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海溝外,望向那只散發著瑩瑩藍光的洞口,三人神色各異。

逍遙自在,還屬蓬萊。

離開天地間最逍遙的那片仙家寶地,重回天牢海,回到內憂外患動盪不安的五鎮海瀆,無論安伯塵還是無華都有些沉悶。仙家雖好,不當久留,正如十多年前的洞天福地於彼時的安伯塵,洞天福地雖神奇,卻非安伯塵的實力所能匹配。如今安伯塵勉強擁有匹配洞天福地的實力,卻遠未達到企及蓬萊仙山的實力,想要重遊故地,也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再者,眼下安伯塵可沒有那份閒情逸致。

轉動著珠鏈,安伯塵目光遊離,一旁的無華抬起頭,看向呂風起,遲疑片刻微紅著臉問道:“你和琴娘,到底有沒有......”

安伯塵最好奇的也是這個,奈何一路上始終找不到發問的機會,直到此時被無華搶先問出。

呂風起沒有動怒,也沒有露出輕蔑,瞥了眼無華,隨後淡淡說道:“往後休要再提及此事。”

從呂風起的神色中看不出絲毫情緒波動,卻也令安伯塵難以分辨那事到底發生沒有,只聽呂風起的口氣似乎已將龍山之事拋諸腦後,他若是執意不說,安伯塵和無華永遠無法知道真正的答案。

哂笑一聲,安伯塵不再掛懷,看向呂風起道:“那些囚犯既已追回,不知將軍有何打算。”

“呂某自會前往不周峰,將此事如實稟告上面,你們二人也隨我一同前往。”

聞言,安伯塵知道呂風起並沒貪功的打算,暗暗點頭。

追回天牢海眾囚並發現他們潛逃的圖謀,雖比不上抓獲細作,可也算是大功一場,攤分到安伯塵頭上,也可以獲得不少好處。只是不知道呂風起口中的“如實稟告”有多如實,不管他和琴娘間到底有沒發生過什麼,他此行蓬萊所獲得的好處應當是三人中最多的,他所謂的“如實稟告”少不得會大打折扣。

向無華使了個眼色,安伯塵朝呂風起抱拳拱手,笑著道:“那不周峰我還是不去為妙,免得有命上山沒命下山,就由無華陪將軍前去,安某留在駐地好了。”

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安伯塵,呂風起也不勉強,點了點頭,隨後翻掌開啟一條海底甬道,帶著兩人駕浪而去。

......

呂風起所掌的一旗雖未建號,且還在秘密召人中,駐地卻已早早劃好。

這是位於鎮東江外的一座孤峰,向東能夠遙望東嶽群峰,以及山麓下數千城池、駐地。向西自然就是鎮東江,江水自北向南流淌,江前每隔十來裡都有一座傳送法陣,通往不同的海瀆之地,安伯塵於峰頭遠眺,依稀看到數夥仙家子弟結伴而行,透過傳送法陣前往各自目的地。鎮東江是距離東嶽地界最近的江湖,也仙家子弟外出“遊歷”的必經之地,上頭命呂風起在此建立駐地也大有深意。掌握鎮東江以及江邊各個法陣,便能對仙家子弟們的行蹤瞭如指掌,直到現在安伯塵方才察覺,一旦這一旗建立,呂風起手中的職權將會有多大,遠遠超過安伯塵原先的估計。

“把這麼大的職權交給呂風起,上面那些人到底打的什麼主意......仙家子對於五鎮海瀆的危害真有這麼大?”

目光掠過波光泠泠的鎮東江,安伯塵面露深思,隱隱感覺到內中定然有什麼他不知道的隱情。

“聽無華說呂風起只是副旗帥,卻不知正旗帥又是何人。”

喃喃低語著,安伯塵搖了搖頭,將玉碗從懷中取出。

“老鬼,你改換下行頭,將這玉碗帶到山下然後打碎,並告訴那些女修,你是路見不平方才出手救下她們,讓她們勿要聲張,回所在派系便可,否則你會把她們重新交還給仙家子。”

“是。”

從安伯塵身後走出黑麵厲鬼,此時已披上一件泛黃的布衫,若不湊近單憑肉眼無法看出他厲鬼的身份。

“且慢。”

厲鬼剛走出兩步就被安伯塵叫住,沉吟著,安伯塵道:“去遠點,到三十裡外靠近江邊把她們放出,最後再把碎碗沉入江底。切記,千萬別被人發現。”

“是,主人。”厲鬼陰森森的答覆道,隨後飄然而去,不見蹤影。

伸了個懶腰,安伯塵掃視山峰。

因為近水的緣故,山上植被茂盛,鬱郁蔥翠,山腰處虎猿追逐,不時有鷗鷺飛過,口銜枝葉而去。

南方的一株大樹下立著座茅屋,北面的巉巖後有座靜齋,不消說,定是呂風起和無華的住所。至於張佈施、第一王風他們住所安伯塵並沒發現,或許他們還沒趕來也說不定。

“五小鬼,幫我蓋樓。”

想了想,安伯塵說道。

空氣中掠過一陣旋風,那個五個奇形怪狀的小鬼躡手躡腳的走出,朝向安伯塵施禮作拜,隨後嘻嘻哈哈圍成一圈。

安伯塵笑著在泥地上畫出草圖,卻是座只有一層的空中樓閣。安伯塵對於樓閣的喜愛上癮成癖,然而連呂副將軍都只有一座簡陋的茅屋,安伯塵自然不好意思僭越上官大興土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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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小鬼伐木的伐木,磨石的磨石,幹得熱火朝天。

待到日薄西山,黃昏漸至時,一座乾淨清爽的樓閣出現在鎮東峰頭。

樓閣用四條暗黃的圓木支撐,有些像南荒的竹樓,只一層卻有尋常三層樓那麼高。穹頂鏤空,東西兩面有凸出的閣臺,南北兩壁各有一窗,屋內除了一榻一案外,再無別物。

站在屋中,安伯塵心中滿意,擺了擺手向五小鬼道:“你們去玩吧,若有人近山記著回報於我。”

五小鬼興高采烈的散去,安伯塵走到閣臺前,望了眼遠天的紅霞,屈腿坐下,微闔雙目,呼吸漸深。

不多時,太陽西落,餘光褪散,晝隱夜生。

下腹微微隆起,安伯塵屏息凝神。

少時,安伯塵無奈的睜開雙眼,神色黯然。

還是沒能進入神仙府。

自從突破真人境後,他進入神仙府的次數比神師境時少了十倍不止,在東海那會兒,安伯塵閒來無事幾乎日夜修行,從突破真人境直到被無華找上門,安伯塵也不過成功進入了三次,每一次都拼了命的修行,卻遠遠沒能令他聚滿周天元氣。

安伯塵並不知道在他身體中發生了什麼,真人境後那三次進入神仙府都是在他心情極度放鬆、無欲無求的狀態下,一旦心有所念,無論是喜怒悲恨,他都難以感覺到神仙府的存在。

他終究只是一介凡人,喜怒哀樂是常事,心中更是裝滿羈絆和牽掛,如何能次次做到無欲無求?

晝夜交替之刻逝去,安伯塵暗嘆口氣,並沒收功。

既然一時半會難以提升修為,他也只好另尋方法來提升實力,比如周天三十六擊。

右眼中生出陰陽漩渦,少時神遊而出,向天頭飛去。

鎮東峰越來越遠,安伯塵越飛越高,東面直插入雲霄的群峰下,千多方格子般的城池沒入眼簾,不由自主的,安伯塵心中蕩起淡淡的思念。

那年他怒上東嶽,雖保住了珠鏈,卻因此丟了野馬王。

野馬王本被馴養於司馬家,被安伯塵劫走後,陪伴安伯塵走南闖北,一次次歷經生死劫難,雖有人畜之分,彼此間卻早已結下深厚情誼。

那個蕭家女原本只看上了珠鏈,奪去野馬王和飛龍駕乃是為了報復安伯塵,重回五鎮海瀆安伯塵雖無法討要回野馬王,可也忍不住想要去看一看野馬王在蕭家過得如何。

心意一動,安伯塵的神魂消失在天頭,下一刻出現在東嶽群峰下一座城池前。

夜深人靜,城池裡靜悄悄,街道上人煙稀少。安伯塵有一閃身,來到城中最大的那座府邸前,府邸威嚴而華麗,牌匾上書著大大的蕭字。安伯塵開天目,小心翼翼的避開府邸前的禁制和法陣,一溜煙鑽入府中。

這些城池位於東嶽後方,住著的都是三重天真人境之下的仙家以及飛昇者,縱然有不少禁制和法陣,可為了避免誤傷仙家子弟,法陣的佈置並沒太多玄奧。

順利的轉過廳堂和廊迴,安伯塵來到後院馬廄。

馬廄中大多是異獸,有天馬,有獨角避水獸,還有五色神牛,安伯塵逐一掃過獸欄並沒發現野馬王的身影。

低壓刺耳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彷彿石頭摩擦發出的聲響。

心中生出一股不祥,安伯塵朝向聲音響起的地方走去。

月光下,是一個簡陋的磨坊,磨石暗紅而沉重,一匹孱弱的瘦馬套著鐵鏈,拉扯著磨石有氣無力的踱著步,三步一晃,五步一搖,兩對羽翅耷拉在身側,早已看不出原先的顏色。

這才幾年的光景,曾經稱雄吳國草原的野馬王已經變得幾乎要認不出,從它的身上再看不見當年陪伴安伯塵縱橫天下的銳氣,就像是一匹行將朽木的老馬,雙眼無神,麻木而空洞。

怔怔地看向拉著磨的馬,安伯塵一動不動。(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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