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愛卿,朕今日召你們前來,就是想商議一下西北邊事…”,朱厚熜面色不善,邊說邊把手裡那封急報擲到了桌子上,“又傳敗報,又傳敗報,難道我大明竟無可用之人了嗎?”

站在下面的新任內閣首輔翟鑾,內閣成員吏部尚書許贊,禮部尚書張壁,還有內閣新晉成員嚴嵩,見朱厚熜發了大脾氣,都嚇得身形一顫。

四人相互望望,均是迅速低下了頭。同時又都默契地用餘光瞟了瞟剛被傳召過來的彭嶽,卻發現他也是在那裡垂手而立,沉默不語。

“皇上息怒…”,五個人在無聲的交流中同時得出了一致的答案:看來今天這事不好整啊…

“息怒息怒…朕怎麼息怒?”,朱厚熜大怒道,“你們幾個,票擬的建議都是什麼東西,廢話連篇,朕要的是實效,不是讓你們出言安慰的!”

“是,是臣等無能…”,又是一個默契的回答,雖然彭嶽不是閣臣,也沒有票擬權,但還是低下頭去,隨聲附和了起來。

朱厚熜看著這幾個畏畏縮縮的臣子,皺著眉頭,不免有些失望。有時候只擢選一些聽話的臣子,弊端就在這裡了。平時還好,可一遇到大事,便就都沒有了主意,如同養了一幫廢物。所以朱厚熜想了想,又把彭嶽給召了過來,因為他平時可是提過不少好主意的,但沒想到他現在也變得唯唯諾諾起來,真是令人憤懣。

“好了…”,朱厚熜強壓下怒氣,換上一副還算平靜的神色,“你們現在趕緊想想,難道是整天坐在西苑閣房,把自己給悶壞了,想不出好法子來了?”

幾個閣臣聽到朱厚熜這樣說,腦門不禁生出一股冷汗:我去,這是要罷黜我嗎?赤裸裸的威脅啊…尤其是嚴嵩,心裡更是憤懣:別啊,閣房的椅子我還沒坐熱乎呢…

當然,彭嶽倒不著急,反正我不在內閣,你這話明顯威脅不到我…而且現在彭嶽心中也大概有了主意,現在先不說,吊吊你們的胃口,這樣你們才能知道我的重要性,順便也聽聽你們的建議,看看能不能給我提供點靈感…

當然,作為內閣首輔的翟鑾此時必須要做個表率,第一個發言了,“陛下,臣認為此時宜緩不宜急,宜靜不宜懂。古法有雲,驕兵成勢,多敗少勝,古法又雲,將軍之事,靜以幽,正以治,主不可以怒而興軍,將不可以慍而致戰。俺答志小,挾驟勝之勢,料不久持…”

“料不久持?那他要是久持了怎麼辦?你去西北解決?”,朱厚熜聽著翟鑾在這掉書袋早就不耐煩了,此時聽到他分析得不切實際,甚至有些退讓避戰的意思,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其實朱厚熜早就瞭解這個翟鑾的性子,雖說是溫和謙遜,但終究不是個可以拿主意、決大事的人。就比如現在遇上了戰事,翟鑾腦子中想得恐怕就是怎麼把這件事從自己身上推走,反正自己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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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朱厚熜就是因為清楚翟鑾的這個性子,所以在夏言去位後,將他擢為了內閣首輔。如同當年張孚敬去位而拔擢翟鑾一樣,還有夏言第一次致仕時,內閣首輔也由翟鑾擔任,他需要這樣的臣子來平衡局面,以免引起更激烈的朝臣紛爭。

雖然他有意於將嚴嵩擢為內閣首輔,但畢竟於規制不符,他是最後一個入閣的,自己沒有理由將嚴嵩直接越位升遷。當初張孚敬也是因為楊一清去位才當上的首輔,夏言也是熬到了李時去世才當上的首輔,自己沒有必要為嚴嵩破這個例。

嚴嵩雖說是聽話,但對於權力這件事可不含糊,此時他在內閣中的實質性地位根本不在翟鑾之下,當然這也是因為朱厚熜寵信他的原因。但正因如此,自己就更不能將名分上的事也給嚴嵩定下來,否則朝臣鬥爭豈不是更嚴重,誰都會踩著上一級向上爬,這種局面可不是朱厚熜希望見到的。

“陛下,黃繼祖戰敗,致使邊線百姓兵員受難,理應問罪…”,嚴嵩自然猜得透朱厚熜的心思,宣大總督黃繼祖本身就不太受朱厚熜信任,上次因為翟鵬,就把他給扒拉了下來,後來黃繼祖能夠復職,也是因為翟鵬向朝廷討要軍款,觸怒了朱厚熜,朱厚熜氣不過,這才把黃繼祖又扶了上去。可如今敗得那麼慘,朱厚熜肯留著他才怪。既然人都保不住了,自己又何妨再添一把火?

“這個自不消你說,朕早已經派錦衣衛去拿人了…”,朱厚熜憤憤地揮了揮袖子,“這種廢材,留在那裡還有什麼用?給朕丟人麼?”

“陛下聖明…”,嚴嵩微微舒了口氣,心想自己總算沒有說錯話,這一關總算是混過去了…

“不過現在不是懲罰不懲罰的問題,而是派誰去主持西北戰局的問題?”,朱厚熜掃視一眼站在下面的幾個人,“俺答寇邊,我們不是要討論他會不會繼續作亂,而是要想辦法防止他繼續作亂,其他的事情,一概不必說了…”,朱厚熜說罷,又狠狠瞪了翟鑾一眼。

“陛下,臣認為如今西北戰局不可小覷,黃繼祖既已伏罪,那麼臣建議派翟鵬前去主持戰局…”,吏部尚書許贊上前一步,侃侃說道,其實他一直覺得翟鵬是個能臣,朱厚熜裁撤翟鵬是個錯誤。至少在看人方面,許贊還是很準的,不過他自然沒有勇氣與朱厚熜抗衡。不過現如今有了機會,許贊自然還是要提出來的。

彭嶽聽了許贊的話,不禁暗暗捏了把汗:朱厚熜剛罷黜了翟鵬,你就讓朱厚熜把翟鵬召回來,你說他能同意嗎?況且就算是建議,你也得講究點方式不是?哪有這樣簡單粗暴的…

“翟鵬前番已知其錯,願陛下寬恕,能令他將功折罪…”,許贊也知道自己方才那幾句話說得有問題,於是慌忙補了兩句,畢竟是官場的老油條,也不可能犯這種低階錯誤。

“翟鵬…將功折罪…”,朱厚熜微低著頭,默默地絮叨著,“難道就無其他可用之臣了麼?”

彭嶽對於朱厚熜的這種反應卻是有些驚奇:按說朱厚熜對於這位剛剛被自己罷黜的臣子,應該是堅決不用的,可現在朱厚熜卻猶豫起來,看來他心裡是很認可翟鵬的,只不過是因為此時收回前命,倒顯得自己不英明了…

想到此節,彭嶽立馬站出來發言,“陛下,翟鵬前番未能退敵,卻以此向朝廷催要軍費,實是不該…”

許贊一聽彭嶽這樣說,頓時臉色一黑:皇上的話我不敢頂撞,你個晚輩後生還敢跳出來反對我,別忘了,你還沒入閣呢!

“彭大人,此前翟鵬雖未能退敵,但好歹也和俺答打了個平手,總比黃繼祖節節敗退來得光彩!而且催要軍費…也…也是有他的難處…”,許贊瞪著彭嶽,說到後面才發現犯了朱厚熜的大忌,便又支支吾吾起來。

彭嶽聽了許贊的駁斥,倒也不惱怒,反而是心下一喜:他這是在幫翟鵬說話呢,倒也可以使自己的話聽起來更有力度…”

“是,黃繼祖有辱聖命,實在該死,不過翟鵬未能退敵卻也是事實。”,彭嶽話還沒說完,便把頭轉向了朱厚熜,不再理會許贊的反應,“陛下,邊禍既起於翟鵬任上,那就不能讓翟鵬賦閒,否則豈不是太便宜他了!雖說翟鵬前番無法退敵,而我大明又有諸多能臣悍將,但東南、東北皆需人手,因此西北些許小事不如就讓翟鵬前去料理,倒也算不得什麼戴罪立功,而是讓他把自己上次未做完的事情做完…”

“至於催要軍費一事,便不許他邊事財權,只負責軍事作戰與人員呼叫,陛下也可以看看他翟鵬一心一意地打仗,到底還能不能出效果!”,彭嶽說完,便又垂首默立,暗中卻又觀察起了朱厚熜的神色。

許贊本來一開始很生氣,覺得這個彭嶽真是個奸詐小人,夏言一離朝,他倒是急著邀寵了。不過聽到後來,許贊卻又慢慢品出了另一番滋味:看來彭嶽不是邀寵,而是在替朱厚熜啟用翟鵬找臺階下呢,既然這樣的話,那我就不罵你了…

朱厚熜自然也明白了彭嶽話語中的意思,本來朱厚熜就想重新啟用翟鵬,無奈找不到一個好理由。這下子可算是不用擔心了,彭嶽已經為自己找好了藉口,那就是它了!

“子睿說得有理…”,朱厚熜邊說邊向彭嶽投去讚許的一瞥,“既然闖下了禍,又怎麼能置身事外,那就令翟鵬以戴罪之身,前往大同赴任,倘若不能退敵,那就不要回來了!”

嗯?這…皇上真不會是那翟鵬當罪犯使吧?彭嶽聽到朱厚熜的命令,心下不禁有些愧疚:要真是這樣,我還真對不起翟鵬翟大人。

不過當彭嶽抬起頭瞥見朱厚熜的神色時,卻明白朱厚熜不是真的怪罪翟鵬,而是在給自己找一個臺階下。這樣還好,翟大人,你也不欠我,我也不欠你,咱們兩清啦…

“陛下,財權一事還需大臣監管…想來此事文臣方能勝任,不如就由曾銑主管此事,並且讓他隨翟鵬協管軍事,總不能讓翟鵬獨斷專行…”,彭嶽見朱厚熜答應得挺痛快,便又適時地提出了另一個建議。其實他也擔心翟鵬一人難以解決此事,便想藉機鍛鍊一下曾銑,也可以讓曾銑利用此事提高一下自己的能力和名聲。

“嗯,對,不能讓翟鵬獨斷專行…”,朱厚熜可能覺得自己剛才答應得太痛快了,一想彭嶽這個建議著實不錯,便就應承了下來,“依你所言,由曾銑輔翟鵬而行…”

“皇上,那西北軍費一事呢?戰局擴大,恐怕不能不調撥經費了…”,禮部尚書張壁可能覺得自己站在這一言不發,打了半天醬油有點尷尬,結果見眾人都不說話了,自己便開始發言。

卻沒承想他這一發言,旁邊幾人都無力地扶住了額頭:這張老頭,怎麼哪壺不開提哪壺,你就不能就讓這件事過去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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