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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霍國公一死,小安子額中那枚道符豈不是無法取出了......

目光落向呆了般的安伯塵,司馬槿欲言又止。

早在那日從國公府迴轉後,安伯塵便將道符之事告知與她,在吳國時,司馬槿也曾見過這種當作封印來用的道符,誠如霍國公所言,除了種入道符者外,即便神師前來也無法破解,若強行出手解封,重者一命嗚呼,輕者失了神智,從此瘋瘋傻傻。

雖可以利用突破境界時的洗髓煉骨,以及兇猛火勢來衝破道符的封印,可他想要突破下一個境界,也就是地品,即便服食靈丹妙藥,少說也得花上二十餘載......二十餘載,也就是說此後二十年,他只能呆在琉京這座牢籠中,看著近在咫尺的圓井村,卻無法迴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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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量向緊握雙拳,滿臉慌亂的少年,沒來由的,司馬槿只覺心底深處微微作痛,有些同情,亦有些不忍。

自打十一歲後,這種感覺再沒出現過,她如履薄冰的走在聚滿蛇蠍虎豺的門閥中,想要找到回家的路,就必須先將自己變得和他們一樣冷血,一樣殘忍。她本可以找個強者依附,在大匡,絕大多數心懷志向的女子都是如此,如王馨兒,如璃珠,可她不願如此,從骨子抗拒,因此才有了司馬氏冰公主的稱號。既是說她待人冷漠,也是因她冷血無情,心狠手辣。

可是面對身旁這個一臉絕望的少年,她一次又一次的破例,卻連她自己也覺得有些荒謬。

莫非自己是看中了他的潛力,想要收復他?

這個念頭剛生出,就被司馬槿散去。

強人所難,真是個壞習慣,又累又煩......自己已經夠累了,往後若再多個拖油瓶,豈不是要更煩。

苦笑著搖了搖頭,看向安伯塵,司馬槿愈發搞不懂自己心裡在想什麼。

若是她此時出手相助,救走霍國公,雖有四五成把握,可一旦出手,她這趟琉國之行就此終結,那個仙人秘籍也會成為鏡中月、水中花,再無法得到。

緊抿朱唇,司馬槿已捏出印法,玉指輕顫,卻是遲遲未有落下。

銅鏡中,彷彿從血海里走出的老人已被團團包圍,每一刀劈下,只能收割三四名將士的性命,卻讓自己平添十來道傷痕。

老將雖勇,卻寸步難行。

罷了,就再破例這一回,大不了強行殺入王宮,又或利用霍國公的聲望,招攬舊部,讓琉國生亂,自己趁虛而入,奪走那木偶。

深吸口氣,司馬槿按落印法,朝向安伯塵低語道。

“坐穩了,一會大黑落下,你就將霍國公拎上蛇頭。”

聞言,安伯塵怔怔的看向司馬槿,卻是有些難以置信。

司馬槿的顧忌他自然也能猜到幾分,若是劫走霍國公,從此他們便要亡命天涯,再不可能留在京城繼續掛念九辰君。只是沒想到,她竟會捨得仙人秘籍幫自己。

“哼,又發愣,還不快坐穩。”

少女的嬌嗔傳來,安伯塵感激的看了她一眼,隨後緊抓蛇麟。

可就在這時,目光落向銅鏡,兩人神色陡變。

王宮擁高閣,高閣攬明月,俊美的男子拉開長弓,對準浴血奮戰的老人。

那是令月光都黯然失色的一箭,箭未至,悍然飆出的那抹白火便已將空氣撕裂。

誰也沒想到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左相,不單道法高明,就連箭技也如此高強,看得一旁的琉君滿眼熱切。

這一箭強悍如斯,尋常將士哪敢攖其鋒芒,紛紛退避,只剩那個手持長刀,低垂著眼眸,輕輕喘息著的老人。

霍國公起於微末,能有如今的地位全靠一刀刀打拼出來,乃是實打實的戰績,自然道技高強。三十多年前,他更曾上過天下武將榜前十,霍家霸刀之名,絕非虛妄。

名將老矣,霸刀不老。

抬起頭,眸中白火閃耀,看向疾飛而來的那一箭,霍國公猛地邁前一步,暴喝一聲。

“看刀!”

如雷鳴般的暴喝傳出,司馬槿面上浮起古怪之色,下意識的看向安伯塵,就見他目不轉睛的看向銅鏡中勢能劈天的一刀,眸光閃爍。

那一刀劈出,聚集了霍國公此生使刀的精髓,樸實無華,看似尋常無奇,可若細細望去,卻會發現這一刀並非直上直下,而是劃出一道圓弧。

雖是圓弧,可並不比直線劈出慢,刀尖不住輕顫,每一次顫抖都包含著十來次變化,每一次變化看似毫無規律,可都上下承接,連綿不絕,化作一張大網罩向羽箭。

羽箭還未近前,就被斬成粉碎。

見狀,安伯塵長舒口氣,可轉瞬後,弓弦聲再度響起。

又是一箭從左相手中射出,卻比先前那一箭更快了幾分。

霍國公眯起雙眼看向那箭,五指輕轉,剛想再劈出一刀。

可就在他舉起長刀的那一剎,面龐陡然變得無比僵硬,卻是先前那一刀用力過多,被霍小三捅穿的傷口猛地崩裂開,鮮血橫流。

劇痛襲來,若在往日,霍國公或許還能咬咬牙挺過去。可他畢竟不是仙人,縱然有天品巔峰的修為,可鏖戰了一夜,傷痕累累,精疲力竭,一身元氣早已耗盡大半,此時傷勢加重,他持刀的那只手已止不住的顫抖起來。

高手相爭,往往於瞬息之間決定勝負。

霍國公分神的這一剎,羽箭“嗖”地飛來,轉眼捅穿他的額頭,從後腦飛出,餘勢不減,從頭到尾插入泥地。

敗了......終於敗了嗎.......

目光漸漸變得模糊起來,霍國公搖晃著,卻未曾開緊握著長刀的右手。

星墜必敗,自己早該想到......不過,這幕戲不過才開始罷了,琉京之中,如你般妖孽者並非你一人......

腦中浮起青衫少年臨床遠眺的身影,以及那張縮地符,霍國公眉頭舒展開,長刀插地,轟然跪倒。

即便知道霍國公以一人之力終究難敵千軍一馬,可眼見屹立琉國數十年不倒的軍神半跪於地,沒了聲息,倖存的羽林軍將士仍有些難以置信,心中恍惚。

過了好久,終於有個大膽的將士躡手躡腳的走向霍國公,伸出長槍挑向老人。

就在這時,額心被射穿一個大窟窿的老人忽然仰起頭,雙目圓睜,望向閣樓高處,嘶吼道。

“殺賊!”

“殺賊!”

“殺賊!”

三聲過後,長刀落地,老人垂下頭,閉上雙眼,從此以後再沒睜開過。

一眾羽林軍早被嚇破了膽,還有誰敢上前。

為將一生,忠君報國,南征東討,立下無數難以逾越的戰功,他的此生的輝煌從這裡開始,也在這裡終結。

誓死報君恩,雖為戲言,可又有多少名將能逃脫這番宿命。

拂曉初臨,一抹晨曦傾灑在琉宮的血海屍山間,彷彿一層青銅鍍下,他生前最喜愛的顏色。

霍國公隕。

僅此一句。

在琉國後世的史書中並沒太多渲染,無論多華麗的辭藻,都無法描繪出他倒下那一刻的壯烈。

......

“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不知過了多久,司馬槿方才反應了過來,透過銅鏡,她隱隱察覺射死霍國公的那人正朝她看來,雖不模糊不清,可無論如何,也不能再滯留下去。

匿身天雲,飛出皇宮數里,始終沉默著的少年忽然顫抖了起來,抬頭看向司馬槿,眸裡寫滿了絕望。

“紅拂,我要回家。”

聞言,司馬槿心中一痛,令她很無比討厭的感覺,可卻又止不住的蔓延開來。

面前的少年才十四歲,十四歲的質樸少年,因為她的出現短短十數日裡經歷這麼多變故,如今又要身陷琉京,也不知過多久才能回到他口中那個平靜安詳的小村莊,見到爹孃。

五年?

不可能......

十年?

可能性不足半分......

二十年?

那也得要他運氣好。

即便真能在二十年後走出這座牢籠,可那時的他已年過三十,而他的爹孃.......

眸裡浮起恍惚之色,半晌,司馬槿淡淡一笑道。

“好,我帶你回家看看。”

......

西城郊外,灰濛濛的天色下,少年少女並肩坐在山坡上,放眼望去,依稀能看見十多裡外的小山村。

看見歸看見,可安伯塵知道,自己最遠也只能走到這。

幸好還有紅拂女神奇的道符,比千里眼還好使,不單能看見百里外的人影,還能聽見聲音。

捏緊雙拳,安伯塵期盼地看向那面道符所化的銅鏡,銅鏡中光影變幻,和今日的天氣般,灰濛濛一片,伴隨著安伯塵一陣接一陣的心跳,漸漸變得清晰起來。

從逼仄卻乾淨的瓦房裡走出一個穿著麻衣的婦人,她的年紀雖還不到四十,可額上已綴滿魚尾紋,和京裡那些珠光寶氣的貴婦人相比,一個是天一個是地。

然而,當安伯塵的目光落到樸素婦人身上,鼻尖一酸,雙目通紅,淚珠滑出眼眶。

娘總是起的最早,開灶燒柴,為自己和爹做早飯,然後去李小官家織布......這個時辰,估摸著爹爹也該起床了吧。

安伯塵正想著,一個略帶沙啞的聲音傳來。

“娃他娘,今個兒咋又多做了碗麵?”

話音落下,緊接著是一陣敲打聲,安伯塵會心的一笑,心知是爹爹又開始倒煙葉子了。

“今個兒不知怎的,突然想安娃子了,娃他爹,你說娃子他會不會想咱倆,偷偷溜回來看看咱倆?如果真這樣,等娃子回來還能有吃食。”

“沒出息的婆娘,安娃子是去學手藝了,怎麼會偷偷溜回來。再說了,咱家娃子老實,就算想怕是也不敢。”

.......

看著看著,司馬槿心中湧起淡淡的暖意,扭頭看向安伯塵,卻發現少年人早已涕淚橫流,埋著頭,顫抖著拳頭,低聲嗚咽著。

猶豫著,司馬槿從懷中掏出一塊桂花糕,遞到安伯塵面前。

“別哭了......這個,就當我替你娘給你的。”

秋風吹來,今晨的天色格外的灰,好似大雨前的徵兆。

少年人吃著桂花糕,一旁的紅髮少女則看向遠方,發著愣。

也不知過了多久,司馬槿只覺肩頭一沉,卻是精疲力竭的的安伯塵一頭載下,昏睡了過去,嘴裡猶含著半塊桂花糕。

“浪費。”

撇了撇嘴,司馬槿收回道符,看了眼倚著自己呼呼大睡的少年,深吸口氣,強忍著沒去推開他。

司馬槿只顧著想她的心事,並沒發現,安伯塵的鼻息逐漸減弱,下腹微微起伏著。(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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