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摩訶還一時半會兒沒從剛才這個突然的訊息中省過神來,喃喃道:“去突厥?突厥人會接納我們嗎?”

王頍急道:“只有去突厥才可能得到保護,留在大隋境內只能是死路一條!蕭將軍,你可別忘了,就是在開皇年間,本朝和突厥連年交戰,也還是有些流人逃犯逃亡突厥,最終存活了下來呢。”

蕭摩訶低頭沉思了一陣,抬起了頭,緩緩地道:“王參軍,你可以為自己多作打算,蕭某就不奉陪了。草原上的這些豺狼向來無禮義廉恥,加上現在的啟民可汗跟朝廷交好,怕是我們去了也只會被突厥人送回來!與其到時候再受一次羞辱,不如現在就堂堂正正地迎接自己的命運,也免得被世人所唾罵。”

王頍狠狠地一跺腳,道:“蕭將軍,你這可真是迂腐啊,我們去突厥又不去投奔啟民,隨便找個小部落先安頓再說。而且啟民這個軟蛋對朝廷唯唯諾諾固然不假,但聽說他的三個兒子都是野心勃勃之輩,我們如果去投奔這三頭小草原狼,肯定能發揮自己的才能的。”

蕭摩訶嘆了口氣:“王參軍,你可別忘了,現在我朝跟突厥關係最好的乃是長孫晟,這次起兵我們可是殺了他的嫡長子,這種仇恨怎麼可能化解得了?即使我們去了突厥,長孫晟也肯定會來要了我們的命,難道你我和突厥人的交情比他還深嗎?”

王頍的身子微微一晃,蕭摩訶說中了他最擔心的一件事,他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殺長孫無乃的是楊諒。我們當時只是受命行事而已!再說了。大不了我們孤身逃到突厥,隱姓埋名就是,不讓那長孫晟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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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摩訶苦笑著搖了搖頭:“蕭某已經年過古稀了,就這歲數也不想再流落異邦蠻荒,現在蕭某唯一的心願就是世廉能留下一條命,繼承我蕭家的香火,至於蕭某這條命,實在沒有什麼可惜的。王參軍。你和你的公子想做什麼,蕭某不攔你,你好自為之吧。”

蕭摩訶說完後,也不再看王頍,翻身上馬,直接向前奔去,一手拉著馬韁,一手舉著楊諒剛才給他的令箭,嘴裡喝道:“眾軍聽令,飛虎軍飛熊軍留下殿後。歸本將軍統領,其餘各軍準備開拔轉進!”

王頍呆呆地站在原地。遠遠地看著蕭摩訶離去的背影,狠狠地向地上啐了口唾沫,恨恨地說道:“蕭摩訶,給你條活路你不走,別怪我王頍不講義氣了!”

王頍一路之上心裡都在罵著楊諒的自負和愚蠢,還有蕭摩訶的食古不化,不知不覺地走進了自己的營帳,只見帳內已經坐著一個人,一看到王頍走入,馬上站起身來,急切地問道:“爹爹,結果如何了?”

那人三十上下,身長七尺,一身略顯些寬大的甲冑,身子骨並不是很結實,眉眼間帶了幾分邪氣,和王頍倒是有幾分相似,一看就是個文人,正是王頍的獨子王奇。

王頍搖了搖頭,一聲嘆息:“大王已經下令,全軍班師回晉陽,派蕭摩訶率兩萬軍殿後。”

王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叫道:“什麼?回晉陽?大王的腦子出問題了嗎?是個人都知道,這一路之上,只怕士兵們都會跑光了。”

王頍無奈地兩手一攤:“大王就是這樣的優柔寡斷,而且骨子裡不信為父和蕭摩訶這樣的南朝降人,我們說得越多他越是不聽,所以才會有這樣的結果。”

王頍抬起頭來盯著自己的兒子,低聲道:“奇兒,為父接下來說的話很重要,你一定要好好地聽。”

王奇微一愣神,印象中王頍很少象這樣嚴肅過,他點了點頭,表情變得嚴肅起來,說道:“孩兒謹受教。”

王頍走到帳外,叫幾個衛兵遠遠地離開,確認了四下無人後,才回到帳中,對王奇正色道:“現在的戰局非常糟糕,大王畏懼楊素,不敢在這裡和他決戰,心裡又放不下他的那個晉陽城,行軍作戰瞻前顧後,沒有一點主帥應有的決斷,只怕失敗就在眼前了。”

王奇恨恨地附和道:“是啊,連孩兒都知道這一去晉陽,部眾必將散光,他怎麼就想不到這點呢。”

王頍搖了搖頭:“他不是想不到,而是心存僥倖,在這裡他不敢背水一戰跟楊素決戰,又怕晉陽城裡的妻兒老小被李子雄所俘獲,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回晉陽至少能暫避一時。”

王奇狠狠地拍了一下大腿,道:“起兵本就是把全家性命豁出去的事,要想顧及妻兒就不要走這條路,走上了這條路後就不能再指望平常人的那種生活,這個簡單的道理都不明白,爹爹,我們真的是跟錯人了。”

王頍又搖了搖腦袋,嘆道:“現在已經這樣了,再說也沒用。接下來我們不能跟楊諒回晉陽去等死,現在就出發,走小路去投奔突厥去。”

王奇聽得一驚,道:“可是現在去得了突厥嗎?代州可是沒攻下來啊。”

王頍冷笑一聲,道:“大軍自然是無法過去,但我們兩個人走山間小路,應該還是有希望的。現在官軍的主力都在南邊,北邊李子雄的部隊也是進逼晉陽,代州那裡經歷過大戰,也許反而鬆懈了下來,我們這時候再不走,等跟楊諒回了晉陽,必成甕中之鱉,到時候想走也不可能了。”

王奇疑道:“那就算我們去了突厥,在那裡人生地不熟的,還能混得下去嗎?爹爹,依孩兒看啊,不如潛回江南,那裡有我們的族人和舊部,前些年伯父隨大軍滅陳時,不是還有許多舊部來投嗎?他們還幫忙挖出陳霸先的屍體,挫骨揚灰,報了大仇呢。”

王頍擺了擺手。阻止了兒子繼續說下去:“那不一樣。當年那些老部下是看著隋軍已經滅了陳。才會出來跟你伯父相聚的,痛打落水狗的事誰都會做,因為不要擔什麼風險,何樂而不為呢?”

“可我們現在是叛匪之身,別說這一路之上能不能走到江南,就算走到江南,碰到熟人,十有**也會給抓起來。送到官府領賞。以楊廣那種狠辣決絕的性子,我們父子只要在大隋境內,是不可能逃過此劫的。”

王奇心中還是有些疑惑,小聲地問道:“那我們要是去突厥,能安全嗎?我們好象跟突厥一直沒啥聯絡吧。”

王頍恨聲道:“事到如今,也顧不得那許多了,先逃了再說!當年你祖父被陳霸先所害,我們兄弟幾個也是逃到了北周才保得一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哼。我王家就算跑到突厥那裡,遲早也會有東山再起的一天。奇兒。不用多說了,趕快準備一下,趁著大軍要開拔時的這陣混亂,我們趕快上路。”

王奇應了一聲,轉身欲走。

王頍突然想到了些什麼,一下子叫住了自己的兒子:“等一下,還有件事。那蕭摩訶上次給我的那封周羅睺的回信,現在還在你那裡嗎?”

王奇先是一怔,然後點了點頭:“在啊,您上次不是給孩兒信件時吩咐過嗎,要是傳來周羅睺不去救蕭世廉的訊息,就把那信送到大興城的堂兄王平那裡,讓他們去舉報姓周的。”

王頍的嘴角邊閃過一絲殘忍的笑意,雙眼中殺機一現:“不用等了,你一會兒動身前就吩咐人把那信送到王平手上,讓他去向楊廣舉報姓周的。”

王奇道:“可是那信一送上,蕭世廉不就死定了嗎?以楊廣的性格,蕭老將軍敢跟姓周的勾結,一定會把他們兩家都滅族的。”

王頍恨恨地道:“事到如今,顧不得那許多了,蕭摩訶不聽我的話,不跟我們一起走,還當面罵我,留他何用?!你堂兄要是得了這封書信去檢舉他們,也許還能靠這功勞避過這次被我們牽連的禍事。哼,我王頍要是完蛋了,他蕭家和周家也別想活,大家一起上路。”

王頍言語之間,那鼻翼兩側深深的法令紋不停地在抖動,讓人看了不寒而慄。

王奇的眼中也閃過一絲莫名其妙的興奮,猛地一拍手,道:“爹爹說的是,哼,誰敢跟我們王家作對,管他是皇帝老兒還是什麼南朝戰神,統統叫他家破人亡,哈哈。”

王頍得意地點了點頭,對著自己的兒子道:“好了,快點去吧,記住,一定要派親信得力之人傳信,別忘了把那半塊跟你堂兄約定的玉佩帶上。一切事情辦完後,去西北三里處的那處小樹林裡與為父會合,記得帶上兩套百姓的布衣!”

三天後的清晨,雨一直淅淅瀝瀝地下個沒完。楊玄感正牽著黑雲,頭上戴著一頂斗笠,盔甲外面套著蓑衣,率領著一萬驍果騎兵,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泥濘的道路上走著,雨水順著斗笠的連沿不斷地向下滴。

自從三天前的中午開始下起傾盆的暴雨後,楊諒全軍就趁著雷暴雨和烏雲的掩護開溜了。

楊素全軍都一直在防備敵軍可能的趁雨突襲,完全沒有想到叛軍居然會不戰而逃,等到發現對面人去營空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早晨,於是楊玄感又開始一馬當先地率領著驍果騎士們作為先鋒,開始追擊起叛軍來。

只是這一路之上,道路被雨水衝得泥濘不堪,馬根本沒法跑起來,於是騎士們也只好牽馬步行。

雄闊海牽著馬,走到了楊玄感的身邊,他在楊玄感離開介州城的第二天早晨就被上官政所部替換,剛到大營就趕上了追擊叛軍後衛部隊的任務,樂得他一路之上都興奮不已,尤其是一想到上官政那張鬱悶的黑臉,讓他的心情更爽了。

雄闊海對著楊玄感道:“將軍,已經追了兩天了,從這道路的泥濘程度看,敵軍過去最多也就半天,看這天可能馬上要出太陽了,是不是我軍先到路邊休息一下,放晴了以後再去追擊?”

楊玄感看了看身前身後那些牽著馬,在泥漿交加的路上艱難跋涉的士兵們,又抬眼看了看前方。雨霧濛濛。百步之外什麼也看不清楚。他點了點頭,道:“闊海,你說得有理,這楊諒真會挑時機逃跑,雨一下我們的騎兵也無法策馬追擊,不然昨天我們就能追上他們了。”

雄闊海笑道:“其實這一路之上,從敵軍做飯的灶就能看出端倪來,他們出發時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八萬,一部二萬,可是到了今天上午的時候,只分別有兩萬人和五千人的灶了。我們這兩天抓的俘虜也不下三千,都證實了這叛軍的大規模逃亡,看來他們的人心是散了,不用我們追,也會跑個精光。”

楊玄感微微一笑,這是他自從軍打仗以來,第一次見到一支軍隊如此不戰而潰。前天晚上剛抓到第一批換了百姓布衣的敵軍士卒時,他還不太敢相信。可是這一路以來,楊玄感看到叛軍丟棄的甲仗兵械扔得路邊到處都是,加上抓到的數千個俘虜,足以證明叛軍中大規模開小差之事乃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就連一向持重老成的楊素也因此下令楊玄感所部先鋒不用追得太狠太急,跟在後面收容敵軍的逃兵即可。

雄闊海繼續道:“再向西北二十裡,就是晉陽城外的清源縣了,那裡地勢平坦,如果想要突擊叛軍,最合適不過。如果我是楊諒,會在那裡選擇派後衛部隊回頭一戰,以掩護主力逃回晉陽。”

楊玄感道:“聽說叛軍的後衛大將是蕭摩訶?”

雄闊海笑道:“恭喜將軍了。”

楊玄感奇道:“何喜之有?”

雄闊海收起了笑容,正色道:“蕭摩訶成名多年,乃是沙場名將,也是這次跟隨楊諒起兵造反的所有部下裡名頭最響的一人。如果生擒或者殺死了他,那在皇上眼裡,就是此次平叛過程中僅次於生擒楊諒的大功。”

雄闊海看了楊玄感一眼,繼續道:“而且作為武將,能和這樣的傳奇名將在沙場上一決高下,是非常榮譽的事情,楊將軍,看來這份功勞非你莫屬了。”

楊玄感搖了搖頭,一聲嘆息:“打敗一個已經虎落平陽的老將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如果有機會,我還是希望能堂堂正正地,在公平對戰的情況下和蕭摩訶正面對決。”

雄闊海哈哈一笑:“是楊諒的兵自己跑的,可跟我們沒什麼關係,難不成我們還要幫著楊諒把逃兵都收容起來,再還給他,然後去堂堂正正地打一仗?”

楊玄感的眼光投向了遠方,雖然百步以外仍然是什麼也看不清,但他彷彿可以看到蕭摩訶正在絕望地苦笑,他自言自語道:“蕭摩訶,也許我應該和你單挑一下,給你個最後的光榮結局。”

雄闊海臉色一變,正要說話,卻聽到前面一陣馬蹄聲,在這周圍都是騎兵們牽馬步行的情況下顯得格外的刺耳,只見一個斥候騎兵連蓑衣也沒穿,渾身上下給淋得透溼,衣服上到處都是黃泥,遠遠地看,就象是個泥猴兒一樣。

那名斥候騎兵從馬上翻滾下來,一下子跪倒在了泥水裡,道:“啟稟將軍,敵軍四千餘人,正在清源縣城西南三里處佈陣,領軍大將乃是蕭摩訶。”

楊玄感沉聲問道:“那楊諒的部隊呢?”

斥候騎兵回道:“楊諒所部一路向晉陽城奔去,路上丟盔棄甲,拋棄旗鼓,也不管士卒的逃亡,漫山遍野都是開小差的逃兵,只是蕭摩訶所部軍紀還算嚴整。”

楊玄感點了點頭,對那斥候騎兵道:“辛苦了,先去休息吧。”

楊玄感轉頭對著雄闊海道:“傳令,全軍在路邊休息片刻,養精蓄銳,飽餐一頓,一個時辰後出發,與叛軍決戰。”

雄闊海應了聲“得令”,便急急地策馬而去。

兩個時辰後,天已經放晴,連下了三天的雨終於停了,晉陽西南的門戶清源城外平原上,四千多叛軍排成了一里多寬的正面,嚴陣以待,而在陣前騎了匹棗紅騮,提著一把一百四十七斤重大刀的黑甲白鬚老將,正是那號稱南朝兇猛的名將蕭摩訶。

在他們的對面,八萬隋軍剛剛列陣完畢。

楊玄感在下令全軍原地休息的那個時辰裡,中軍和後軍的步兵也都跟上了,楊素一聽到這個情報,馬上召開了緊急軍議,決定馬上繼續追擊楊諒,若有可能的話,最好能在楊諒跑進晉陽前將他截住,這樣晉陽就可以不戰而下了。

於是大軍經過了一陣急行軍後,在這處平原迎頭撞上了蕭摩訶的阻擊部隊。

楊玄感仍然是作為先鋒在率領驍果騎士們在前排列下騎兵陣,這塊平原長滿了齊膝高的野草,並不象這一路之上的黃泥路給踩得到處是泥水坑,騎兵完全可以在這裡來回馳突。

隋軍佈陣的過程中,對面的叛軍只是靜靜地在看著,眼睛裡閃著興奮的光芒,充滿了對戰鬥的渴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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