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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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平知道,她若是退讓,這一陣便輸了,從此威嚴掃地,落得和厲霖一樣的下場。可若是不退讓,她也不知自己會不會像冷大膽三人那般落荒而逃,輸的徹徹底底,顏面無存。

一時間,廣平縣主踟躇了起來,對面那個相貌普通的少年一下子變得面目可憎,要多可惡就有多可惡。

無數道火辣辣的目光扎得廣平全身不適,面龐發燙,半晌,她深吸口氣,強作平靜道:“今日之事,本縣主定會銘記在心。講學時間快到了,如此,伯塵兄快去丁等學舍,免得耽誤了第一堂課。”

“丁等學舍”四個字廣平咬得極重,話音落下,她身後的學子們紛紛笑了起來,再看向安伯塵,眼裡浮起幾絲輕蔑。

白狐書院分甲乙丙丁四座學舍,甲等學舍中只有十數名學子,大多都是品學兼優來歷不凡者,裡面的學子連琉君都極為重視。而乙等學舍中的學子,或是才學出眾,或是身世高崇,卻遠不如甲等學舍。丙等學舍中大多都是不務正業的世家子,仰仗祖上蔭庇,得以入學。至於排名最末的丁等學舍,裡面的學子有身份低微的富家子弟,也有尋常百姓家的子弟,歷經重重選拔方才進入白狐書院。

安伯塵雖被琉君擢為士子,入學白狐書院,可無論從哪點來看,他也只配進入丁等書院。在外人眼中,白狐書院的學子都是天之驕子,可在世家中人眼裡,人分三六九等,白狐書院裡亦是如此,丁等書院中的學子們身份低微,平日裡飽受白眼。

廣平縣主雖輸了安伯塵一輪,此時突然道出丁等書院,言下之意再清楚不過——你再怎麼有本事,也不過是一區區僕僮出身,在白狐書院中卑微如草芥。

安伯塵如何聽不出,卻也沒往心裡去,沒再理會廣平,拉上李小官往學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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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沓沓的腳步聲從林蔭盡頭傳來,傳入安伯塵耳中,讓他心頭一跳。

那腳步聲乍一聽並無特殊之處,可細細聽去,時而似流水,時而似風起,隱約中含著難以道明的韻律,暗合某種玄奧。安伯塵剛抬起腳,下一瞬就被腳步聲震於當場,無法邁下。

墨袍蟒帶,風度翩翩,容貌俊美的男子嘴角含笑,行於溪水假山間,足不沾塵,一副翩翩濁世佳公子的模樣。

“廣平殿下此言差矣,君上有旨,特擢安伯塵進入甲等學舍。”

這話若是出自別人之口,廣平定會嗤之以鼻,可從眼前這人口裡道出,廣平縣主就算再不情願,也只得恭敬行禮,滿臉委屈的瞪了眼安伯塵,隨後帶著一干噤若寒蟬的世家子,忿忿離去。

當今琉國朝野第一人,如日中天的左相親自駕臨白狐書院,且還是為了書院中身份最低微的安伯塵,一旁的學子們心頭震驚,複雜的看向安伯塵,隨後紛紛散去。

眼見左相笑吟吟的朝自己走來,安伯塵頭皮發麻,心生寒意。

自從知道左相是隱伏琉京的大妖後,安伯塵已將左相視為最不可招惹之人,亦不願再見到他。孰料剛走出墨雲樓,來到白狐書院,左相便接踵而至,尋上了自己,表面上看是為自己解圍,令世家子們不敢妄動,可實際上又豈會這麼簡單?

離公子和左相對弈琉京,偌大的霍國公說死便死,如同棄子,毫不可惜。而安伯塵陰差陽錯踏足這場棋局,坐於墨雲樓之巔,幾經周折,巧計脫身,本以為能夠逃離出兩人間的紛爭,誰曾想先是被離公子引到望君湖,如今又被左相尋上門。

“小官,你先回去。”

扭頭看向不知所措的李小官,安伯塵無比鄭重的說道。

李小官早已對安伯塵言聽計從,也認得左相,只以為安娃子受到當朝左相垂青,當即滿心歡喜的點頭,暗中捶了安伯塵一拳,眨了眨眼:“伯塵,真有你的!”

說完,李小官轉頭而去,來時意氣風發,去時也是一臉喜色,卻沒看見安伯塵眼裡的無奈。

轉向左相,安伯塵恭恭敬敬的行禮,未等他彎下腰,手臂就被一把托住。

“轟!”

安伯塵長髮沖天倒飛,低垂著頭,眸裡閃過濃濃的驚駭。

從那只柔軟的手中傳來一股奇異的力道,不是文武火,也不是無形之水,竟似一道氣流,鑽入安伯塵雙臂,遊走周天經絡,最後來到下丹田,繞著兩輪經絡流轉片刻,旋即被收回。

“兩重輪?”

雙眼微眯,左相若有所思的看向安伯塵,漸漸的,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

安伯塵心頭劇震,秋風清冷,他立於風中,汗流浹背,眸裡浮起慌亂之色。

他辛苦施計,騙過琉京上下,君臣世家,卻被左相一眼看穿,道破天機.......妖怪,妖怪,果真是妖怪!

安伯塵能勝厲霖,能讓廣平縣主無可奈何,然而,在左相這等智謀通天者眼裡,這些把戲也只是小孩子的玩鬧罷了,難登大雅之堂,也難禍國亂天下,只需一言,便將安伯塵打回原形,無處藏身。

“放心,今日本相來找你,並不想為難你。”

玩味地打量著安伯塵,左相笑意愈發濃烈:“今次也算是我們第三次見面了,不如邊走邊聊。”

第三次?

安伯塵一怔,隨即醒悟。

第一次是霍國公遇難的那一夜,第二次是在演武場......這麼說來夢裡那幾次,以及自己神遊琉京左相並不知道。

安伯塵心中稍安,眼前的男子,抑或說這頭蛇妖,雖然深不可測,卻並不知道自己最大的秘密。

深吸口氣,安伯塵穩下心緒,不卑不亢的拱手道:“敢不從命。”

“他倒是挑了個好變數。”

眼見安伯塵很快便恢復自若,左相面露嘉許,語氣莫名,隨後向溪邊走去,安伯塵自然緊隨其後。

郎朗書聲從學舍傳來,學子們雖在唸書,可明顯心不在焉,不時張望向窗外,看向漫步溪水邊的那兩人,目光複雜,大多是嫉妒和豔羨。左相明顯是看中了那個小僕僮,想來安伯塵平步青雲指日可待,書院裡的世家子們固然出身不俗,可都知道,如今琉國大權掌握於左相手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絕非虛言。因此,即便是他們,也無比眼紅安伯塵的際遇,卻不知此時的安伯塵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楊柳岸,奇石嶙峋,假山堆疊。

左相看著腳下的潺潺流水,眸波輕漾,沉吟著開口道:“離公子其人,好算計,好陽謀,表面看去光明正大,實則每一步都是置人於死地,雖留後手,卻是死手。”

聞言,安伯塵有些意外的看向左相,卻是沒想到他會開門見山的道出離公子。

想了想,安伯塵平靜的問道:“不知大人為何要和伯塵講這些?”

“為你解惑罷了。”

左相轉頭看向安伯塵,笑著道。

面對左相,安不塵若是再裝作不知,反倒落入下乘。左相知道離公子就在京中,也知道這一局是從王馨兒開始,作為離公子的對手,他知道的定比自己要多得多,說不定也知道自己深埋心底的那個疑惑。

迎向左相含著笑的眸子,安伯塵拱手道:“如此,敢問大人,對於離公子而言,伯塵又算什麼?”

“你是想知道你是他的棄子還是有用之子?”

左相並沒有意外,嘴角浮起淺笑,深深看了眼安伯塵道:“對他而言,你的用途只有一個,那便是為王馨兒尋出藏有所謂仙人秘籍的九辰君。至於接下來,你是死是活便不在他考慮之內。”

聞言,安伯塵愣了愣,這些天來他已隱隱猜到,此時聽得左相說出,心情難免有些複雜。

左相位高權重,神通廣大,今日前來白狐書院固然有些蹊蹺,卻並無理由欺騙自己。

“既然如此,離公子如何料到我會從王馨兒手中逃脫性命?”

安伯塵又問道。

那夜他之所以能逃生,全因一場預見未來的夢,安伯塵隱約感覺到,他能神遊入夢和那場夢也脫不了關係,倘若離公子算到了那場夢,那麼自己的入夢之術說不定他也知道。

如此一來,自己對於離公子幾無秘密可言。

光是這麼想想,就令安伯塵毛骨悚然。

“離公子表面看上去全無修為,實則不然,他最拿手的是望氣。所謂望氣,便是察看人之氣運,你的氣運即便陷入王馨兒的殺局也未曾衰敗,對他而言足矣。”

左相慢條斯理的答道。

“原來如此......”

安伯塵喃喃道,心中暗舒口氣。

跟隨離公子將近四年,原先只當他是一個喜好玩樂、性情古怪的商賈。然而從一個月前起,離公子在安伯塵心中的形象一變再變,到如今,已變得無比陌生。

只是沒想到,左相對離公子竟如此熟悉,且聽他的語氣,似乎還有幾分難言之隱。

秋風掃落葉,飄入溪水,打碎了水中倒影。

目光微顫,陡然間,一個難以置信的念頭從安伯塵心底生出。

他低垂著頭,佯裝在看水中落葉,強忍著心中的驚駭。

那個念頭一經生出,再無法散去,隨著溪中漣漪遠遠盪開,直蔓延到七年前的開平之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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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猜到不,坑友們~晚點還有一更)(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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