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睿,沒想到你真的把陛下給說通了…”夏言一進彭嶽府中,便笑了起來。

“夏大人…有失遠迎…”彭嶽的語氣倒沒顯出有多高興。

“怎麼?這些日子乏累了?看你氣色不太好…”夏言一屁股坐到了座位上,倒是顯得挺隨便。

“是有些累了,雖然皇上那裡奏請成功,但是…畢竟還有一幫大臣要解決…”彭嶽應著,也坐了下去。

“這是自然,那幫東南官員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夏言整整袍褶,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坐著,“不過你不是已經想好了應對之策了嗎?”

“這應對之策也不成熟…”彭嶽笑笑,“還要看以後具體的實行情況怎麼樣…”

“那你就把這應對之策和我說一下吧…”夏言往椅背上一靠,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我準備趁此機會,向皇上奏請開私口,進行私人貿易…”彭嶽平靜地說道。

“什麼?”夏言一下子從椅子上直了起來,“你想開私口,進行私人貿易?”

“不行,絕對不行!”夏言咽了口唾沫,“這市舶司的事情你還沒有安排好,怎麼能急著開私口貿易,絕對行不通!”

“夏大人,我也是思考了很久,才決定下來的…”彭嶽見夏言情緒有些激動,也跟著不自覺地把聲音提高了些。

“那好,那你就說說你的想法…”夏言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

“皇上現在對朝政之事有些懈怠,我怕再過兩年,這改革的事情…”彭嶽頓了頓,知道話說到這裡就足夠了,畢竟這種事情不好明說。

彭嶽知道,歷史上這位嘉靖帝終歸有一天要走到懈怠朝政這條路上,這是自己一開始想要阻止,卻發現根本阻止不了的事情。現在朱厚熜對許多事情就都是一副淡漠的樣子,顯得毫無熱情,如果現在不趁著朱厚熜還有股熱乎勁,恐怕這改革之事真的要就此擱淺了。

“原來你是這樣的想法…”夏言的語氣稍稍平緩了些,“那你這樣做也未免過於唐突莽撞了…”

“夏大人,其實我這樣做,也還有其他的思考…”彭嶽在一旁低聲說道。

“哦?那我也不問了,你就自己把所有的想法都說出來吧。”夏言語氣平和,坐在座位上喝起了茶。

“說到底,那些東南官員之所以反對,還是擔心他們那點利益受損。只要我們保證他們的利益,不就可以啦?”彭嶽笑著說道,“而保住他們利益最好的方式,就是開私口貿易,如果開了市舶司以後,他們還能夠利用私口貿易來盈利,自然也就不會反對了…”

當然,彭嶽還有著自己的打算,他害怕在市舶司發展的過程中,朝廷會對這種巨大的利潤不願放手,因此而產生弊端頗多的壟斷貿易。這是彭嶽不願意看到的,也違背了彭嶽的初衷,因此他需要馬上開設私口貿易,藉助那些官員的力量來平衡朝廷的官方貿易。

“原來你想藉助那些官員的力量,來幫助自己完成開設私口貿易的想法…”夏言撫著鬍鬚說道,“的確是個好方法,不過實行起來可就難了…”

“你恢復了市舶司,朝廷的力量就會介入到對外貿易之中。這時候就算你開設了私口,恐怕也敵不過朝廷的力量,至少肯定不會像之前只有個人走私貿易那樣利潤大…”夏言在一旁冷靜地分析著。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這點我考慮過,也想好了解決的措施…”彭嶽笑著說道,“開口通商時,既設官口,也設私口,並且設官私共用之口。官口就是專門由朝廷對外進行貿易的通商口岸,私口就是專門由私人對外進行貿易的通商口岸。官私共用之口就是用來觀察是朝廷貿易興盛,還是私人貿易興盛,這樣一來,根據此口的的對外貿易比例情況,可以決定是扶持朝廷貿易,還是扶持私人貿易。”

“好好…此策甚善…”夏言此時也為彭嶽這縝密的心思感到高興,“只不過就怕這私人貿易終究敵不過朝廷貿易,怕是以後還會敗落下來啊。”

“夏大人此言差矣。”彭嶽收斂了臉上的笑容,冷靜地分析了起來,“想我朝開國之初,官窯興盛,蓋因資金充足,技術先進,當時看來,絕不會有私窯發展的一席之地的。可是再看如今,私窯鼎盛,而官窯卻沒落了。所以我們不可以以一時之景,來判斷日後的發展趨勢。而且那些私人貿易已經偷偷發展很久了,想必也是蓄積了不少力量,也不一定就抵不過朝廷。再說了,我設的的那個官私公用之口不就是以防偏廢的嗎?如果私人貿易發展有困難,朝廷會想辦法加以扶持的。”

“如此一來,就能確保朝中官員不會反對了嗎?”夏言雖然在這個問題上看得沒有彭嶽透徹,但是也有著不少思考,他知道僅僅這樣是遠遠不夠的。

“只是這樣,恐怕還不行。朝中那些懷有私心的官員如果利益因此受損,想必還是會反對的。”彭嶽一副沉思的樣子,“必須讓他們知道,此事對他們來說有利無弊,只會獲利更大。畢竟他們想的都是利益,只要從利益方面說服他們,保證他們,他們自是會同意的。”

“你的意思是你一定能保證他們所得的利益會比以前多?”夏言一副驚奇的表情。

“我也不是能保證,只不過我私下替他們算過一筆賬…”彭嶽邊說邊掰起了手指,“夏大人您想,他們以前偷偷貿易,雖然是壟斷,雖然不用交稅,但是弊端也很大。首先,他們是非法貿易,不敢過度聲張,因此規模不敢太大。但是如果將這種貿易合法化了,他們就能光明正大地擴充套件規模,這利潤自然也就上去了。其次,他們之前雖然不用交稅,但還是要拿出很大一部分錢來打點上下官員,來讓自己的這種非法貿易得到默許。但是如果這種貿易合法化了,他們便省下了這部分銀子,只要我們不把稅率定的很高,他們省下的那部分銀子用來交稅恐怕是綽綽有餘啊。再有,現在的海盜倭亂甚是猖狂,他們對此也毫無辦法,但是朝廷一旦開口通商,朝廷肯定會出錢出力來解決這些海盜倭亂,他們自是樂得此事。最後,只要我們制定一些保護私人貿易發展的措施,讓私人貿易不會因為官方貿易的發展而受到過度排擠,這樣一來他們最擔心的問題也得到了保證。他們都是商人,都追求利益,這筆帳,他們還是會算的,想明白了這其中利益,自然是不會反對了。”

“可是朝中反對的官員不只是因為這個理由啊。”夏言還是忍不住提醒道。

“這我也清楚。其他反對的官員不過是兩派,一派是因為被那些官員矇蔽,以為朝貢貿易真的耗資巨大,勞民傷財。但是我實行的並不是那種朝貢貿易,何來勞民傷財之說?所以這些官員的言論自是不攻自破了…”

“那另一派呢?”

“另一派官員無非是頭腦中那重農抑商,恪守祖制的思想根深蒂固,那幫迂腐,我也懶得搭理他們,講道理也講不過他們。不過他們仰仗的,只不過是自己的筆桿子寫出來的輿論力量。但如今輿論力量可不是光靠他們那些筆桿子寫出來的錦繡文章就能引領得了的了,我們現在手中有報紙,那才是引導輿論的利器。只要我們在報紙上刊發種種通商貿易大有好處的言論,百姓見得多了,自然信服,這樣一來,輿論豈不是跑到我們這邊來啦?”彭嶽笑著說道。

“子睿之才,我甚是佩服啊…”夏言笑著說道,“你總是能快速找到問題的關鍵。”

彭嶽聽後哈哈一笑,這還不是因為自己來自後世,這些事早已被自己這個學歷史的研究透了。

“想那些官員整日道貌岸然,卻也逃不過一個利字啊…”夏言有些苦笑著嘆道。

“那當然,自古以來,莫不如此。想我當初奏請改革漕運,發展陸路與水路等私人交通運輸業,要不是許給相關人員以厚利,讓他們紛紛出資投入此行,輕鬆地分取紅利,他們能同意嗎?早就和皇上吵起來了…”彭嶽無奈地說道。

其實彭嶽想到此事,便覺氣悶。當時他說服朱厚熜改革漕運,本來是挺好的一件事,可沒想到還是觸及到了漕運官員的利益,紛紛上書反對。那些個不知所以的言官也跟著罵了起來,結果朱厚熜見反對之勢頗大,也不由得動搖起來。最終還是自己找那些漕運官員,讓他們出資其中,許給厚利,這樣一來,反對之聲漸息。只那一群言官,朱厚熜心裡也厭煩他們,因此也挑不起什麼風浪。

“不過子睿啊,只靠一個輿論壓制,再靠一個利益拉攏,恐怕想要解決所有的反對勢力,也是不可能的。你要知道,朝中向來不缺那種冥頑不靈之人啊…”夏言瞅瞅窗外,似是有意,似是無意地撥弄了一下袍褶,“現在你那個紡織所和軍器所可還是有人…在攻擊啊…”

“這我知道,不過我對此並不在意。”彭嶽輕鬆一笑,“古往今來,哪項改革措施沒有人反對。如果有人反對,怕人反對,便停滯不前,恐怕哪項改革也是實行不了了。這改革嘛,只要阻力不是太大,那就好辦。剛才我說的那些措施,已經可以解決掉大部分的阻力,剩下的就不要去管它了。現在最主要的,就是說服當今聖上。皇上的脾氣你也知道,只要是他認準了的事,誰也阻止不了。雖然現在皇上也知道顧及群臣的感受意見,但畢竟反對聲不會很大,所以皇上自然是不會在意的。要不然我那紡織所和軍器所早就被廢了,哈哈…”

“這話說的在理,想當初大禮議中,楊慎率領一百多名官員反對,最後甚至一起伏地大哭,大有皇上不收回成命,他們就不會罷休之勢。結果最後不還是都讓皇上廷杖處罰了嗎?當時幾位年老的大臣當場就被打死了,後來有幾個也傷重而死了。其他的罷黜的罷黜,流放的流放,楊慎現在不是還在雲南山區了嗎?”夏言說到這,也不禁苦笑起來。

彭嶽聽到這,也是不勝唏噓。每每想起這左順門事件,便不由得一陣膽寒。朱厚熜確實心狠了些,就因為朝臣反對,竟下此毒手,朱厚熜的偏執與暴戾可見一斑。可是如今要改革,又不得不倚賴朱厚熜的這種強硬手段,鐵腕政策。

“嗯,此事我看可以實行,不過你還需慢慢籌劃,畢竟許多事情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啊。”夏言呷了口茶,往椅背上一靠,好像也是不願說這件事了。

“這點我自是會注意…”彭嶽拱手向夏言行了個禮,“不過還希望夏大人多多支援啊…”

“嗯…”夏言輕輕應了一聲,卻沒有說其他的話。

“子睿,不知我上次向你提起的婚事,你考慮的如何?”夏言突然從椅背上直了起來,看看彭嶽笑著問道,“你現在儼然已到了婚配的年齡,而且在朝廷位居高官。小女…很是鍾情於你啊,哈哈…”

“啊…夏大人,令千金知書達理,確實頗為優秀,在下心裡也…很是欽慕,只是…”彭嶽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只是在下已心有所屬,婚姻大事,還是…勉強不得的…”

彭嶽也不知道夏言為什麼揪住這個婚事不放,自己本來向夏言提醒過,說皇上忌憚二人結黨做大,如果這門親事成了,必然又會招致皇上的疑心。其實這個事自古有之,宋朝時丞相趙普之子娶了樞密使李崇矩的女兒為妻,趙匡胤便心生忌憚,連二人面聖奏事,趙匡胤都命二人隔開。可是夏言似乎對此並不在意。

“嗯?”夏言聽彭嶽這樣說不免有些不高興,不過也不好發作,但心裡又實在不捨得放棄這個年輕有為,未來仕途不可估量的“佳婿”,只得說道:“大男人三妻四妾,也未嘗不可,如果你心裡還喜歡其他女子,大可納入房中做個平妻嘛。”

其實夏言對彭嶽所說的事也有考慮,不過她的女兒確實對彭嶽心生仰慕,自己愛女心切,所以才沒有考慮彭嶽的話。而且他認為自己平日從未結黨,這點朱厚熜是清楚的,朱厚熜應該不會因為這一件事而冷落了自己。

彭嶽心知夏言肯定會讓自己的女兒做正妻,並且他對夏言的女兒確實毫無感情,他心裡實在接受不了這種“政治婚姻”,最重要的是,他確實心有所屬了啊!

“夏大人,婚姻大事,我一時也決定不得,還望您能准許我再考慮一段時間。”彭嶽訕訕說道。

夏言聽到彭嶽這樣說,便也不好再開口追問,只得收起本來準備了不少的說辭,“那好吧,子睿,回去以後,一定要將此事…詳加考慮啊。”

“嗯…我會好好考慮的…”彭嶽隱約聽出了夏言話語中的怒氣。

彭嶽突然覺得夏言此番來自己府上,並不是為了市舶司之事,而是專程為了他女兒的婚事而來。只是因為自己對此事過於注重,所以才聊了起來。

而自己剛才向夏言提出要他多多支援時,夏言那種不置可否的態度,也是說得通了。彭嶽此時內心升起一股擔憂,他有些害怕夏言會因為他女兒的親事,而對自己的改革不予支援,難不成真的要自己“出賣色相”?

彭嶽這樣想著,有些麻木地將夏言送出了府。

起點中文網www.qidian.com歡迎廣大書友光臨閱讀,最新、最快、最火的連載作品盡在起點原創!(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