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華強一下子明白了王頒的想法,如果帶去過江的人太少,沒準羊翔和裴蘊就會打退堂鼓,畢竟他們也並不知道北方的真實情況,萬一這次只是賀若弼這幾年一直在搞的疑兵之計,那自己全族的性命都可能不保,他們甚至有可能在重壓之下臨陣變卦,抓了王頒去報功。

所以王頒只有在身後站了幾百個人的時候,才可能讓他們安心,既然從江北帶不過去這麼多人,就只能靠著江南的舊部們給自己撐場面了。

想到這裡,王華強問道:“景彥,你家在江南的舊部可靠嗎?畢竟也過了這麼多年,當年跟著你父親的那些人至少也有五六十了,靠這些人能打仗?”

王頒微微一笑:“華強啊,要打仗當然不能靠這些爺爺輩的,但是他們有子侄啊,當年先考對部下將士甚厚,所以老賊陳霸先在向他下毒手的時候,根本不敢在戰場上堂堂正正地交鋒,而是假傳聖旨讓他離開部隊進城,然後才暗殺。

按理說,其實老賊打仗也算一把好手,南陳的半壁江山幾乎他也是打了個遍,還擊潰了北齊的十幾萬大軍,但即使是老賊,也不敢和先考正面交戰,就是因為先考厚待士卒,故而人人願意為他效死。

所以當年先考冤死後,不少舊部雖然沒了領頭人,無法反抗老賊,但也不願為他效命,而是選擇了解甲歸田。

這些年有些老弟兄聽說我們兄弟二人逃得大難,在大隋為官,主動地派子侄過來與我接頭,說是只要我踏上江南大地,就一定會帶著全族來迎,這次來我們這裡接頭的那位麥鐵杖麥壯士,就是其中之一。”

王華強想到了這幾個月一起跑來接頭的那個麥鐵杖,略一皺眉:“看此人的年紀只有三十不到,他真的對令尊有這麼忠心嗎?”

王頒哈哈一笑,拍了拍王華強的肩膀:“你可別小看這麥鐵杖,他不僅水性極佳,可以遊過大江,更有一雙飛毛腿的絕技,可以日行五百裡呢。”

王華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日行五百裡?那還是人嗎?就是透過快馬傳遞的軍報,也不過是六百裡加急,他還能比馬跑得快?”

王頒搖了搖頭,跟王華強說起這麥鐵杖的來歷:

麥鐵杖的父親麥曾唯,本是嶺南地區的始興人(今廣東始興),陳霸先從嶺南起兵討伐候景時,麥曾唯先是加入了陳霸先的部隊,後又被劃到王僧辯手下,當了一個小軍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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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霸先攻殺王僧辯後,麥曾唯也解甲回鄉,繼續當了百姓,並在那裡娶梁氏為妻,生得一子,取名饒豐,號鐵杖。

麥鐵杖父親早死,從小逢異人指導,習得一身武藝,更難得的是其身輕體健,有神行之術,他少年時曾嘯聚山林,帶了一夥鄉黨為盜,被官府擒獲,罰為官府奴隸,一兩年後,被帶入建康城,為皇帝撐御傘。

而麥鐵杖即使到了建康,還是賊性不改,每天晚上皇帝散朝後,他便趁著夜色徒步跑到幾百裡外的南徐州(今江蘇鎮江),明火執仗地入室搶劫,然後又連夜奔回建康,第二天一早繼續為皇帝打傘。

麥鐵杖這樣當了幾回夜行大盜後,在一次盜竊時露了相,由於他長得比較特別,當時南徐州的捕快裡也有曾經在京城當過差的,認識麥鐵杖,於是報到京城,說皇帝的打傘侍衛是個江洋大盜。

當時陳朝是陳霸先的侄子陳宣帝陳頊在位,根本不相信麥鐵杖有這本事,後來告狀的人越來越多,當時的尚書蔡徵就想了個辦法,在散朝時當眾宣佈,以重金為酬,徵尋一個人持一份公文去南徐州刺史府,並必須要在第二天早晨持回函回此報道。

麥鐵杖一見有錢賺,欣然接了這個任務,果然在第二天一早就把回函帶到,這才讓陳宣帝和眾臣見識到了他的飛毛腿功夫,也相信了那些案子是他做的。

出於愛才之心,陳宣帝沒有殺他,但仍然將其重重責罰一罰後,讓他迴歸故里,重新當了百姓。

而麥鐵杖回鄉之後,無意中看到了父親留下的遺書,知道了父親與陳氏的恩怨。

想到父親被陳氏害得窮困潦倒,自己又是永無出頭之日,麥鐵杖一下子變得苦大仇深,主動地串聯起不少在父親遺書裡提到的老戰友,幾年功夫下來,居然被他串聯了一百多王僧辯的舊部。

這些人原來在王僧辯手下有多風光,現在就過得有多悽慘,不少人的子侄嘯聚山林,混得最好的也只能在家裡種田,可謂苦大仇深。因此他們跟麥鐵杖是一拍即合,紛紛表態,只要王公子站在江南大地上,一定舉家投奔。

這一兩年來,麥鐵杖幾次偷渡隋境,往來於王頒家與江南,王頒也幾次解囊相助,給他不少錢去接濟這些江南故人。

在裴蘊和羊翔主動向隋朝上書,約為內應後,麥鐵杖還成為他們兩人和王頒之間傳遞訊息的信使,光是這個月,王華強就看到他三次來往於大江兩岸,從未出過紕漏。

王華強的腦子裡又浮現出麥鐵杖的那對不成比例的大長腿,還有那張須如亂草的大黑臉,不知為何,他總是覺得這人有些不靠譜,但這話他從沒有和王頒提過,聽到王頒說起麥鐵杖的光輝往事,他收住了嘴,但心中還是有一絲不安。

王頒看了一眼王華強,低聲道:“那就一言為定,我們分頭行事,我先去找麥鐵杖,讓他聯絡我們王家舊部,你去管理一下後勤,兩手準備。要是起霧的話我們就全部過去,要是不起霧,我就帶先頭的人夜渡長江,和我們的人接上頭,再去聯絡羊翔和裴蘊。”

王華強點了點頭:“景彥兄珍重,一定要記得多留個心眼。”

王頒笑道:“這個自然,沒了命還怎麼給先考報仇呢。對了,幫我們多準備些烈酒和小塊砒霜,快要臘月了,夜裡遊這長江會給凍死,不靠這東西暖身根本過不去。”

“砒霜?”王華強一臉的茫然。

“對,小塊砒霜含在嘴裡可以驅寒,但數量一定要嚴格控制,這個到時候我來操作,你備好一斤左右的就可以,再弄些動物油脂,到時候要抹在身上禦寒,要不然在冬天的江水裡會給凍死。”

王華強點了點頭:“一定聽景彥兄安排。”

與王頒分手後,王華強回到了營地,一看到他,王華師和王華偉就迎了上來:“今天怎麼去了這麼久?”

王華強看了一眼營地,大家都在忙著做出征的準備,磨刀的磨刀,整備的整備,一個個都低頭做事,還有些人光著膀子,往身上塗著油脂,鍛鍊自己耐寒的能力,這些天天氣寒冷,想要練游泳的人不塗了厚厚的油脂根本無法下水。

王華強看了兩個兄弟一眼,使個眼色,向著自己的營帳內走去,兩人心領神會,也跟著進帳,走在最後的王華偉進帳後順手放下了幕幔。

王華強盤膝而坐,這裡畢竟不是自己家,地上只鋪著一層毛毯,因為自己家有錢,還鋪得起毛毯,其他一些營帳裡的窮哈哈們只能蓋著層粗布,甚至連布都沒有,直接睡在凍土地上。

天寒地凍,帳內又嚴禁生火,這幾天夜裡常有給凍醒的士卒們跑出來在外面烤火取暖。

還是王華師看了於心不忍,出錢給每個沒錢買粗布的帳都配了兩層粗布,這樣才讓夜裡沒人再跑出來烤火了。

王華師也跟著王華強坐了下來,開口問道:“怎麼樣,江防有漏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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