兇手一行,一共十三個人。

昨夜在陰家棧襲殺趕屍匠、搶下了他們所帶的十二具屍體。十三兇徒之中,首領揹負機括利器,餘人一人背一屍,按照早就設計好的線路撤退,可他們的遭遇和小捕快一樣,一場大雨引發山洪,阻斷了他們的退路。昨天下午他們逃到此處,就再無法行進。

十三兇徒當時並未停步,而是先後選擇不同的方向,想要繞路前進,結果都因太過崎嶇、走上不遠就不得不放棄、最終他們決定留守原地,等待山洪退去再趕路。

就是因為白天時兇手們幾次尋路未果,晚上追到這裡的宋陽也跟著亂轉了幾次,而後宋陽聽到水聲,再想到‘山洪斷路’之後,很快就明白了前後經過,斷定兇手藏在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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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十二具從趕屍匠手中搶來的屍體,已經被兇手暫時埋入土中。

水土相剋,‘子淫封’的藥性既然親水,就會受制於土。屍體掩藏入土,它的味道便無法散出,所以這次宋陽猜出敵人藏在附近,應該歸功於腦子,而不是鼻子……

兇手們從未想過蠻子們還能追上來,但他們訓練有素,從被迫停步之後,就利箭上弦散入四周,從下午到深夜都不曾稍動,將自己與密林融為一體。直到宋陽點破真相、蠻子即將開始搜尋之際,他們暴起發難。

勁弩強襲,隊首的幾個蠻人首當其衝,利箭穿身、鮮血飛濺,慘叫聲中摔撲在地。但兇手也只有這一次機會,第一輪弩箭射完,還不等再絞弦續箭,首領蠻女就爆發出一聲怒吼,所有的蠻子都重槌脫手,向著偷襲者的藏身處狠砸過去。

重槌開路,木斷石裂,隨後大隊蠻人緊跟首領身後,嗷嗷亂吼著衝入密林!

呼喝聲、搏鬥聲、樹木斷裂聲連成一片,密林內的兇猛搏殺……小捕快‘唰’地抽出腰刀,躍躍欲試,宋陽回頭瞪她,任小捕立刻搖頭:“我不上去,我拔刀是為了護著點你。”

說完,又對著密林中高喊了聲:“懷孕的,小心兇手那件厲害機括。”

回應她的只有激烈的打鬥聲。

宋陽無意參與,只是站在外面凝神傾聽,過了一陣‘嘿’了一聲:“這些兇手可不一般。”

不是因為他們的埋伏、不是因為他們能在大群蠻人的圍攻下拼命堅持,宋陽贊他們原因僅在於,從搏殺開始,就只有蠻人的呼喊聲,那些兇手始終一言不發,即便中招、身死,也沒人發出半聲悶哼。

兩柱香的功夫……天角處一層紅色霞光暈染,原本厚重、黑暗的夜空層層退散,天色破曉。激鬥聲也漸漸勢微,兇手被一一狙殺,蠻子們勝券在握。可就在這個時候,林中突然響起首領蠻女的驚怒大吼,旋即,一蓬旖旎光華霍然擴散開來,即便厚密的雨林也遮掩不住。

任小捕吃了一驚:“什麼東西?”宋陽的臉色不怎麼好看:“就是那件機括。千百道薄如蟬翼的利刃,翻飛時映襯霞光,所以七彩絢爛。”

炫光之後,密林中再無一絲聲息。

……

不久前。

搏殺剛剛開始的時候,蠻子們都在堤防兇手手中的利器。在衝入密林後,蠻女首領很快就發現隱蔽出的一個敵人,正在擺弄著一隻巨大的木箱。雖然身懷六甲,蠻女的動作依舊快如疾風,在對方發動之前,她就衝上前重拳打碎了他的腦袋。

最大的隱患已經消除,蠻女長舒了一口氣,撿回自己的重槌,帶領族人開始放手大殺。可蠻人的簡陋心思,到底還是沒能看穿兇手的陰沉算計,那只木箱不過是個障眼法,真正的機括兇器,早被兇徒首領藏在一棵挖空木心的樹幹內。蠻子的性子粗暴、行事簡單,心裡恨極了這些漢人兇徒,打殺的時候也是一窩蜂地向前衝,生怕離得遠了,漢人會被同伴搶先殺掉。隨著戰事的推進,兇手被一一狙殺,兇徒首領則逐漸把蠻人引到樹前。

在機括發動前的剎那,首領蠻女還是看出了端倪,驚聲提醒族人、拼命向後飛退的同時,重槌再次脫手而去……

在外面又等了一陣,確定再無聲息之後,宋陽和小捕快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進入密林。

事前任誰也不曾想到,竟然是一場同歸於盡的慘戰。兇徒的死相可怖,不是被砸碎腦袋就是被砸塌了胸口;而絕大多數山溪蠻更是慘不忍睹,他們和陰家棧中的趕屍匠一樣,乾脆被那件機括打成了滿地碎屍。

從機括中射出的、亮晶晶的利刃散落四處,尺餘長,形如彎月,銳之極碎屍卻不沾血跡;薄之極,把十柄月刃摞在一起,還不及半寸厚。

月刃銀亮,在初生旭日下,刀身上七彩流轉,美得驚心動魄。

雙方的首領也找到了,蠻女因提前發現敵人要引動機括,提前一步向後飛退,逃開了碎屍萬段的下場,但還是沒能活命,一柄月刃斜斜插在她的頭上,從右眉鋒到左唇角;兇徒之首在發動機括時遭遇蠻女的飛槌,他本已受傷不輕,無力躲避,被大錘打穿了肚子,伏屍樹旁。

很快十三個兇手的屍體就被宋陽檢查完畢,沒有任何能夠證明他們身份的東西,但值得一提的是,他們的隨身之物,從長短兵刃、機弩暗器、到傷藥、毒藥、地圖等等一應俱全,且做工精良,甚至還帶了幾副用來應付骨折的夾板。

任小捕隨手撿起一把兇手的短刀,端詳過後納悶道:“怎麼會這樣?”精工細作,上好刃口這些都不必說,讓她不解的是,刀子有陰陽雙色,正面看慘白無光,而反過來則是純黑之色。

宋陽應道:“白天殺人時,正面向上;晚上行兇時,把刀子反轉相握,沒有閃光不易提放。你把玩的時候小心些,刀柄上還有個機括,會讓刀鋒射出。”

任小捕咋舌:“一把刀子都做得這麼仔細,這夥兇手的裝備,比得上燕國常廷衛了。”說著,把刀子扔回地上,聳起肩膀:“可惜,常廷衛早就完了,要不真得懷疑下,究竟是不是他們的人……”

她在裝精明斷案子,說的話連自己都沒當回事,可一旁的宋陽聞言卻愣了下,追問:“燕國的常廷衛完了?那他們的指揮使,謝大人呢?”

任小捕兩手一攤:“早就死了,幾年前的事情了。”

小鎮偏僻閉塞,宋陽並不知燕國這些年朝堂上的變化,任小捕卻不然,她從外面來,知道的事情著實不少。

宋陽忽然苦笑了起來。這個意外獲知的訊息,讓他完全確定了,究竟是誰派了榮友全來殺自己。

在擒下榮友全之後,宋陽仔細想過,要來除盡‘天煞妖星’的只有三個人。一是常廷衛謝胖子,十五年前他執行皇命有虧,發覺漏掉了一個,想辦法彌補;二是付丞相,同樣也是發覺‘妖星’還活著,為了自保要再‘舍’掉四子一次;第三個是皇帝,他…他、他媽的是因為迷信!時隔十五年,一想起‘妖星’這個無妄之災,宋陽還憤憤不已。

但是三個要殺自己的人中,會派殺手來的,絕不會是皇帝。南理一直在燕、吐蕃兩大強國間苦苦求存,不敢得罪大燕,只要景泰皇帝一封書信過來,南理立刻會傾調重兵,直接把宋陽抓了送過去。

景泰皇帝犯不著用‘殺手’這種風險大的法子。由此倒也證明了,景泰還不知道有個‘妖星’躲在南理。

這一來,派人來殺自己的,就只剩謝胖子和付丞相。

可謝胖子早在幾年前就死了……宋陽搖了搖頭,呼出口悶氣。

這個時候任小捕突然歡呼了一聲,她找到兇手隨身攜帶的乾糧時,挺開心。在陰家棧前吃下的開花饅頭全都吐了出去,她餓了半宿了。

宋陽暫時也不再想殺手的事情,又把心思轉回來,放到眼前這些兇手身上……

啃了幾口乾糧,任小捕看宋陽對著兇手屍體愣愣出神若有所思,問道:“怎了,有發現?”

“都是短頭髮。”

十三個漢人兇手,都是寸餘短髮。大燕也好,南理也好,漢人都有蓄髮習俗,當然這也是只個習俗,沒什麼硬性規定要大家必須蓄髮,所以短髮雖然少見,但絕非沒有,不值得太奇怪。不過宋陽不甘心,捻起一柄月刃走到漢人兇手屍體前,給他剃頭。

月刃鋒利,刀鋒過處頭髮紛紛斷落,很快,就連任小捕都發現了不對勁,瞪大眼睛道:“和尚?”短髮剃淨,光禿禿的頭上,九枚香疤異常醒目。即便小孩子也知道,就只有剃度燒戒的和尚才會頭頂香疤。

其他兇手屍體也一樣,一摸一樣的香疤……十三個殺人、搶屍、身懷絕技、裝備精良、外加一件絕世兇器的和尚。

任小捕詫異之餘,緩緩呼出一口悶氣:“我說怎麼只有乾糧、沒有滷肉呢。”

除此之外,從屍體上再也查不到什麼了,宋陽也不再白費腦筋,又邁步走到樹洞前,將那具機括兇器取了出來。看上去,不過是個五尺高矮的普通木箱,毫無奇特之處,誰又能想到它的兇殘之處!

小捕快湊上來,指著滿地的屍體:“現在怎麼辦?”

宋陽聳了聳肩膀:“回陰家棧把那裡的蠻人帶過來就是了,兇手伏誅,剩下的沒咱們什麼事了。這件案子是和尚幹的,蠻子去找寺廟拼命就是了,不會來燕子坪找麻煩了。”

小捕快撇嘴:“我就聽不得你這個說法,什麼叫‘沒咱們事了’,咱是捕快,只要案子沒破就和咱有關。”

“想破案你自己去。”宋陽一點沒客氣。

小捕快更不客氣:“你我是搭檔啊,我破案你當然得幫忙。”

宋陽被她氣笑了:“你找郭德綱搭檔去,少賴著我。”說著,伸手拍了拍木箱岔開話題:“提前說好,這件東西歸我了。”

任小捕立刻把‘搭檔’扔到九霄雲外,跳起來大叫:“不行!歸我!”跟著就要往木箱上撲。宋陽怪叫一聲,狠力拉住了她。機括原理還全不清楚,說不定一撲之下觸動什麼,再射出一片刀子來……雖然可能性不大,但宋陽還是被毛毛躁躁的丫頭嚇出來滿頭冷汗。

‘分贓’一時間爭執不下,兩位官差暫時擱置爭議,有什麼事情都等回去再說,任小捕啃了幾口饅頭,開始跑來跑去收集散落月刃,宋陽一邊幫忙一邊提醒:“小心些,這些刀子快得不像話……”話剛說到一半,他忽然想起了什麼,眉頭也隨之皺起:“還有件事,居然忘記了!”

跟著,宋陽快步走到蠻女首領的屍體旁,毫無顧忌伸手扯掉她下身的衣物,任小捕大驚:“你做啥?”

宋陽沒說話,攤開左掌輕輕按在了蠻女的小腹上,片刻之後微見喜色,從附近捻起一柄鋒銳月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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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好書獻花渣書砸磚’、‘豬貓喝酒’的打賞,活色生梟第二、三位盟主出現,今天豆子會加更兩章,兩章應該都在零點更新^_^(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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