒人知道,他可以說他送草藥茶給郭大人是治療他的嗓子,好心好意。而之後的事也是下官步步推斷,沒有真憑實據,所以,公子……以上,就是這件案子的大概經過。”

“鯉魚和甘草?”南瑾凝眉,“我怎麼就這麼孤陋寡聞,這兩樣不能一起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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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路咧開大大一朵笑臉,“公子,要不馬上讓人做一道鯉魚,然後下官給您泡一壺甘草茶,你品嚐一下,如何?”

南瑾一記歷眸掃過去,秦路趕緊調整面部肌肉,一臉嚴肅,“公子,別這麼冷酷嘛,你一向講求真憑實據,下官只不過給你個機會讓你實踐,也讓下官體會公子您認真求證的精神,日後辦案下官也好有樣學樣嘛,對不對?”

“鯉魚和甘草?哼,虧他想得出來,的確是好法子,神不知鬼不覺,你又是怎麼知道這樣食物不能一起服用?”

秦路哦了一聲,裝模作樣地深思一會,露出非常沉痛的表情,“下官自小是在赤丹河邊長大,自然有很多機會吃到鯉魚,小時候村子裡有幾個一起食用甘草和鯉魚死亡的村民,其實也看個人的,有的人會死,有的人就會活下來。公子你也知道,下官的爹是個大夫,雖然本人對醫術不怎麼瞭解,小時候跟在他身邊,見過村民的死狀,和郭大人非常相似。”

南瑾半垂瞳眸,沉吟了片刻,問道:“此事到此為此,不用再查,我自有分寸。”

秦路詫異挑眉,嘴巴張成O形,“公子,你說得不是真的吧?秀王擺明著有問題,皇上現在無子嗣,底下兄弟個個都有機會,當然蠢蠢欲動,當然蕭王是不管在治國能力和朝中勢力都勝過其他王爺,秀王想要借風家堡聲威助他登位,這是明擺的事,你不會看不出來吧?我懷疑他在一定秘密屯兵,要大筆財力支撐,這才把腦筋動在風家堡頭上。公子,你就這樣縱容他嗎?”

“無子嗣?”南瑾薄唇冷冷勾起,笑得秦路打了寒顫,雖然在他心裡,眼前這位公子從來不算正常過,不過露出這樣冰冷嘲諷的笑倒是第一回,怪嚇人的。

“公子,你想說什麼?”他一臉小生怕怕地問。

南瑾靜靜地坐在輪椅上,淡淡的光線斜射進來,籠在他身上,暖和卻感染不到他,眉宇間的硃砂在陽光折射下流光溢彩,孤獨悽絕,稍顯冷漠。

他面無表情道:“於我何干?”

秦路錯愕,想到不到他會問這一句,他是右相,會皇上分憂是分內之事,這口氣怎麼有點像隔岸觀火,外加沒事煽風點火呢?嗯,錯覺,錯覺,最近睡不好,經常會有錯覺……

南瑾冷笑,繼續道:“他們蕭家的兄弟愛怎麼鬥就怎麼鬥,我不想管,也沒心情管。那個位置自古便是踏著皚皚白骨登上,滿山血河為路,誰有本事算誰就爭好了,那是他們蕭家人的事,與我無關。皇上屬意蕭絕眾所周知,又不是什麼秘密,秀王想要出位,第一個要死的人是蕭絕,這是他要煩的事,即便是被人殺了,又能怨得了誰?只能怪自己沒本事,連一個小小秀王都防範不了,我也不認為他有什麼資格繼承皇位。這個世界就是這麼殘酷,弱肉強食,強者為王。”

“公子,話不能這麼說,你也是朝廷命官,秀王要是叛亂,危害的是社稷百姓,你有能力阻止,為何袖手旁觀?”秦路難得一臉認真,以他認為最嚴肅的口氣說話。

南瑾眉梢一挑,斜眼掃過,眼光有三分趣味,“秦大人,誰告訴你,朝廷命官就要憂國憂民?誰告訴你我有能力阻止?”

秦路一臉無語,他不是睜眼說瞎話嗎?

“我只做我想要做的事,其他的,別來煩我。”南瑾淡淡地道,落下一地剛硬無情,旁人生死榮辱,不是他操心的事。

“公子,那這麼說,皇上屬意蕭王,你是右相,你幫他?”秦路好奇地問。

南瑾眼光掠過笑意,“幫?秦大人,你看本公子像是樂於助人的善心人士?”

秦路沒忍住,撲哧一笑,岔了口氣,上一刻還覺得南瑾公子冷漠無情,下一秒就覺得,他實在可愛得讓人親一口。

樂於助人的善心人士?他倒沒看出來,原來他還是有自知之明,難得啊!

南瑾面無表情地瞅著他,秦路自動自覺地止住笑容,“公子,你真可愛!”

剛剛還覺得有些暖和的書房立刻像是結了冰,南瑾那張風雲不動的玉臉唰一下全沉了,如刷了一層厚厚的冰,眼光與隆冬同溫,“秦大人,你想去被流放到哪兒?沙漠?冰島?還是南疆?”

“公子,我錯了!”秦路捂臉,認真懺悔,他不要到這種鳥不生蛋的破地方。

南瑾哼了哼,“秦大人,不管在官場還是在商場,記住一句話,與其終日哀怨時不與我,不如主動出擊,創造對自己有利的條件,倘若連這點都不明白,趕緊回家種田打魚吧!”

秦路怔了一下,接著有模有樣地給南瑾行一禮,“下官受教,明白。既然公子說到此為止那就到此為止。”

南瑾頷首,提醒道:“我夫人或者我姑姑若是問起,便說郭大人死於甘草鯉魚食用中毒,是意外,明白嗎?”

“是,公子放心,下官自有分寸。”當他家人真是幸福,被保護得滴水不漏,他也好想啊,投錯胎了。

南瑾點頭,示意他可以走了,秦路倏然想起一件事,“公子,師爺和仵作,關多少年?全憑公子一句話。”

南瑾眼光掠過涼意,不緊不慢地開口,“秦路,你跟著我多少年?”

話題轉得莫名其妙,秦路一下子反應不過來,豎起三根指頭,“不多不少,三年了。”

南瑾笑得很溫和,如果常年對著你只有冷笑的人突然露出善意的笑意,是非常嚇人的。是人都知道有問題,秦路有種想死的感覺。

“你覺得這個問題有必要問嗎?”

秦路哭喪著臉,“下官愚鈍,明白了,這回全明白了,下官告辭!”

關一輩子,沒得商量了!

他再不走,他都要遭殃了,秦路腳下抹油,跑得飛快。

他才出書房,在前院就讓風海棠攔下,“秦大人,郭大人的死查得如何?”

秦路不得不佩服,南瑾真是料事如神,便把郭大人死於意外這件事簡單說了一下,風海棠挑眉,“就這麼簡單?”

“對,就這麼簡單!”

“不會是南瑾故意讓你這麼說的吧?”風海棠眼光銳利地鎖在他臉上。

秦路一身正氣道:“風小姐,此言差矣,本官乃朝廷命官,郭大人是本官同僚,這麼大一件事,怎能信口雌黃?”

“沒事了,你走吧!”風海棠沉靜盯他片刻,淡淡道。

秦路告辭,以後沒事,他要少來風家堡!

午膳的時候南瑾吩咐小翠阿碧準備明天出航的相關事宜,樂得兩丫頭高興得跳起來,玄北去通知渡口準備,南瑾讓紫靈多帶一些酸梅。

“這就對了,南瑾有空就要帶蘇蘇出去玩玩,我們風家人沒在赤丹河上逛一圈怎麼行呢?蘇蘇啊,可別暈船,好好欣賞一下水上風光,順道出海也沒問題,從赤丹河北邊航行三個時辰就是漠北海,海上也好看。”風夫人興沖沖地提議。

風海棠在一旁提醒道:“大嫂,出海一天怎麼夠?來回就要一個下午,等南瑾有空,多出兩三天,帶蘇蘇出海玩還行,一天的話,在赤丹河上遊覽就不錯了。哎呀,明天是十七,中秋剛過,這幾天是出航高峰。”

“我們晚點出航,早點回來,避開出回航高峰就行。”南瑾淡淡笑道,流蘇對這沒意見,她跟著南瑾就好。

“是啊,反正明天蘇蘇要好好玩就成。”風夫人眉開眼笑。

第二天吃過早膳,到了辰時三刻才出門,韓叔玄北紫靈和阿碧小翠隨行,一行人兩輛馬車。

“整天坐馬車,我好想騎馬!”紫靈羨慕地看著玄北意氣風發地騎著馬,她也想騎,不過一直沒有時間學,總覺得女子騎馬英姿颯爽得很好看。

玄北聽見她的抱怨,朝著紫靈勾手指,邪氣笑道:“小紫靈,來來來,哥哥帶你一起。”

紫靈瞪眼,瞅著他驕傲得和孔雀的囂張樣就來氣,不過真的……好帥氣,她要學騎馬,下次把贏了他,看他還囂不囂張。

阿碧和小翠見狀,推她一把,小翠帥氣地揮手,“紫靈,一會兒有本事把他一腳踢下來,我給你洗腳一個月都沒問題。”

“是,踢下來,我給你端水一個月,也沒問題。”阿碧也附和。

紫靈跺跺腳,臉頰一紅,“我才不要和他共騎。”

男女授受不親,她才不要!

玄北才不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紫靈才動身要走,男子猿臂一勾,不顧她驚慌失措的尖叫,把她拎起來,借力巧妙翻轉,讓她安安穩穩坐在前面。

“幹什麼啊,放開我,我要下去,色胚,放手,小姐……”紫靈驚呼……

“小紫靈,哥哥暫時失聰,你叫公子都沒用。”玄北口氣像極了上慣青樓的花花公子突然調戲良家婦女的流氣。樂得緊摟著她吃盡便宜,她越是掙扎,他越是得意,香香軟軟的,好舒服呢,豔福不淺啊!

流蘇尷尬一笑,示意她自力更生。

南瑾搖頭,隨著上了馬車,一路向渡口而去,流蘇愉快地看著外頭紫靈和玄北打鬧的快樂樣,南瑾問:“你也想試一試?”

這個心願恐怕他就心有餘而力不足了,流蘇搖頭,她知道南瑾在想什麼,湊到他身邊來,笑得很曖昧,“你看,玄北和紫靈是不是很配?”

“不知道!不過沒看出來。”南瑾老實回答。

“怎麼這樣,好歹玄北也是你信任的兄弟,關心一下嘛。”流蘇抗議,她可是很關心紫靈的呢。

南瑾眉梢一挑,“突然有興趣當喜娘了?”

流蘇笑笑,“紫靈和我有緣,情同姐妹,我當然希望她找個好歸宿,我覺得玄北不錯呀!”

南瑾哼哼,“你所謂的不錯就是玄北那痞子?”

沒眼光!

“玄北是不錯呀,有義氣,又風趣,長得也好看,最要緊的是,紫靈喜歡他,他也喜歡紫靈,以後一定會對紫靈好。”

南瑾哼哼,沒看出來玄北哪兒好?

“你沒覺得?”

南瑾倏然覺得這個話題非常無聊,閒閒地坐著,不應話,流蘇像是發覺什麼,湊到他面前,雙眸直勾勾地瞅著他,看得南瑾清清喉嚨,不自在地扭頭,不理會她,流蘇輕笑,“南瑾,你在吃醋嗎?”

南瑾剛扭過的頭唰一下扭回來,“吃醋?我?哼,笑話!”

流蘇笑意盈盈,“那為何不理我?”

南瑾語塞,轉頭看風景,看得非常認真。

“南瑾,有時候你真可愛。”流蘇蹭到他身邊,也不顧他瞪視的眼光,倚著南瑾的手臂,開心地笑道:“南瑾,咱們給他們牽線怎麼樣?”

“隨便你!”

“你得答應才行。”

“蘇蘇,是玄北娶妻,我答應做什麼?”南瑾挑眉,誰家的妻子誰自己煩去,他才懶得操那份心。

“那我做主了?”

南瑾頷首,流蘇淺笑,看著窗外打情罵俏的兩人,笑道:“紫靈一定開心死了!”

一行人很快到了渡口,風家航運六個管事百忙之中都抽空過來,在渡口等著風南瑾他們。

“這是少夫人!”南瑾淡淡地道,正式把流蘇介紹給風家航運幾位管事,平常他們頻繁出入風家堡,但都是來去匆匆,沒什麼機會碰面。

“屬下參見少夫人!”六人同時給流蘇行禮。

流蘇頷首,有禮笑道,“大家辛苦了!”

此六人都很年輕,看起來非常精明睿智,出類拔萃,能進入風家航運高層定然是經過南瑾細細挑選,他的眼光一直精準無比。

船已經準備好了,這是天下最大的帆船,風家專用,非常高大華麗。

這時候出航的船隻已不像清晨頻繁擁擠,昨天玄北就通知渡口,管事們早就把自己要出航的船隻早早就安排走了,整個渡口非常空曠,偶爾才有一兩只出航。

南瑾流蘇帶著上船,揚帆而起。

今日的水面很靜,玄北和紫靈他們在船尾,而流蘇推著南瑾在船頭吹風,八月的江南涼風徐徐,涼爽又帶著和煦。吹得非常舒服,陽光燦爛,給水面鋪上一層金光,河面金碎,滿江跳躍,分外活潑。

赤丹河橫跨南北全境,河水非常清澈,水映藍天,像一塊純淨的藍寶石,水流緩慢,兩岸有很多村落,生長著各種各樣的熱帶樹木。綠草茵茵的田野,高大的樹木,碧藍的天空,田野上到處盛開的鮮花,形成了赤丹河上獨特的迷人風光。

兩岸村落裡有在河裡洗衣的青春少女,純樸乾淨的臉,一地歡聲笑語,有村面打漁,河面上還飄著小扁舟,有一葉扁舟上,一名俊秀的青年在靜靜地坐著,著迷地看著心愛的姑娘在吹著笛子,悠揚帶著愛情的甜蜜的笛聲在赤丹河上飄蕩不去。

“赤丹河真的好美!”流蘇迎著河風,一頭青絲隨風飄逸,灑出三分瀟灑,三分柔情,淺藍長裙和河天一色,仿若水上精靈翩翩起舞,瞬間晃花南瑾的眼睛。

她更美!

兩岸風光雖美,卻抵不過她輕眸淺笑。

“開心嗎?”南瑾笑問。

流蘇點頭,開心極了,從未領略過如此美麗的風景,從山上看下壯麗非凡,在河上看,卻如親臨幻境,清新秀麗。

“早知道赤丹河這麼美,當初就該坐船來鳳城,這一路上一定大飽眼福。”流蘇有些後悔當初走陸路。

“這可不行。”南瑾搖頭,流蘇挑眉,他繼續道:“當初若是走水路,我怎麼會遇上蘇蘇呢?”

“也對哦!”流蘇回眸一笑,髮絲掠過她靈秀的翦眸,語帶沉靜快樂,“那我寧願和南瑾相遇。不過說不定我們有緣,在鳳城也能見到呢。”

流蘇笑容清淺而溫淡,如一朵在清風中的雛菊,不漂亮,卻非常雅緻,南瑾心一動,伸手拉她入懷,流蘇措手不及,跌在他懷裡,下意識反手勾著他的脖子,南瑾環住她的身子,俯身,情不自禁攫住她的雙唇。

船艙鬼鬼祟祟閃出幾個腦子,饒有興趣地看著他們親熱,阿碧笑道:“我終於相信,公子可以讓女人懷孕了!”

幾人失笑,阿碧的話也是他們心底的想法,小翠也笑道:“公子吻得好熱情,你猜他多久才會放開。”

“我打賭,公子的手一定會伸進少夫人衣襟裡。”玄北篤定下結論。

“公子又不是你,色胚!”阿碧嗤道。

“這不是色不色的問題,是男人的本能!”玄北一本正經地糾正。

小翠翻個白眼,“紫靈,你以後離這頭只會發情的豬遠點。”

紫靈一臉挫敗地看著這三人,看人親熱還大膽地研究打賭,她算服了他們。連韓叔都一臉笑容……

直到流蘇透不過氣來,南瑾才放開她,意猶未盡地在被他吻得豔紅的唇上輕啄兩口,流蘇臉頰酡紅,南瑾向來清透的眼眸染上少許微紅,剛一碰觸,流蘇臉色更潮紅,緊張地抓緊他胸前的衣襟。

南瑾聲音略失平日溫靜,淺淺道:“蘇蘇啊,生辰快樂!”

流蘇詫異地張嘴,他不提,她都忘了,“你……你怎麼會知道?”

“只要有心,便可知道!”(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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