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韻哥哥,沒想到你那天晚上…竟是有意對我說的。”紫菱顯然還沒有從彭嶽升官的喜悅中退出來。

“啊…哈。”彭嶽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卻見紫菱好像想起了什麼,突然臉上佈滿了愁雲:“韻哥哥,那你今後去哪住?”邊說邊低下頭用手指擺弄起自己的衣襟來。她知道,彭嶽在這府中一直是一個書童,身份地位都頗為尷尬。如今升了官,恐怕是不願在這住了。

彭嶽開懷一笑:“當然是住在這了,只要是老爺不趕我走,我就一直住在這,哈哈…”見紫菱還在關心這個問題,彭嶽心中有股莫名的喜悅。

“太好啦!”紫菱有些掩飾不住自己的興奮,竟然跳了起來,儘管心中也明白這不是長久之策,該分開總歸是要分開的。

“嗯…”紫菱從剛才忘形的喜悅中恢復過來,用手攏了攏耳後有些凌亂的髮髻:“少爺的湯估計熬好了,我要給少爺端過去了。”

“哈哈…不用了,我自己過來了,詩…子睿之喜,我豈能不來道賀。”楊繼思邊說便走了進來。

屋內坐定,紫菱纏著彭嶽講面聖之事,楊繼思對此也很是好奇。

“皇上是不是很胖,長的很兇的,說起話來非常有威嚴嗎?”面對紫菱這一連串算不上問題的問題,彭嶽也不知該作何回答。屋內也無他人,於是三人便相互開起了玩笑。

“皇上的袍子拖得很長,殿內全是黃金,金光閃閃的睜不開眼睛…”彭嶽胡編亂造起來,其實他自己當時緊張得也沒看到底是什麼樣子。

聽到最後,竟是連紫菱也不信了:“你明明就是瞎說嘛,鬼才會相信你說的話。”紫菱故作機靈地朝彭嶽一瞥:“你當我傻嗎?”

聽到這,楊繼思和彭嶽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第二日,彭嶽早早地就在朱厚熜的寢殿外候著,等到朱厚熜洗漱完畢,彭嶽這才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

“我說的這些你都記下了?”朱厚熜漫不經心地問道。

彭嶽可是聽得仔細:“臣記得清楚。”然後將剛才朱厚熜說的話盡力一句不差地複述了一遍。

“倒是挺聰明伶俐。”朱厚熜在心裡笑道:“你是楊一清的什麼近親?”

“回陛下,楊大人是臣的父親的表叔。”彭嶽料到朱厚熜會有此問,早已與楊一清私下說好。

“嗯,你先下去吧。”朱厚熜轉身打算去換朝服。

彭嶽低著頭,向後小步推著,輕輕關上門出來了。“哈…”彭嶽長舒一口氣,“沒想到還真有點緊張。”

彭嶽傳授完旨意,便去了吏部報道,自己這個非正常渠道進入的小官還是要自己去登記備案的。

“這位大人好,下官行人司,行人彭嶽。”彭嶽衝伏在文案上正在抄抄寫寫的官員做了個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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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員抬起頭看了看他,不禁狐疑:“我見你年紀輕輕,便已入仕,雖不曾入得翰林院,想必以後前途也是極好的。”

“蒙陛下恩典,又得楊一清楊大人推薦,才得此位,下官慚愧。”彭嶽謙卑地答道。

“原來是恩蔭。”官員心裡有些輕蔑,不過轉而問道:“你是楊一清大人親自推薦的。”

“正是,承蒙楊大人不棄,實在慚愧。”彭嶽又做了個禮。

“既然是楊一清大人親自推薦,估計不會是什麼一無是處的紈絝子弟。”官員心裡暗暗想著,並且見彭嶽謙卑有禮,言辭文雅和氣,心裡也對他有了些好感。

彭嶽也趁這空打量了一下這個官員,只見他眉疏目朗,麵皮白皙,鬍子也梳得細緻。看起來儘管歲數不小了,但仍給人一種俊朗的感覺。

“好好努力,當年我入仕時和你是一樣的職務,但如今已擢升吏部郎中,此職務有面聖的機會,你要好好把握啊,我看你長相清秀,口齒伶俐,只要得了聖上歡心,必有升遷之機啊,哈哈。”見此人和自己當年同樣職務,加上楊一清推薦,對他的初次印象也不錯,不免多說了倆句。

彭嶽的腦子也在飛快地運轉著:“敢問大人可是夏言夏大人?”

夏言見他知道自己的姓名,不禁有些高興:“正是!”

“啊,久聞大人之名,不才曾見過大人的文章,言辭犀利,真乃上佳之作。”彭嶽趁機拍了一下馬屁。

“哈哈…年紀輕輕,很有見識嘛。”夏言確實對自己當年僅名列三甲之事耿耿於懷。

“行人司行人彭嶽。”夏言邊念邊鄭重地寫了上去。

“下官表字子睿。”彭嶽趁機做了更詳細的介紹。

“嗯,彭嶽,字子睿,我會記住的。”夏言確實將這個名字牢牢記下了,他預感此後此人可堪大用。

報到完之後,彭嶽便興沖沖地回了府,他沒想到竟然能在如此偶然的機會下結識夏言。而且夏言對自己的印象似乎還不錯。可是回到府中,彭嶽卻見到了正在院中漫無目的地散著步的楊一清。

“子睿,我今天似乎做出了一件…不該做的事。”楊一清神情有些悵然。

“不知您所指何事?”彭嶽小心地問道。

“皇上今天詢問我關於起復張璁之事,我…加以阻撓了。”楊一清嘆道,“其實我知道皇上這是試探我,可我還是…唉。”語氣中似有悔恨之意。“其實自張璁致仕那日起,我觀朝堂之上有將近一半的朝臣彈劾張璁,再看皇上平靜的神色,我便知皇上有心起復他。”楊一清幽幽說道:“子睿,你知道為何嗎?”

“我猜想,皇上准許張璁致仕,也是懷疑張璁結黨,想藉機打壓他的勢力,可眾大臣彈劾張璁消除了皇上的那份疑慮。”彭嶽一邊說一邊不得不佩服朱厚熜這位年輕皇帝的智慧。

“如今張璁歸來已成必然之勢,他必然要糾結黨羽挾私報復於我,這個朝堂我是呆不下去了。只是你…唉,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啊。”楊一清為自己好不容易安插進去的棋子還沒發揮作用就將廢掉感到惋惜。

“大人不必擔心,我會想辦法…保全自己的。”彭嶽感覺說得有些彆扭。

第二日彭嶽正在朱厚熜寢殿外候著,這時迎面走過來一個太監,此人正是黃錦。

“見過公公。”彭嶽率先行了個禮。

“不必多禮。”黃錦倒很是客氣,雖說自己的品階比彭嶽高,但心裡明白朱厚熜討厭太監干政,作威作福,因此平日謹慎,見了官員都很客氣。

“公公辛苦了,敢問公公貴姓。”彭嶽有些謙卑地問道。

“咱家姓黃,彭大人不必如此拘禮。”黃錦對此人的態度還算滿意,心裡料定這是個“懂事”的人,想著日後應該會有機會晉升高位,態度也跟著客氣起來,連忙回了個禮。

“哦,敢問公公可是黃錦黃公公。”彭嶽突然想起了這個人。

“彭大人還知道咱家的姓名,咱家真是榮幸啊。”黃錦想他一個八品小吏,剛剛進宮便知道自己的姓名,心裡也不免高興起來。

“黃公公在皇上面前盡心盡力,張永張公公本就為皇上所不喜,自張永去後,皇上面前可以說淨是依仗著黃公公,且黃公公自幼陪伴皇上,感情甚篤,便連皇上也稱您一聲“黃伴”,朝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彭嶽把昨日對夏言使的招數又用在了黃錦身上。

“咱家哪有如此重要,彭大人言重了。”心裡卻似打翻了蜜罐,甜的不行。

說話的功夫,朱厚熜已經召他們進去了。

朱厚熜今日似有心事,傳完旨意,盯了彭嶽一會兒,問道:“楊一清在平日可對你提起過張璁這個人?”

“當然提過,還是常常提呢。”彭嶽身上打了個機靈,不免警覺起來,飛快地想著該如何回答好這個問題。“楊大人常對我說張璁張大人乃國之重臣,自禮議之事起便為陛下盡心竭力,履立功勳。“科道互糾”,“翰林院改革”莫不是張大人幫襯著陛下,陛下雄才大略,張大人也功不可沒。只是…”彭嶽故意頓了頓,“只是朝中小人淨數張大人與楊大人不和,楊大人心心念念想著能與張大人群策合力,為陛下盡心辦事,謀改革之大勢。卻怕奸人進饞,離間楊大人與張大人的關係,因此對張大人也心存芥蒂,怕有小人向張大人言是非。”彭嶽答完,長長舒了一口氣,心知如果只說楊大人說張璁之好,陛下必不會信。最起碼昨日楊一清阻撓張璁回朝的事就說不過去,可是如果把罪責推到官員流言身上,合情合理,自是天衣無縫。

彭嶽抬眼再看朱厚熜,卻見他閉著眼,似乎陷入了深思。

“彭嶽,你對張璁是個什麼看法?”朱厚熜再次發問。

彭嶽急得身上冷汗都出來了:“回陛下,楊大人平日所言,對臣影響甚大,臣認為,楊大人與張大人如無小人進饞,必然一心為上,青羊山之亂,便是張大人與楊大人共同力主使用強硬態度,並且聖上賢明,善納良策,才能取得成績。”

朱厚熜本來對於青羊山之亂一開始主張安撫,結果大敗,因此也有些不好意思:“全是二位賢臣之功。”

“我還要保全自己呢。”彭嶽心裡這樣想著,接著說道:“我自己私心裡也存著些想法,張大人平日廉潔奉公,力治貪汙腐敗,人品方面,自不必言。”這說的倒是實話,張璁雖然跋扈,卻不貪汙,家中確實有些簡陋貧寒。

“並且張大人心氣高,熱心於新政改革大事,陛下銳意進取,少不了張大人這樣的能臣。”彭嶽換了一下語氣:“雖然平日不少人彈劾張大人專權跋扈,但臣認為,人臣之所以為人臣,乃是因人君賢明威嚴,大家應該都會明白聖上最大,所辦之事乃是為黎民,為社稷,為陛下,所以陛下對此只要稍加注意即可,不必聽信小人讒言,對張大人有所懷疑。”彭嶽心裡想著自己應該不會因楊一清而被罷黜了。自己已經很清楚地表明了,首先,自己認同張璁之才,其次,我非楊一清一派,而是您的臣子,毫無偏倚,最後,你可不要忘了張璁專權跋扈,這不是我說的,是別人說的。

“好,你說的非常好!”朱厚熜顯然很滿意彭嶽的回答:“我看以你的才幹,在這行人司著實可惜了,不如將你調到六部任職。”

“臣謝過陛下,只是升遷過快,恐遭人非議,臣還是在這行人司歷練一段時間吧。”心裡想著:“這個位置我還想多利用利用呢。”

“那就先依你吧。”朱厚熜似乎很高興。當然,最高興的還是彭嶽。

彭嶽走後,朱厚熜也陷入了沉思。彭嶽的話不能不引起他深深的思考。楊一清不久之後肯定是會離開朝廷了,可是此舉有利有弊。雖然改革措施免遭掣肘,但是少了壓制張璁的勢力,這是萬萬不可的。

朱厚熜知道張璁暗結黨羽之事,但是勢力終究算不上太大,因此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朝政之事需要有人幫忙打理。但是楊一清去位,誰能保證張璁不會因此做大呢?這是絕對不能容忍的。自己必須要重新甄選朝廷新晉官員,大力提拔他們,來壓制張璁的勢力。

附註1.嘉靖八年時,夏言確實任職吏部,但並非吏部郎中,實際的官職還要小,我這乃是為了行文而創設,望讀者見諒。

2.明代行人司初設立時,行人司人數極少。洪武十三年置行人司行人一,左、右行人各一。而且官階十分低微,行人為正九品,左、右行人為從九品。不久後改行人為司正,左、右行人為左、右司副,更設行人三百四十五人。洪武二十七年,定行人司司官四十員,司正一人,正七品,左、右司副各一人,從七品,行人三十七人,正八品,後除明神宗萬曆年間,基本沒有變動,一直延續到明末。從此處可以看出,行人司確實是一個不太重要的機構,行人更是一個非常低微的官職,因此憑藉楊一清讓彭嶽當一名行人,實在不足為怪。當年夏言也是在科考中名列三甲之末,所以才進行人司做的行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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